爱你中文网 > 穿越小说 > 赘婿 > 第十一集 人间水长东 第一〇九二章 生与死的判决(五)
    淅沥的冷雨化作白日的暖阳当九月初七的日头升上天空江宁城内已放晴了数日。

    天公的作美使得城内泥泞的路况得到暂时的改善治安状况的回升以及英雄大会的正式召开让江宁的街面上又多了不少的行人如今越是往江宁的城中过去人群的汇聚越是密集。许多原本显得紧张的酒肆茶楼此时也都显出了高朋满座、客似云来的景象纵然时不时的还会有一些小骚乱的出现但大规模的变乱总归是暂时的停歇了。

    辰时左右严云芝从居住的客栈里走了出来。

    刺客家的少女穿着一身相对朴素的灰衣头上的长发用蓝色的头巾包起来手持一柄已经有些年岁的宽鞘长剑脸上做了些许易容。乍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初入江湖、平平无奇的桀骜少年。身材虽有些矮瘦但这个年月许许多多的人本就是吃不饱的。

    金楼混乱那晚被打断的肋骨接好已有数日平日里的行动间已经没有太大的窒碍只是若要剧烈活动仍旧会感到疼痛。

    那混乱的一晚让她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了与绿林高手的真实差距但在另一方面生与死之间的经历倒也更为踏实地削去了她心中因愤怒带来的第一轮冲动情绪转而能以更为冷静与理智的心态感受周围所处的环境了。

    这几日的时间里她行走于附近的街道上身上已经不再有早几日溢于言表的尖锐气息更像是一个自然而然融入周围的普通人。。若是再发生一次金楼的事件不说能够百分百的逃开金勇笙、李彦锋这类高手的观察但至少隐藏的概率是再加几分的。

    对于家传“谭公剑”的许多练习讲究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在附近的街口的茶楼边买了几份当日的新闻纸随后去到旁边的茶楼上一面看报一面吃早点。

    此时阳光和煦清晨的茶楼上声音嘈杂也多有看着新闻纸大声交谈的各路人物。江宁城的新闻纸小半年前才刚刚出现过去几个月向来没有什么太过正经的报道刊登的大部分或者是道听途说的花边消息或者是西南传来的低俗小说直到九月里英雄大会召开不少篇幅转成了这次崭露头角的某某英雄的生平事迹才稍稍变得有的放矢起来。

    这是跟去年西南学习到的宣传手法多半是由公平党中的某一方花了钱的但煽动性的言辞与杜撰的生平再加上某些类似“降龙十八掌”的充满仪式感的绝技名词仍旧能够让城内的好事者们沸腾不已。

    再加上某些报端尾末能够赚钱的悬赏通缉信息汇集的黑榜讯息已经足以让此刻身处城内的绿林人们拼凑出一个个大大的江湖轮廓了。

    隔壁几张桌子上的人们便都在议论这些事情。

    “……昨日下午在丙六擂台上出现的这个王象佛我跟你们说那可了不得去年在西南他都是打出了名气来的……六通老人当年专门点评过他的武艺……”

    “……是极是极这王象佛外号‘拳痴’一身武艺那可真是厉害已经到了宗师境界了……前些日子平等王那边不是有个‘铁拳’倪破号称两只拳头练到化境本是夺冠的大热门啊结果遇上王象佛被硬生生的打成了个血人……站不起来喽……”

    “……比武才开始高手榜暂时排不出来但是鸳鸯坊的赌牌上隐约透露这王象佛在宗师榜上可列入前十早几日列的那张以悬赏算的黑榜老大无非也就是这个位子……”

    “……哎哎哎黑榜未必做得了数如今那上头排最前头的是杀了什么……什么刘光世手下的那个凶徒虽然新闻纸上说他的轻功可与‘寒鸦’比肩可具体的名号都不清楚这怎么比……空对空嘛……”

    “……那排第二的连山大盗可不空吧这人一把血刀最爱屠人满门绿林上可是说他的刀法隐追当年霸刀的……我看啊王象佛未必打得过这连山盗……”

    “……一个使拳、一个使刀当然啦一看就是使刀的比较凶……”

    “……黑榜就是花钱上的啦你们这些人就是无聊……作恶看的是心狠手辣武艺高强的赏格不一定高比如你们要是杀了西南心魔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子费不了多少劲吧你悬赏肯定天下第一。而且这黑榜就列江南这点坏人它也不客观啊……”

    “……是极是极若是以赏格论你们知道邹旭不?这两年刘光世刘将军费劲心力讨好西南买了无数军资花的钱何止千万两西南那边跟他说你干掉邹旭这些钱返两成我去……想一想邹旭值多少钱?你们难道能说邹旭就是黑榜天下第一?能跟林教主干?”

