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一剑霜寒 > 第88章 夜探迷阵
    夜狼巫族与红鸦教联手之后,邪教便如同瘟疫一般在西北蔓延开来, 现如今黑压压站在薄雾中的信徒, 粗略观去,竟也有数万人之多。难怪十三部族会如临大敌, 按照这个趋势,倘若再不出手干涉,只怕真的会被毫猛与凫徯悄无声息建起一个王国。

    邪教的可怖之处,其实绝大多数都在于对人心的蛊惑, 一旦“灵神”与“仙国”的谣言被破除, 虚构的宏伟广厦也就坍塌了九成。大势已去, 再加上越来越逼近荒草沙丘的联盟军队人数是夜狼巫族的五倍之多,胜负似乎毫无悬念。

    毫猛问道“倘若巨石阵被攻破呢对方可是有轰天火炮的。”

    “大梁共有十八座轰天火炮,现皆分布于东南一带的海岛边境, 距离西北迢迢路远。”凫徯道, “况且轰天火炮体型巨大, 一座便重达数吨,大漠砂砾松软,哪怕他们赶制出了新的,想运送过来也绝非易事。”

    毫猛道“事情总有万一。”

    “没有万一。”凫徯道,“巨石阵是一定会被攻破的,仅靠一些石头迷阵,就想挡住大梁与葛藤部族的兵马, 无异于痴人说梦。”

    毫猛面色陡然阴沉。

    “族长先别着急。”凫徯继续看着远处, “待他们攻破巨石阵后, 这场好戏才算真正开始。”

    长风掀起喧嚣沙尘,顷刻模糊了下方数万信徒的面庞,眼底也是混沌的。

    “咳咳。”云倚风捂着嘴咳嗽。

    季燕然扯起披风,将他裹入怀中,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沙。

    “看样子是要起大风了。”银珠道,“让大家各自寻好避风处,就地休息吧。”

    耶尔腾派人前去传令,自己原打算去找季燕然,侍从却急急通传,说阿碧姑娘像是又不好了,请他快些过去看。

    一声尖锐的狂呼刺破黄沙,与风啸搅在一起,猛然一下刺得人心尖发颤。云倚风吃惊地问“怎么了”

    “是阿碧姑娘。”林影走过来,“据说又发病了,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到耶尔腾叫了许多大夫过去。”

    云倚风问“那梅前辈呢”

    “梅先生正在帐子里休息,耶尔腾似乎并不打算请他看诊。”林影道,“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就不清楚了,也不好细问。”

    灵星儿也听到了那惨叫,此时正焦急地等在马车外。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已经将对方当成了朋友,自然是担心的。只是耶尔腾却派人出来,说阿碧没事,已经昏睡了过去,请她明日再来探望。

    “你先等等”灵星儿拉住传话的婢女,“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不找大梁的军医也就算了,可梅前辈医术那般高明,连我们门主的奇毒都能治,为何就是不肯请他给阿碧姐姐看看”

    婢女性腼腆老实,又胆小,被这江湖小侠女连珠炮般问了一串,半句也答不上来,急得满面涨红,最后使劲挣脱自己的手,逃也似地钻回马车,看起来快要哭了。

    灵星儿一跺脚,虽很想进去看看,却也知大梁与葛藤部族关系微妙,自己不可莽撞,最后只能满心憋闷地走了,一屁股坐在火堆旁,半句话也不想说。

    “一发病就如此骇人惨叫,怪不得外头有传闻,说阿碧是中了邪,被妖秽缠身。”云倚风劝慰,“可你也别太担心,耶尔腾对这个侍妾极为宠爱,无论是什么病因,定然都会全力救治,他开出的三个条件里,不就有大梁的太医吗说不定是宫里藏着什么好药,恰能救阿碧的命。”

    “有这么简单吗”灵星儿抱着膝盖,“我总觉得背后还有阴谋。”

    云倚风笑道“还当真长大了,知道分析事情了。说说看,哪个背后,什么阴谋”

    “耶尔腾开出了三个条件,王爷也开出了三个条件。”灵星儿道,“其中让葛藤部族撤离青木错,是立刻就能做到的,耶尔腾也的确很快就下令了,相当于他已经办到了王爷的一个条件。既如此,那为何不用做交换,让太医也快快送来药材哪有提都不提,就硬往战后拖,眼睁睁看心上人受苦的道理。”

    说完又补一句,当然啦,这件事和血灵芝不一样,王爷还是很关心门主的。

    “确实。”云倚风道,“这件事的背后,绝非看病救人这么简单。”

