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会把多年心中隐秘这么轻易地对一个人说。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
“你你是谁。”林葛然握紧拳，“你到底是谁。”
隋刃没有力气。
他已经打了十五天的葡萄糖，胃部溃烂，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他的身子，几乎烧焦。
因为在林远那里被打过毒，免疫力系统一度崩溃，他的背上，脖子里，嘴里，全烂了。本已是强弓之末。他都没想过自己可以如常站着，这样走过来。
隋刃慢慢握住拳。在林葛然刺目的视线里，沉默。
林葛然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沉默的眼睛，轻微的熟悉，清清凉凉的灰。小警察的帽檐本来遮了大半个脸，这下被打歪，林葛然低头，看到手心是粘稠的粉末。
有谁会往脸上抹这些东西。心跳慢慢加快。他忽然大步上前，扯住小警察的衣领，嗓子嘶哑，“你警官证呢”
小警察领子被扯了一半。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个人，原警官上来就嚷嚷，“喂喂，袭警了袭警了啊”
林葛然抿着嘴，抓着不放。
隋刃站着没动，他双手背在身后。
林葛然还在骂骂咧咧，“你说清楚，你”
忽然，手被重重掰开。
隋刃，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弯，手背侧面干脆利落，已抿唇把他扫了开。
这下，林葛然直接被搡出去一大步。
原傻愣。
隋刃收手，看着林葛然，“林先生，请你自重。”
“我只是听说了一些林家的陈年旧事。”脖子被掐的有点红，隋刃笔直地立着，淡笑，“你知道吗，欺负别人和养活自己，你都得自己来。现在的你，没了林家的身份，什么都不是。”
原几乎要鼓掌。
林葛然愣愣，看着小警察转身离开。
“小瓜，小瓜说的好小瓜。”原鼓掌送隋刃离开。隋刃沉默地看他一眼，抿嘴而撤。
林葛然忽然反应过来，兜头又要前冲，被原一把拦下。
原嘴里叼着烟，悠悠开口，“你问他没用，我来。”
对付老林这草包脑子，他有信心。
刚才被一个小辈儿那么一下子搡开，林葛然头都是缺氧的，他倒吸气。
“啧啧，来来。”原也深吸气，“来，顺着来，吸气”
老林，吸气。
“呼气。”
呼气。
“憋一下。”
憋一下。
几个回合过去，老林更晕了。
原毕竟学过催眠，适时引出话题。
“刃嗯，刚才那位，是木瓜警官，他听来的这些关于林家的韵事，都是我说的。”
林葛然原地发愣。
不是叫什么木吗木瓜
木瓜
“你是谁”
林葛然老一套问法。
原打个哈哈，忽然正色，“李夙远你记得吧，我是夙远的二姨妈的小舅子的外甥。”
“这些年，我一直在秘密寻找当年事故的真相。”原微微正经了一些，“刚才的木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告诉他，让他帮我一块查，没问题吧”
林葛然头后仰，“你是夙远的”
“亲戚。”原答的飞快。他虽然和林葛然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他自信自己的易容之术加老林的榆木脑袋，早认不出来他了。
“我”林葛然忽然弯腰，“对不起”
原愣，没想到林葛然这么快就信了。他愣了一会儿，眼神微微复杂，抿唇，侧身避开，父亲的死，不能单单怪罪在林家。
林葛然起身，眼神悲伤，“我就说觉着你熟悉，原来你是夙远的亲人。”他很难过，话几乎说不溜，“可惜远儿”
“牧斯死后，那边人再没有联系你了就是当年小汐姨的上级，安排送走林箫的那些人”原试探着说了一句。
林葛然呆了一呆，“嗯，我以为翰秦，就是那个副署长应该也是他们的人”
“他不是。”原答的很快，“你不要贸然行动，有情况我会通知你。”
林葛然点头，忽然呆了一呆，“你我刚说远儿”
林远死了，按说他们是亲戚，林葛然忽然回过神，为什么原完全没反应。
原心里咯噔一下，他忽然蹲下，眼药水魔术一般在眼里一倒就起身。
回望林葛然，一眨眼，眼里水“吧嗒”一落，“悲伤在心里，我思故我在。”
原远远看到，车流旁，隋刃靠着一棵大树，不言不语。
“木头呆瓜”
原过去，脚踢隋刃，“你他妈是不是真傻你往他身边凑什么凑，要不是我，今天你就露馅儿”
“他头发白了。”隋刃又露出蜜汁苦笑，“我”
“人家木瓜还能丰胸，你个木瓜能干啥”原大吼，看到隋刃的蜜汁苦笑，又吼，“你爹头发白了你笑个屁噢”
