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网游小说 > 宫女退休日记 > 第109章 番五
    又想到适才看见前头的黑蛟旗时, 少阳就开始魂不守舍,连话都少说了,不免心头一叹。

    少阳从来不喜外出,今日答应她同来散心, 莫不是也是为着安锦南的缘故

    难不成少阳早知嘉毅侯在此

    昌宁对这种感情无法理解。她一生万事为母亲高华公主所安排, 没试过对任何人倾心迷醉到忘不掉放不下的程度,她和丈夫永乐侯相敬如宾, 幼时就定下婚约,如期嫁了过去,从此安心相夫教子, 日子过的很平静。她旁观母亲的一生,纵是出身高贵尊荣无比, 又何尝不是顺应命运安排, 踏踏实实的过着自己既定的生活那些姻亲之间背后的纠缠,是各大势力权衡制约的脉络,每个人便如一颗早已被赋予使命的棋子,在各自的位置发挥着自己的效用。一旦结成婚姻关系,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体。少阳这样的女子, 不应该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昌宁没有说话,她挽住少阳的手, 将她紧紧拉扯住,阻止她再朝对面看去。

    待走下山路, 距安氏夫妇远了, 昌宁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一把甩开少阳的手, 挥开侍婢们,“少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少阳抬起脸,双目是红的。阳光下,她苍白的脸上一派哀色。

    她无法直视昌宁责备的目光。她的感情无所遁形,甚至连辩解都做不到。

    那个让她爱了整个少女时期,又怨了半生的男人回来了,她想看看他。想看看自己输给了什么样的女人。

    费尽心力的闯进禁区,靠着昌宁的权势顺利的遇到了他,结果,却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以为他会错愕,会愧疚,甚至上前来与她闲话两句别情,就算不爱她,不能做夫妻,毕竟还有少时那么深厚的感情在。他的目光怎能那样的冰冷无情他怎么能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看着她呢

    少阳抬手捂住眼睛,伤心的哭了。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声音哽咽,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昌宁没料到她反应这样大,心头一软,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哭啊。”

    少阳揪住昌宁的一块袖子,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上面。“我不该来的”

    她听说安锦南娶了一个宫婢出身的低阶官员之女,就像他上一段婚姻一样,也许是为了不被卷入朝堂争斗中,刻意为之的吧

    可适才安锦南和丰钰最后的动作她看得分明。他神色温柔地轻抚妻子的嘴唇,若非被她们一行人的突然到来所扰,他是不是,就会吻落上去

    她心中掀起的浪潮,足以将她的所有淹没。

    那个自幼便不苟言笑的少年,那个一生坎坷孤绝的男子,原来也会露出那样温柔而渴望的神色。

    两人立在道旁,她注意到他妻子掐他的小动作,他宠溺地将她的手掌拢入袖中。袖子底下交缠的手,至她们离去,都没有分开过。

    那是她渴望了半生都不曾得到过的感情。

    她恨过,怨过,也在他成婚后选择相信过,觉得他不过是不得已,他没选择,如果他能自主的择选姻缘,那定然是她,不会错的。

    因此她愈发痛恨命运弄人,甚至为此而试图与天命抗争。到头来,原是她错了。

    夜夜在丈夫枕畔思念的男人,从来没有爱过她。

    原来一直是她假装看不见他的冷漠,假装看不见他的闪躲,以为他不曾说出口,这辈子就能欺骗自己,自己爱着的人也同样的爱着自己,只是命运无从选择。

    此刻,天塌了。

    她还要如何活下去。靠什么维持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

    如何给自己信念,告诉自己这一世的坎坷是有意义的

    昌宁叹息一声,看着这样的少阳,她不知该说什么,该如何安慰。直待她哭累了,才招手命人上前,将少阳扶了起来。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去,远远看见孟玄容牵着匹马在一棵树下踱着步子。一见二人下山,大喜过望地疾奔过来,朝昌宁行了一礼,就关切地看着少阳道“今儿日头大,可晒着了不曾”

    边说边向昌宁解释“她身子素来孱弱,晒不得光吹不得风”

    惹得昌宁直笑“人我给你平平安安带下来了,你可先看好了,回家闹毛病,可与我不相干。”

    她眸光看向少阳,神色满是不赞同。

    孟玄容如今身份地位是不及安锦南,名声也因为和宫内宦官走得太近而变得差了些。可他委曲求全是为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为着能挣出块天地来,顾好他们的家少阳自打被人从冰湖里头捞出来,就落下了毛病,镇日用的汤药也花费不菲,小十年来没给孟家诞下半个子嗣,换了旁的男人,就是不广纳妾侍,怕也要满口怨言了吧哪个能像孟玄容这般,看了十年冷脸还如此的周到殷勤