    “所以嘛,这种三妻四妾的男人,表面上看着再宠爱,骨子里怕也只是贪图美色。”灵星儿道,“一旦与权势啊、野心啊牵扯在一起,那美人就只能是牺牲品了,古往今来,这种事情多了去。”

    “年纪不大,感慨倒是不少。”云倚风拍拍她,“行了,去吃点东西吧。即便如你所言,耶尔腾当真想利用阿碧做些什么,那现在计划尚未实施,他也该好好照顾着她,暂时不会有事的。你这嘴要是再撅下去,伙夫就要来挂油瓶了。”

    灵星儿依旧不痛快“要是所有男人都像门主这样,就好了。”

    “那可不行。”季燕然蹲在她身边,将一根枯草丢进火堆,“像你们门主这样的,天上地下,只准有一个。”

    灵星儿“”

    小气,我不同你们说了。

    云倚风笑着问“忙完军务了”

    “四处检查了一下,眼看前方就是荒草沙丘边缘,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风沙,总觉得心里没底。”季燕然坐下,“还在看战谱”

    “是。”云倚风手里捧着一本书,是他在拿到孜川秘图中的蒲昌手稿后,亲自誊写的便携版,这一路已经来回翻了七八遍。一来总带着些“父亲与家”的念想,二来也想熟读兵书,将可以多与心上人聊些战场局势。

    前几日沙地里突然冒出一个机关,他便又仔细查阅了一遍,发现那弹射弓弩的玩意应当叫“兹决”,西南土话中“能穿透野兽的利剑”之意,是蒲昌在西南作战时,同当地人学到的机巧术,虽然杀伤力巨大,但由于装填箭矢后只能使用一次,而且埋的时候也颇费力气埋多了费钱费力,埋少了敌军未必就会乖乖从上面踩过,所以并未大规模推广,只在雄关要道处布控过几次。

    那么问题就来了,卢广原虽也曾征战大漠,但却要早于平定西南之前,也就是说在蒲昌学到这个机关之后,大军就再没来过西北了,那这埋在沙里的兹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季燕然道“卢将军身上的秘密不算少,假如,我是说假如他当真与叛军有关,那有些战役未被记录下来,也是有可能的。”

    “你说得也对。”云倚风叹气,将书册放在一旁,“真想找一个知情人,问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他似乎有些落寞,季燕然将人抱进怀里,轻声道“你自己不是都说了吗自从遇到我之后,就出现了许多与身世有关的人和事,那将来或许还会遇到更多,一点一点加起来,总有能揭开往事的一天,不必着急。”

    云倚风靠在他胸前,扯过披风挡住脸。

    这大漠的夜,可真冷啊。

    而在这真冷的夜里,没有心上人可抱,也没有内力御寒的人,比如说平乐王,就比较惨了。虽说众人都照顾着,给他寻了一处最避风的帐篷,但再避风也避不了寒啊,离火盆再近手脚也是冷的,恨不能套上十双棉靴。

    云倚风掀开帘子,一眼看到小板凳上臃肿的人,还当是谁家的被子成了精,表情一度僵硬。

    李珺哭丧着脸“实在冷啊。”

    “所以说何必跟来呢,不如舒舒服服待在雁城将军府,哪里用得着受这种罪。”云倚风坐在他身边,“没办法,不过王爷说会在一个月内结束战役,就再忍忍吧。”

    李珺闻言哭丧着脸,怎么还要一个月啊。过了一阵,又抱怨“你当初怎么不吓吓我哪怕是弄一根绳子,将我强行绑在将军府中呢。”

    云倚风实话实说,当初我不以为你是奸细吗自然要带在身边才放心。

    李珺“”

    “好了好了,冻久了,也就练出来了。”云倚风烤着火,“江少侠呢”

    “去前方刺探消息了。”李珺道,“他说那巨石阵蹊跷,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玩意。”

    与江凌飞同行的,还有其余几位轻功高手。其实这活本来是应当归云倚风的,毕竟风雨门门主见多识广,又会其余人所不会的“风熄”轻功,飘起来比鬼影子还难以捉摸,实在适合收集情报,但奈何萧王殿下不舍得他记挂着阿昆那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轰一声炸了”,只惊得皮肉都要跳,独自放出去装神弄鬼扮仙人也就算了,哪里还舍得于寒夜间派去迷阵暗探,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

    其余部族首领试图晓之以理“王爷应以军务为重。”

    季燕然冷冷道“本王为大梁戎马半生,鞠躬尽瘁,现在连夫人也要贴出去吗”