    “……哎这个我有话说。真要这样谈花钱上黑榜那黑榜第一其实很能服众啊……你们想想谁还能比西南的宁先生招人恨他可杀了皇帝当年为了悬赏他中原是出了百万大军的。那你们看心魔与教主这搭得上了吧?‘铁臂膀’周侗当年与心魔那可是忘年之交据说第一次见面就有过三拳之约双方全力以赴使出毕生最强的三拳三拳之后谁也奈何不了谁;后来‘凶阎王’陆陀那多不可一世也是遇上心魔被一招‘番天印’直接打死了……”

    “……心魔跟教主这在武艺上倒确实有得一比不过宁先生这些年在西南主持政务出手不多了难免有些退步吧……”

    “……我来说句公道话……心魔只是特例下头的确实是拿钱堆上去的嘛就是看仇家钱多不多而已黑榜无非就是招人恨……你们看那十多位的两个五尺y魔和四尺y魔年纪不大的就是做的事情龌龊采花嘛用点蒙汗药晚上偷摸进房武艺能有多高啊……”

    “……话不是这么说这五尺跟四尺那不是一般的淫贼他们的师门很厉害的——”

    “……别瞎扯天下间哪里会有淫贼的门派。”

    “……这你们就不懂了……要没有大y魔怎么生出小y魔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们叽叽喳喳各抖机灵茶楼中便洋溢着一片欢乐的气息。在这样的氛围中严云芝大致地看过了新闻纸后对两位y魔的悬赏不动声色地将散发着油墨味的纸张盖上了。

    这些新闻纸上得不到太多正经的消息但只要悬赏还在或许便证明着那个奇奇怪怪的家伙仍旧活着。

    过得一阵先前约过的韩平、韩云两兄弟从楼下上来了。他们也是在江宁城中有自己任务的人最近这段时间三人每隔一两天碰一次头也给严云芝带来了一些相对靠谱的消息来源。

    不过从八月底公平王何文入城开始江宁城官面上的讯息并没有太多离奇的变化九月初一何文在公平党的内部大会上提出了接下来的几个关键问题到初三第二次会议各个势力开始陆续提出各自的诉求随后私下里各方开始协商串联。

    在大的方向上五方聚会求同存异将力量全部拧成一股绳的基本诉求还是存在的解决方法当然是参考西南的经验组成一个各方“商量着来”的代表大会而五方的诉求各自都退一退商量出一个大家都能忍受的基本玩法来。这是官面上的人之常情也是接下来最可能发生的事情。

    一旦通过公平党的凝聚力就会进一步上升过去各自为战的五方甚至更多方的力量会暂时归结于一个统一的政权之下他们就可能真正变成这个天下最强的力量之一在数量上甚至还要隐约凌驾于西南的华夏政权而且战力上也并不虚弱。

    一些意外的暗流自然也是存在的。

    例如杀人如麻行事最为极端的“阎罗王”周商势力在这几次的会议上的表现也是最为刺头。初一的大会上何文提出公平党的几个基本问题后其余三家大都心怀鬼胎、插科打诨的用口水话和稀泥但回过头来却都还提出了自己的诉求也隐约有着让步和协商的姿态却只有周商一派直接在会上说‘矫枉必须过正’甚至说其它几家的态度不行做事不够纯粹。

    而在此后的几天里也是“阎罗王”的一系重复着这样的论点据说私下里表现出来的态度也都颇为强硬有的甚至说出“要合并就按我们的方法来”成为五大派中最不讨喜的一方。

    过去的日子里人们诟病于阎罗王的极端但私下里却也有冷门的消息传出来据说周商此人平素对西南宁先生的理念也极为关注。他是经过了认真的思考之后认为何文也好、宁毅也好都过于婆婆妈妈对于人心人性太不了解必然无法成事因此才选择的这等极端的行事手段而在此时看来竟还真有了这样的可能性。