    昌宁心道,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安锦南和你都已成家了,还胡思乱想些什么他过得好好地,女儿都生了俩,难不成还能为了你抛妻弃女

    安锦南和丰钰目送来人远去,转回头重新上路。她被他牵着手,模样看似顺从,脸上的笑意早不见了。

    安锦南回头瞥她一眼,扯扯她的指尖“前头就是平地了,都是林子,容易迷路。待会儿我骑马带着你”

    丰钰抿了抿嘴唇“侯爷,前头您扎着营,还竖了旗,按说,一般官宦人家若不是刻意想要巴结在这儿候着的,就得远远避让着,不扰您雅兴吧”

    安锦南明白她为着什么不高兴,闷笑一声将她脖子勾着凑近自己“怎么小东西心里又唱了一出什么戏”

    刮了下她鼻尖,凑唇在她下唇上面咬了一口,“别闹,可不是我让她来的。今儿我出来,不少人知道,山南山北都有别的人家围了帐子的,一时走岔道走到这边来也是常事。”

    丰钰任他将自己环着,指头勾在他衣带上头,小气地道“她们背地里说我不大好听。”妇人家,当面恭恭敬敬的喊她夫人,背地里讥讽她的宫婢出身,她都知道,又能如何谁能杀回十几年前去替自己改了命

    多数她都不计较,随旁人如何说,她过自己的就好。可在安锦南的旧情人面前,她不知怎地就特别敏感自卑起来,输人又输阵。

    安锦南和秦少阳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如今到了这个年岁,那秦少阳体态还如小姑娘一般,纤细小巧,一张白玉兰一样无暇的脸,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安锦南时,晃似从旧年时光中走出来的少女。

    反观她自己,生了女儿后因为身子亏损,常年进补,体态是越来越丰盈了。衣裳尺寸比从前大了许多,唯独尖尖的下巴还能勉强骗骗人。可论及容貌,她亦比不得少阳的。

    丰钰不无心酸地道“侯爷会否后悔,舍了那样好的姑娘”

    安锦南嗤笑一声,手环在她腰上,“我似乎与你说过的我是从不喜排骨仙的况她都已嫁了人,还能如何”

    丰钰没道理地胡闹道“若她不曾嫁人呢侯爷是否还舍得回盛城去侯爷若不曾回盛城,也不会遇到我,那时侯爷求娶于我,怕也只是当时心境”

    “胡说。”安锦南在她臀上狠狠拍了一记。左手将她下巴勾起,呼吸近在咫尺地道“她如何和你比傻子,情爱这种事很难说,有些人在身边许多年,都难以心动。而有些人只需一眼,一个擦身而过,就能惦念一生。”

    他捧起她的脸,热烈的吻落下,缠缠绵绵的喘息之间,她闭着眼,听他贴着耳际温声道“我这辈子,大抵就栽在你身上了。”

    “我们再生几个孩儿吧,你近来似乎太闲了竟胡思乱想这些”

    他还是那样不会说话。好好的氛围,总能被他轻易用一句话搞砸。

    可他在不断的努力尝试,给她解释自己的心意,将心迹剖白给她看,让她相信他的深情。

    丰钰拥着他的腰,将自己软软的贴在他胸前。

    她从来都知道,命运并没有什么“假如”,一切也不会重新来过。

    如今所拥有的,就是命运所赋予的最好的选择。

    他们在适当的时候相遇相识,又在长久的相濡以沫中相爱相知。

    至于过往,至于将来,都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眼前唯一能做的,只是抱紧他,将自己全然交予。

    山下,孟府车内坐着少阳和昌宁。孟玄容按辔骑在马上,不时回过头看一眼紧闭的车帘。

    他听说少阳终于肯出门散心,本是欣喜的。可当他知晓少阳所去的地方,他心里的失落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黑蛟旗那样气势汹汹的遍布山头,略有眼色的人都知道那是当朝第一重臣安锦南的旗色。少阳一头扎进山南,为的能是什么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十数年闷闷不乐,为了不过就是那个男人。

    他心在淌血,却不得不笑着假装没事。

    更屈辱的事他都为她做过,这又算的什么

    车中,昌宁握着少阳的手,“少阳,你听我句劝。孟玄容再不堪,他对你的心,有眼皆可见。你若当真不耐烦和他过,大可与他离异,我替你撑腰,我不信他敢缠。你不能一边盯着他妻子的名分,一边惦念旁的男人,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能这样欺辱一个老实人。你委屈,你伤心,他又何尝不委屈,不伤心要为安锦南寻死觅活以泪洗面,你就该自己一个人,静悄悄的躲到你自己的地方去。没道理叫他看着你如此,还百般的为你操心卖命。”