    于是所有人就都灰溜溜散了。

    这一晚没有月亮,星辰也被风吹得黯淡极了。全靠袖中的指南针,暗探的一行人方才勉强摸对方向,又艰难攀上一处高丘,这时东方已经隐约露出一丝白,天快亮了。而肆虐了一夜的狂风,也总算被微弱的阳光驱逐,漫天飞舞的黄沙沉寂之后,远处出现了许多巨大的黑色石柱,如南方的竹林一般,密密麻麻破土而出,一路生长到天上。这玩意,若只矗三四根于荒原中,应当还能生出几分巍峨壮阔感,但数量一多,就发生了质的变化,不巍峨了,反而像是一窝刚出巢的苍蝇,看着令人头皮发麻。

    有人震惊道“毫猛从哪儿弄了这么多大石头”

    “从哪儿弄来的不重要,夜狼巫族扎根于荒草沙丘多年,总能找到办法。”江凌飞道,“重要的是,他想用这些石头来做什么。”

    “看着也没什么稀奇的,总不会是要推倒了用来砸人吧”

    “”

    一行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这黑漆漆的大柱子能有何玄妙用途,更未见到其中有人出入。

    江凌飞道“我进去看看。”

    其余人都被吓了一跳,就这么进去

    “你们在这里等我,两个时辰后我若还没回来,便不用等了。”江凌飞道,“也不必救我。”

    “江少侠。”有人劝道,“这巨石阵看起来实在诡异,咱们说好只是来刺探情况,何必孤身犯险,不如先回去将情况告知王爷,再商议下一步计划。”

    江凌飞摇头“只来远远看一眼,确定荒地上立着数百根石柱木柱的,也不算什么有用的情报。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言毕,便如一只轻燕掠下矮坡,眨眼就不见了。众人心里虽说焦虑,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

    那漆黑的巨石阵,远观令人头皮发麻,近看却又觉得并无稀奇,只像进入了神鬼故事中的苍茫异界。江凌飞在里头走了半天,也未体会出这阵究竟“迷”在何处,最后索性挑了根最粗的柱子,从上到下仔细摸了一遍,总算摸出来一些东西,柱子顶端某些地方是被凿空的,暂时用破布塞着,将来应当会用来装填炸药迷药还是其余一些什么药,总归不会是好东西。

    江凌飞拍拍柱子,转身回到沙丘“走吧,回营。”

    见他安然归来,其余人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掉了下去,只是在听完巨石阵中的情况后,都没能想明白,毫猛在柱子上挖洞是要做什么,谁家傻子会让炸药在天上开花迷药也不对啊,这风大的,一吹不什么都没了

    但不管怎么说,此行至少不是一无所获,军中高人无数,回去问一问,或许就能问出答案。

    淡淡天光中,大军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继续前行。季燕然依旧一早就去了军中,云倚风犯懒多眯了一阵,在李珺寻来时,还在睡眼惺忪地找衣服穿。

    “我替你捡了两个肉饼。”李珺献宝一般将盘子递过来,又殷勤替他穿衣,“商量件事呗,今晚若江三少还不回来,我能不能和你挤挤”

    云倚风打呵欠“行啊,你去和王爷说。”

    李珺哭丧着脸,那我哪敢啊,这种事,得你亲自来。

    云倚风看着他凑在自己面前的大脸,又白又油腻,还要挤出笑,胸口顿时一阵翻涌。

    李珺更受打击了,你不愿意就算了,也不用一脸要呕吐的表情吧

    云倚风一把推开他,想要去摸枕下的帕子,却已来不及了,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溅一片出刺目鲜红。

    李珺魂飞魄散,赶紧扶住他“你你你怎么了,我这就去找七弟”

    “别去”云倚风握住他的手腕,森白的骨节翘起,几乎要穿透薄薄皮肉。他疼得有些懵,以至于连脑子都变迟钝了,只在“嗡嗡”一片耳鸣中,迷迷糊糊地想着,为何这段日子一直好好的,却说毒发就毒发,还来得如此凶猛浩荡,方才那一口血,他险些以为自己连心也一起呕出来了。

    幸好,胸腔里还在“砰砰”地跳,幸好。

    说不清过了多久,他终于缓过来一些,有气无力道“别告诉王爷,先帮我把地上的血迹埋了吧,埋干净些。”

    “你确定”李珺搀着他坐到床边,想倒一杯热茶,壶却是冰凉的。云倚风看他还在磨叽,心里也是无奈,催道“快”

    李珺头回见到这种场面,也不知该做什么,只好按照他说的,从外头摸了一把铁锹来,将血迹掩埋干净。又道“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弄壶热茶,再偷偷请梅先生过来,保证不让七弟知道。”