    当然理念这样的东西在现实层面上最重要的考量是行不行得通。周商的极端为“阎罗王”的派系带来了首先的减分到得初七这天江宁城内的大会开过三轮之后人们认为接下来的发展最可能的当然是五方各自妥协而后组成一个政权而倘若成不了那可能就是何文、高畅、许昭南、时宝丰四方瓜分周商一方把刺头打掉后再行结合。

    因为这样的推测连续几日的时间里部分原本投靠了周商的小势力都受到了其他方的拉拢但周商不为所动甚至于部分人坚信一旦开战他的人会越打越多。

    相对而言在入城前曾经传出过各种传言的公平王何文这边整个作风算得上四平八稳除了在抛出问题时表现得稍微强硬一些连日以来他都仔细聆听各方的看法说些深得合纵连横精髓的话语。他这样的行为给了各方很大的踏实感只要公平王自己不作死公平党联合的大局总是能够保住的哪怕有周商这样的刺头再糟糕无非是杀了他但若是公平王本人真有些什么离经叛道的想法整个公平党大旗四分五裂那就是真有可能的恶果。

    “……不过公平王这边眼下还没有把他的全盘打算扔出来大伙儿想可能还是要等到所有人态度明确之后再抛出一个不太得罪人的办法给大家讨论……”

    “兄弟”二人之中化名韩平的“兄长”岳银瓶一面吃着早餐一面清晰而有条理地跟严云芝说着这些讯息。

    “……至于你家中的情况我们也特意打听了一下。严铁和严二侠经时宝丰的引荐于公平党的第二次会议上就已经参与到了其中……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里子我看时宝丰那边都不会让严家太过吃亏只要严姑娘你不出现他们时家都是理亏的一方所以你也不用为家里太过担心了安心看完这出好戏就是。”

    金楼那一晚的混乱之后严云芝这边的心态有了一定的变化。

    她今年年方十七过去也经历了一些事情从严家堡一路出来总体上来说心性当然是自傲的。然而通山的一番变故再加上入城后的众多议论令得她非常的难受而后可能会嫁为夫婿的时维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轻佻令她难以忍受一怒之下逃跑出来便想要做些事情杀了李彦锋又或是龙傲天报仇解决掉这两个让自己身处难堪之中的罪魁祸首。

    但金楼的一战终究令她看清楚了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李彦锋只是顺手的一棒自己的肋骨被打断几乎无法逃走而那名叫龙傲天的少年与李彦锋的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煞气乃至于长街之上一众高手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姿态都是自己短时间内无法触及的东西她才总算明白了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在哪里。

    过去在家中修习“谭公剑法”父辈们常常说刺杀之道便是以弱击强只要找准机会、观察敏锐哪怕是武道宗师猝不及防之下也不是不能杀。她在先前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武艺然而那混乱而暴戾的局势之中她才真正意识到以自己眼下的见识和修为即便想要以弱击强那种老辣的时机自己也是抓不住的。

    想要报仇、想要有个公道自己需要更高的武艺这样的武艺修为并不是存在于脑中的一点想象可以增加的。

    意识到这些之后她对于此次在江宁城的目标有了调整对于李彦锋她不打算急匆匆的前去刺杀了对于那来自于西南的龙傲天她想要找个机会质问他但也已经明白短期内是杀不掉他的。自己因为那一口气离开家不再履行与时维扬之间的婚约这个选择是正确的但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恐怕就是一段更为长远的江湖之行。而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将这些公道一一拿回来。

    想清楚这样的事情之后对于韩平、韩云两位兄长她做出了道谢同时也为自己去到金楼看热闹的不成熟道了歉。

    而在对面银瓶对于救下的这名少女原本只是一种侠义心驱使下的举手之劳金楼外长街上的出手也不过是在能力之内的一种帮助。但在见到她的这番心性转变后对她倒是变得更加欣赏起来。

    此刻年近二十的银瓶与岳云一般在颠沛流离的军旅生涯中度过了整个少女时期。女子的心性本就成熟得早她经历了战场的厮杀也负责过不少军中庶务的处理武艺之上作为周侗衣钵正统的五步十三枪在年轻一辈中罕逢敌手先前岳云曾经调侃过的将她送入宫中成为“王妃”的说法原本就是因为以她的心性和见识本就是成为君武的贴身护卫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一来因为岳飞这样的心腹将领需要避嫌二来也是已然变得稳重的君武不愿意这样子损毁某个少女的人生这样的想法并未落实。但相对于天生神力以至于满脑子肌肉的弟弟岳云而言她这个姐姐委实是称得上文武双全见识出众的女中豪杰。