    少阳刚擦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离异

    她何尝未想过新婚夜,她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与他睡了同一张床。第二日她就悔了,哭着泡在浴桶里拼命的洗刷自己,当时他跪在屏风后头,不住地给她道歉,举手发誓,说再也不会随意的沾染她,只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安锦南的孩子出生,被朝廷封了侯世子,她得知消息后,不吃不喝几天。他亲手端着碗,在她门外求了几个时辰,求她保重自身,千万不要想不开,若是心里不顺,大可打他骂他出气。她说了很多赌气丧气的话。他急的撞开门,冲进来一把拥住她的腰,眼泪糊在她身上,说不介意她心里有别人,别人给她的伤,他愿意用一世柔情来补偿。

    再后来,她也认命过。婚后第三年,她准他每月来自己房里一次。他每一次都小心翼翼,但凡她露出一点不悦的表情,就耐着性子强忍着,从来没有勉强过她。后来她得知自己宫内伤了,这辈子不能有孩子,她叫他休妻,他哭着不肯,宁可孟家的根断在他这里,也不要她受丁点委屈。

    孟玄容他,不会放她走。

    他说过,这辈子宁愿被她伤碎了心,宁愿为她豁出了命,只要她不离开他,他就心甘情愿。

    少阳的眼泪重新漫了上来。

    她知道孟玄容为她付出太多太多。当年他认贼作父,背了骂名。也是为她。

    她为安锦南伤心了一辈子。而孟玄容何尝不是为她伤心了一辈子

    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罢了。

    安锦南未曾许下过承诺,甚至从不曾对她留情。

    她这些年的痴恋,坚持,到底为了什么

    昌宁见她痛哭伤心,再也不知如何相劝。她长叹一声,将目光移向帘外。

    风吹帘起,但见孟玄容面容悲戚,骑在马上正朝这边看来。

    昌宁陡然意识到,孟玄容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明知山上的是谁,知道少阳去见的是谁。可他宁愿做个不闻不问的傻子。他只关心她的身子,关心她的病。他卑微到,甚至不敢去嫉妒介意。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娶的人,心里从没有他。

    昌宁只觉得心里涩涩的,为这沉甸甸的爱而难过。

    也许这就是书上写的情深似海

    她自己这一生,早已注定了结局,只要她丈夫不谋反,她这辈子,就将在旁人写好的轨迹中终结。

    至于丈夫爱不爱她,她又喜不喜欢那个男人,她从没想过。

    出身高贵如她,竟从不知为情所恼是何滋味。

    山顶上屏退了随从,挽手漫步,偶然停下来亲吻相拥的嘉毅侯和他的妻。山下各有心事,却永不会说破,付出一切甘之如饴的孟玄容,和为了一个男人几乎弄丢了性命的秦少阳。

    他们的人生,是不是才算更有滋味

    这个答案,困扰了昌宁许久。

    没多久,丰钰又有喜了。

    算算日子,正是在山顶那晚有的。

    安锦南自是大喜,和崔宁赵跃几个亲近的,痛饮了一场酒。

    有孕的消息暂时还没传到外边,丰钰坐在炕上皱着眉头吃补药的时候,元嬷嬷递进来一个消息。

    曾经的贵人关氏,如今的关太嫔命人递信给她,邀她进宫一叙。

    安锦南知道她对关贵人感情不同,纵是不赞成,依旧点头默许了。着人跟着丰钰进了宫。并调派了宫内的眼线紧密盯着。

    重入宫门,与初次入宫,已隔十三年之久。心境是不一样的。

    丰钰一步步迈入,看着熟悉的朱墙碧瓦,自己多少血泪遗在此间。那些艰难痛苦的岁月,那绝望无助的每一天。

    她从不敢忘,自己是如何活着一步步爬起来,最终保得性命走出这道门的。

    痛楚的回忆能让她清醒。

    如今她穿戴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早已不是昔年那个任谁都能踢一脚骂几句的宫婢。

    关太嫔住在福寿堂,是新帝为先帝的妃嫔们重修的宿处,宫殿巍峨宽阔,有佛堂高塔,方便这些失去丈夫的女人清修颐养。关太嫔一生都没有生养过孩子,唯一一次有孕,还是宸妃未进宫的时候,当时圣上大喜,替她拟定了晋升嫔位的封号,只是旨意还没传下来,宸妃就进了宫,而后关贵人的孩子也失去了,再也没能有孕。

    丰钰就是那时被调任进了永和宫,而后才有机会遇到了安锦南。

    回想这盘根错节的一件件事,像有一条命运的丝线,将他们纠缠到一起。

    丰钰还没迈入宫门,就忽然从甬道里扑出个宫婢打扮的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攥着她的裙摆大声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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