冷风吹过，原忽然反应过来。
“诶你在笑”鼻孔对着他，瞅半天，忽然开口，“这就对了他个渣犯得着你关心他笑就对了他该他”气喘，“他现在怀疑你了还他怀疑是你你林箫杀的林远你到底知不知道”
隋刃忽然不笑了，“我不是让你把监控改了”他去楼下抬林远的尸体的监控。
原愣了一下，沉默，在隋刃责备的眼神里忽然回过味儿来，“你你在怪我”
“我他妈就不改”原一把把隋刃头发抽歪，“你他妈的现在敢敢怪我了”
隋刃罕见地没有垂视线，他瞪着原，语气冰冷，“我说了，让你改了。”
原呆愣，忽然也不发火了，他笑了一下，竟然安静了。
他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个烟，点上，背慢慢靠上墙，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隋刃，抽口烟，打量。
隋刃沉默吸气，他忽然站起来决定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蹲下。”原开口。
隋刃没蹲，他僵立着，看着原。
“哟。最近天天见面倒没发现”原微扬下巴，薄唇轻动，烟圈打着旋儿飞上天，“胆儿变肥了。”
隋刃吸口气，“原”
“蹲下”
隋刃蹲的比较果断。
原吐了烟，把烟头踩灭在隋刃脚前。
“如果不是你这次伤重。”原开口，“我废了你都有可能。”
他沉默，“如果他不信你，他不配做你爹。”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你没有父”隋刃蹲着，还是开口了，他却忽然沉默，他在说什么
原僵立当场。
隋刃忽然跳起来，转身而去。
阿年的电话又来了。
隋刃看一眼，没接。
伊凡的电话也来了，隋刃看一眼，毕竟是物资处处长。
接。
伊凡哈哈大笑的声音已经传来，“刃啊刃果然是老大啊做的好给原那个混球气的大快人心啊”
隋刃，听。
伊凡大笑不止，“那个你到底怎么气他的他回咱们岛上，不说话，追着大象一直跑。”
“我这边没米了。”隋刃咳一声，“那个也没”
电话已经挂了。
“面了。”
如果他不信你，他不配做你爹。
隋刃在想下一个问题。
他隋刃为什么，担得起他的信任呢
在灰暗的空气里，隋刃逐渐缺氧。
牙关慢慢紧闭。
安全屋，隋刃从床上坐起来，走进厨房，切菜。
父亲对他有没有好过有的吧，很多次。
这些，原都不知道。他只是看到了长大后的自己，和父亲相处的状态。
这怎么能怪他，他是真的没有父亲。
而他的父亲，说到底是因为自己死的。
原才是真正的林远。
隋刃忽然觉着自己混账。也有点同情原。
他切香葱，切到一半发现冰箱里什么都没了。
他去房间找钱，发现抽屉里只剩下最后的三块三毛。
隋刃沉默。
他终于发现，最该同情的也许。
不是别人。
玛尼岛。
幸存者乐园。
反堕天联盟从很久很久前便选址将其建立，这块除了联盟人外无人知晓经纬度的海湾群岛也是联盟的最终基地。
该群岛由三块互相独立的岛屿构成。由于气候与地形原因，从外向内看只是一片昏暗的云雾，隐蔽性很强。岛上的居民全部是这些年被堕天下令秘密除去的各国人，都被联盟一个一个救到这里安了家。
前委内瑞拉总统克拉底，美军被迫害的前海军陆战队司令古德，正在下棋。
中国的象棋。
伊凡蹲旁边边揉肚子边嚷嚷，“哎哟走马得走马”
古德沉思，一旁克拉底已经瞪眼睛，“你他妈让我走马就走马，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隋刃默默站着，看了一会儿，上去横推了个卒。
众人回头，隋刃侧头，沉默一下，微微笑，“将军。”
伊凡顿时吐血，在身边二人愣神时他凑近隋刃面前，“哥，卒过河前不横着走。”
隋刃愣了愣，顿时有点头晕。
他承认，他装了一下，他并不是很懂。
海鸟，雾面，野湖栖着鸭，湖水顺着河沟流向海洋。
隋刃坐在湖边，看着大海，看水潮汐漫天。
远处似乎是大象在叫。
隋刃沉默一下，站起来。
原骑着大象，叼着个狗尾巴草，斜眯着眼睛看他。
隋刃以为是在看他，结果原“驾”了一声，骑着大象围着野湖又兜圈子去了。
隋刃往前又走了两步，眼看着跟不上。
他灵机一动，原地停下，“真香。”他低声说。
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饭盒。
烤鹅肝，香煎豆腐，川菜水煮肉片。都是原爱吃的。
他用厨房最后的一点料做的。
再抬头。
原和大象，已经走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