    对于她来说某个少女因为一时冲动展现出某种冲动或是勇气那并非是足以让她刮目相看的东西冲动和勇气致人死地的可能性比让人成熟的可能性要大的太多。

    但在这样的勇气和冲动后能够再度平静下来仔细地思考和丈量这个世界真实一面的人她的未来才有了真正做成某些事情的可能。于是到得这一步银瓶对严云芝的态度倒是从过去的旁观更多的变成了欣赏。

    她与岳云随着左修权过来在明面上当然也有着与人结盟的任务昨日在打探消息的过程中顺便打听了一下严家的讯息此时说出来让严云芝稍稍放心随后三人又聊起一些大局之外的传言来。这中间有关于“读书会”的极端言论有五大派之外“大龙头”之类新兴派系的部分动作随后岳云倒也说起了一个与严云芝有一定关系的传言。

    “……昨晚听到的消息是真是假眼下倒也不好说说是昨日下午转轮王那边孟著桃与那猴王李彦锋打了一架厉害的。”

    “孟著桃……”严云芝蹙眉想了想“他与李彦锋……为何要打?”

    “说是金楼那晚刘光世的正使古安河遇刺孟著桃的几个师弟师妹参与其中后来抓不到凶手李彦锋作为副使借题发挥朝孟著桃发难‘转轮王’许昭南这边承诺下不少好处才让李彦锋闭嘴李彦锋占尽便宜最近这些时日又是各方拉拢声势很高。反观孟著桃他一直未将几个师弟师妹交出来私下里就有不少议论。李彦锋年轻气盛可能也有些得意忘形昨日可能说错了几句话孟著桃便直接开口讨教李彦锋的白猿通臂。”

    “‘量天尺’以兵器见长李彦锋厉害的本身就是手上功夫。”严云芝道“那后来呢?”

    “听说许昭南并未阻止林宗吾也不表态大家出来混本身就是手上见真章所以哪怕孟著桃是借题发挥李彦锋也点头答应了结果……双方空手放对‘猴王’李彦锋吐血倒地败得很惨。”

    岳云说到这里嘿嘿笑笑严云芝瞪大了眼睛。她想起金楼外那一晚见到的孟著桃对方肩上受伤虽然能够看出他的威势但此后的打斗中表现得一直都比较消极也是因此严云芝不曾从那人的身上感受到如李彦锋一般的威胁与压迫感却委实想不到对方即便不用手中的那根长尺还能空手将以猴拳称雄的李彦锋打到吐血。

    这人的功夫高到什么程度了?

    “此事昨晚才发生。”岳云道“眼下还不能完全确定这消息是真是假但若是真的今日下午就该在城里传起来了……嘿金楼那晚他先是杀了昙济和尚后来又将一个师弟打成重伤再后来总觉得他有些敷衍若有机会真该与他好好打一场……”

    岳云年轻气盛一身拳法练了多年浑身都是劲这些天遇上了大高手都恨不能与其单挑一番只可惜这次过来带着任务又是岳飞的儿子身份敏感无法任性而为眼下只得在各种议论里过过嘴瘾。

    他一边点评李彦锋随后又点评孟著桃过得一阵话题展开复又说起比武大会之上那名叫王象佛的大高手道:“这人武艺不错。”叽叽呱呱地幻想了一番与其放对应当如何打的问题显示出了高深的武学修为。严云芝便在一旁仔细地听着。

    如此这般日头再高一些茶楼内外气氛喧嚣江宁城中便又是比武大会热闹召开的一天。此时城中的各方动作克制八月里的矛盾与火拼都仿佛消失了一般公平党的人们在等待着这场大会取得一个顺利的结果而后凝聚出更大的力量只有在此刻公平党中上层某些人的心中某些忐忑与不安正在慢慢的酝酿。

    这日接近中午一条不起眼的线索正在某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地方慢慢的朝前延伸。

    ……

    “娘的……滚!都滚——”

    日头快要上到中天众安坊聚贤居内的院落当中传出了某个年轻人暴躁的声音。

    随着两名仓促穿好衣服的女子狼狈地逃出院落房间里也显出了时维扬那张空虚、落寞而又愤怒的脸。

    远远近近的周围这一片院子这一刻都显得颇为安静。

    何文入城后各方结束了前期的造势拉人进入新的、更为激烈、也更为谨慎的博弈阶段。而在明面上城市之中比武大会的大会场已经开始厮杀每一日不论是为了看热闹还是为了拉关系、搞串联人们的舞台都已经聚集往更为热闹的公众区域类似聚贤居内部的串联戏码暂时已经告一段落。