    云倚风点头“多谢。”待李珺走之后,他又试了试自己的脉象,倒不像前几回那般时快时慢,无迹可寻,就是虚弱过了头。

    不争气啊,偏偏选在这种时候。云倚风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懊恼地靠在床头,只盼等会梅前辈来之后,能想个法子,多拖一阵是一阵。

    季燕然正在与军中将士交谈,余光瞥见李珺正在偷偷摸摸四处瞄,一脸做贼的表情,身上又沾了不少土,便差人将他传到面前“出了什么事”

    “没没没出事啊。”平乐王回答,假装四处看风景。

    季燕然一语不发与他对视。

    那是什么眼神啊在战场上用血与命泡出来的,即便是杀人如麻的悍匪,看一眼也会胆战心惊,更何况是贪生怕死、自认草包的平乐王,他当下就崩溃了,带着哭腔道“云门主方才吐血了我刚帮他埋干净现在正要去请梅先生看诊。”

    话说完,季燕然已经风一般消失不见了。

    李珺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在萧王殿下踏进营帐时,云门主正穿着一身里衣,怀里抱了一堆沾了血的衣袍,站在箱子前认真盘算着是要藏起来,还是直接就地挖个坑埋了。

    火盆早已经熄灭了,清晨的空气寒得像冰一样,偏偏就是在这种天气里,刚刚才吐过血的人,还穿着单薄的衣裳,赤脚踩着软鞋,站在地上傻愣愣地发着呆。季燕然心里一疼,又咬牙压住怒意,解下披风系在他肩头,又扯过被子再裹一层,抱在怀中半天没说话。

    云倚风“”

    门帘被人悄悄掀开一个小角,是李珺放心不下,正蹲在地上偷窥。云倚风冷冷一眼扫过去,平乐王双腿一软,再度很想嚎啕大哭,我我我招架不住啊,七弟他要杀人

    “为何要瞒着我”季燕然问。

    云倚风立刻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

    他说得不假思索,听起来便分外不可信,季燕然也压根就不信。他捏起他的下巴,仔细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心里是难掩的慌乱与无措,这本不是一个将军在临战前该有的情绪,但他克制不住,到后来,连手都在颤。

    云倚风有些后悔,低声问他“生气了”

    季燕然道“我气我自己。”

    云倚风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对方胸口,闷闷道“那你还是气我吧,别气自己,我舍不得。”

    季燕然嗓子干涩,心里像是塞满了各种情绪,却半句都说不出来,最后只低下头,吻了吻那冰冷的头发。

    梅竹松赶来时,云倚风已经换好了衣服,正躺在床上喝茶,看着精神尚可。

    “这怎么会吐血呢。”梅竹松不解,“每日的脉象都是正常的,霁莲的药效也理应还没退。”

    李珺站在旁边道“但的确是吐了,还吐了不少。”

    季燕然脸色越发阴沉,云倚风暗自叹气,能不能求你少说话。

    梅竹松替他试了脉象,又前前后后问了半天,实在没能找出吐血的理由。行军虽说辛苦,但自己也是精心照顾了一路,万万不该啊。他眉头紧皱,皱得连云倚风都看不下去了,主动承揽错误“或许是我这几天睡得太迟了吧,往后好好休息就会没事。”

    梅竹松叹气“那我再开些宁神静气的药,云门主往后要多注意身体。”他一边说,一边扶着云倚风躺好,无意中却看见了他腕间滑下的珠串,顿时神情一变“这是哪里来的”

    “”云倚风看了眼李珺,又犹豫着问,“有问题吗”

    “此物是毒虫窝啊”梅竹松顾不得多做解释,解了那透明珠串下来,又点起火折一烧,只听“哔啵”一声,外头的剔透硬壳应声炸开,竟有千万条发丝般的透明线虫,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又扭曲着被烧为烟灰。

    风中雨,花间露,美人泪。

    云倚风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敢情自己一直贴身戴着的,是这么一个玩意

    “怪不得会突然变得虚弱。”梅竹松后怕道,“这些线虫白日里居于窝中,夜间便会潜入体内吸血为生,饶是草原勇士也招架不住,更何况云门主本就中毒未愈。”

    云倚风越听越毛骨悚然,连带着后背也开始痒,觉得线虫八成还遗落了几百条在身上。季燕然将他抱在怀中,安慰地拍了两下,又扭头冷冷看向一旁。

    “咚”一声,平乐王双眼一翻,直直向后倒去。

    这回是真的被吓晕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