    也是因此随着日头的升高原本入住这边、每日宴请往来的各路人马眼下都已经去了城内以大会场为主的各个热闹场所——他们来到江宁首先选择的自然是与平等王攀上关系联络结盟也相互之间更多的了解一番。

    而在这样的基本盘稳住之后到下一步人们自然也并不介意往更大的天地认识更多的英雄豪杰说不定就有某方出价更高、某些生意更适合加入。反正至不济也能退回平等王这边总之是不会亏的。

    但在另一边自何文入城那天起时维扬已经被关在家里数日的时间了。

    因为五湖客栈那次群殴事件时宝丰震怒当着众人的面将时维扬训斥了一番随后打着给公平王出气的名义对其执行军法结结实实的打了二十板子。往外说屁股打烂了人也下不了床实际上当然只是一点小伤后关在了家中令他不许再出去闹事。

    而自那天起江宁城内的局势风云变化各方的热闹一日更甚一日。旁人出得门去回来之时说起外间精彩擂台赛上的争锋又或是某些暗地里的争端兴奋不已。但原本一直处于风云中心的时二公子此时只觉得自己被遗弃了一般即便偶尔也有些吹捧之徒过来赞其勇猛无畏时维扬也总觉得对方在暗搓搓地嘲弄自己。

    宅家数日到得九月初七这天终于有些忍不了了。

    赶跑了两个不知他为何突然发怒的女子处于贤者时间的时维扬感受着周围院子空落落的动静心中一阵悲哀。随后叫来贴身的跟班:“这些人都出去了吧……外头的比武就那么好看?”

    这样的送命题自然不好回答好在那跟班也已经伴了他很长的一段时间稍稍犹豫方才说道:“其实吴公子还在这几日不知为何没有出去。”

    “哦?”时维扬微微蹙了蹙眉“琛南他……平日里朋友不少为何没出去?生病了吗?”

    “那倒是没有看起来好好的。”

    遭逢战乱、秩序崩坏的此时社会各方的娱乐生活都比较贫乏。即便作为公平党高层二代这样的公子哥平素要玩得比较开心娱乐的基本模式也无非是呼朋唤友聚众寻欢。这一来是气氛好二来在这乱世中出门弱肉强食倘若寻欢作乐时遇上什么硬点子大家聚在一块也相互有个照应。

    时维扬口中的吴琛南本就是与他相识多年的好友。幼时在一起玩得多这两年时宝丰借着公平党的机会从一个中等商人一跃成为天下顶尖势力的大头目时维扬的地位便也水涨船高身边吹捧者众与这吴琛南在一起玩的时日便少了许多。

    此时得知对方仍呆在这边时维扬忙让跟班过去邀请对方。

    过得一阵一位样貌清秀俊逸的年轻人便过来了这人脸上带着微笑身上有着一股出众的书卷气与最近这些时间围绕在时维扬身边的各种玩伴都有些不同。

    “维扬。”

    “琛南。”

    吴琛南拱手行礼时维扬便小跑过去托住了对方的双手道:“城内热闹琛南为何没有出去玩耍啊?”

    “时兄还在家中禁足琛南一人出去又能有什么热闹好凑的。”

    “琛南……”

    时维扬当即感动了他过去几个月里身份水涨船高身边围绕的朋友越来越多对吴琛南这种内向的昔日同伴几乎忘在了脑后此时大为内疚。

    “我过去这些时日实在不该回想起来与琛南见面竟都没了几次……”

    “哎不能这样说时公对你寄望甚殷到了这江宁本就有诸多正事要你出面处理与各种人物往来乃是你的修行。你我手足何言至此。”

    “琛南。”时维扬握住了吴琛南的手随后又叹气“唉什么寄望甚殷我爹对我失望透顶才是你看我如今连出门都不行了……”

    吴琛南笑了笑:“其实……莫非真的出不去了吗?你看门口又无人守卫各人来去都自由公子要做些什么其实都无人阻拦不是么?”

    两人手牵着手往房内走去在凳子上坐下时维扬叹气道:“唉那是因为我爹最近事情太多忘了安排可是他明明白白地说过了若我还敢出去惹事就打断我的腿……我看啊从今往后我这个二公子在家中是没地位了所有的东西都是我那傻哥哥的了吧……”

    “公子此言差矣。”吴琛南笑道“其实啊公子是没能领会时公的意思但凡大家大户谁不会经历一些事情出门办事谁不会惹上一些麻烦古往今来哪个大人物都不怕惹麻烦怕的只是没能把麻烦变成好事。公子过去几次遇上的事情确实是有些楞了……”

    临近正午的阳光从门外透进来吴琛南文士气质在时维扬的眼中一时间竟有了些羽扇纶巾、挥斥方遒的气派。他微微的愣了愣感动之余禁不住道:“琛南有以教我。”

    “琛南敢问公子你上次出去遇上了什么事情?”

    “我上次……”时维扬犹豫了一下“无非是……想要抓那什么……五尺y魔然后被那客栈的人阻住又正好遇上了何文进城结果……就闹大了……”

    “那琛南想细问公子那客栈的人为何要阻你。”

    时维扬想了想压低了声音:“我们后来怀疑……那客栈的人有问题但是事情闹大了没能冲得进去……再后来隐约听说可能跟读书会那帮疯子有关系……”

    “那公子为何没能跟时公说清楚?”

    “不是没能冲进去吗没抓住把柄啊……”

    吴琛南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他。时维扬被看得有些不太自在:“这个事情唉……本来也是我……唉……”

    “公子啊证据重要吗?”吴琛南缓缓地说道。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随后听得吴琛南再度开口:“证据重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得有有了证据时公就能跟所有人有所交代;不重要在于它不必是真的而今公平党五方并立你提出来的证据人家认不认本就是两说上了台面各方靠的是嗓门跟实力从来就不是靠公理。公子啊时公并不会怕你惹事他怕的是你惹了事平不了你既然已经知道那客栈与读书会有关系做点证据不就行了吗老爷只要下得来台他拿着证据去质问公平王就是又何必朝你动手……”

    吴琛南慢条斯理地说到这里时维扬瞪着眼睛陡然一巴掌拍在了吴琛南的手背上:“悔……悔不当初啊……当日若是带了琛南去……”

    吴琛南嘴角抽了抽:“公子主要是……心性太过良善了……”

    时维扬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遍随后又在吴琛南面前坐下了握住吴琛南的双手:“而今而今这事我该怎么办……往琛南不要顾忌教一教我。”

    吴琛南看着他:“公子想要如何?”

    “我……”时维扬迟疑一下伸手指了指周围“你看看如今这场面我反正是禁足了那些帮闲的最近受了警告也不来了我知道院里院外的人可能就看着我这二公子要失势就都去巴结大公子了我……我反正这样了怎么才能把事情挽回来琛南你说你就说这个……”

    “其实事情倒也不至于那般严重二公子你就是暂时的做错了一些事情你毕竟是时公的亲生儿子哪怕过得一段时间也总会是他最信任的人……”

    “可我想把事情做好我不想让人觉得我这么窝囊。”时维扬道。

    吴琛南又看了看他:“……其实权力之为物看似虚无缥缈倒也不是全无凭依。如二公子所说今日大家伙儿对二公子的信心是下降了一些是因为公子确实栽了跟斗大家失了信心若是要拿起来其实也简单无非就是在栽跟斗的地方再爬起来告诉大家伙儿你是记事的。前头栽了只要找补回来那总是会让大家记住的。”

    “找补回来……”

    时维扬瞪着眼睛已然想到了什么。在对面吴琛南的面上有从容的微笑他平静地说道:“去那个客栈把得罪你的人都抓了证据都补上堂堂正正大张旗鼓那所有人就都知道二公子您这边是不容轻侮的也就是了。”

    “……可是事情过去了这么些天若是里头的人都已经跑了……”

    “跑得了和尚难道还跑得了庙吗?而且和尚就算跑了先烧他的庙再慢慢抓回来又有何妨?”

    这一刻面前文弱书生表现出来的气势摄人心魄时维扬几乎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位好友一般分外感动他拉起了吴琛南的手。

    “琛南真吾之子房也!”

    吴琛南也拉着他的手:“此事我们细细绸缪一番。”

    他们细细绸缪了一番。

    到得这天下午时维扬便调动了人马朝着五湖客栈的方向再度过去要将自己丢掉的面子再度捡起来。

    天光黯淡了一些。

    一场大火便要在这样的天光里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