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新郑下了很大的雨,白亦非的尸体便是在这个时候运回来的,他身上的伤口被脂粉盖住,加上他平时的脸色就像个死人,如今躺在那里不动,让人乍一看还以为他活着,这时候我也不得不佩服负责为他整理遗容的人。

    在白亦非要被下葬之际,我出声道“我想父亲一定不希望死后在地底被虫蚁啃食,所以我想将父亲的遗体安置在雪衣堡,以后我就在新郑城中的府邸常住,让父亲在他生前的住处安息我相信不会有人再去打扰父亲的安眠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眼姬无夜,意思格外明显。

    你最好安分一点。

    对此,姬无夜嗤之以鼻。

    我让人将白亦非的尸体运送至雪衣堡,无论新郑如何,雪衣堡的天气永远都是风雪交加,这样也有利于保存白亦非的尸身。

    我需要一个地方来保护白亦非不受任何事情的影响,永远地长眠,无论将来韩国变成什么样子,韩国是否存在,都不会有人可以伤害白亦非。

    在将白亦非安置在雪衣堡中心之后,我看着他安静的神色,忍不住微微俯身,将耳朵凑近他的心脏。

    没有任何声响。

    白亦非是真的死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有了真实感。之前我总觉得白亦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坐起来用他独有的眼神注视着我,嘲笑我愚蠢的轻信,而心跳声证明了一切,他真的离开我了。

    我垂下眼睑,一手按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不断缠绕上来的寒冷,开始催动内功。

    白亦非的身体很快就覆盖了一层冰,冰层在我掌心不断变厚这是保护白亦非最好的方法。

    “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做完的,我会守护你想要守护的东西你的韩国,你的荣耀,直到我再也无法做到为止。”

    安置好白亦非,护送韩非前往秦国的事情也就提上了日程,匆匆准备后,我带着一队白甲兵就被姬无夜打包丢出了新郑,跟在李斯的屁股后头。说实话,怎么看都能看出来,韩非根本不需要我的保护,秦国保护他保护的仔细着呢。

    尽管如此,我并没有和韩非说什么话,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确实有些消瘦,让人不自觉地心疼。

    不过这一队人也没多少,我又说了要“保护”韩非,自然少不了要碰面,虽然我很不情愿,但也不能赶人走。

    “这还是这么多天白姑娘第一次和我面对面坐在一起吧。”

    我静静地看着他,很久之后才开口道“确实如此,九公子。”

    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我很难掩饰我的怨恨。

    韩非像是没有察觉到我的冷漠,只是露出一个笑容,道“白姑娘回来,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是么。”我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跟眼前这个人没有一点交谈的欲望。

    “白姑娘不想知道非为什么这么说吗”

    “不想。”

    韩非轻笑一声,道“因为白姑娘和白夫人在某种程度上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执着,这份执着或许会让人成功,又或许会让人失败。”

    我瞥了他一眼,道“非公子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是吗”韩非的笑意淡了下来。“白姑娘做了这么多,究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挑了挑眉,道“非公子是担心我毁掉韩国吗”

    韩非不置可否。

    “放心吧,我不会的,白亦非想要守护的东西,我作为白双柏,都会好好守护。”我话锋一转,道“非公子都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了,还有闲情逸致担心我啊。”

    “有何不可呢就当是对过往羁绊的回首,不好吗”

    我不由坐直了身体,静静地看着他。“过往”

    “白姑娘应该也知道吧。夫人是鼎鼎有名的独当一面的女人啊。而那个时候的我不过只是一个灾难而已,一个早早没了母亲、被锁在深宫之中、口吃的蠢孩子。”

    我沉默了很久。

    “此次一别,恐怕就是永别了吧。”

    “是啊。”

    不知道现在那位剑灵是否还在他的身边,守护他的心隙呢

    大概就这样释怀了吧我与韩非的人生在少的可怜的交叉之后将永远分离,何况我的岔路是一个个错误的选择累积形成的,韩非仅仅是其中一个小小的量,又能分到多少我的恨呢

    在走完并不算遥远的路程到达咸阳之后,我收到了秦国的招待,必不可少的就是与嬴政照面。

    这是我和嬴政第二次见面,不过和一般外来使臣没什么区别,我得到了嬴政不算热络也不算冷漠的招待,在他下首紧接着的就是吕不韦,至于李斯这个使臣,反倒是没那么重要,也有可能是因为此时的李斯是吕不韦的门客吧。

    我之上是韩非,他得到了嬴政亲切的关怀,亲切得好像不是他把韩非要过来的一样。

    我充分发挥了一个武将的良好素质在一旁自斟自饮,俗称灌水,当然,我谨遵白亦非教诲,努力做一个高雅的水军。

    “这位就是继承爵位的血衣侯吧。”

    等到和韩非交谈之后,嬴政看向了我。

    我放下酒杯,面不改色行礼道“见过秦王。”

    “血衣侯客气了。”嬴政微微颔首,示意我坐下。

    一旁的吕不韦道“原来是战败的血衣侯之女,果然非同凡响。”

    嬴政从容地开口“正是那位战死的血衣侯之女,果然有名门风范。”

    我微微挑眉,道“吕大人也是这般与众不同,和本侯想象中的商贾完全不一样啊。”我笑了笑,握着酒杯的手已经暗暗发力,冰晶顺着酒杯上的花纹不断蔓延。

    一旁的韩非看向我。

    我喝了一口冰镇的酒,暗暗感叹,真鸡儿爽。

    不过如此看来,嬴政与吕不韦已经有了分歧,貌合神离是一定的,正是嬴政需要我,而我也可以趁虚而入的时机。

    我无比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价值,我投入的东西将会给我带来巨大而丰厚的回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一脚踢开吕不韦,然后霸占这个座位,即使不止我一个人坐上去,也要保证我对于嬴政来说是其中最为重要、不可或缺的那一个。

    直到秦朝覆灭。

    我简单粗暴的威胁还是有一定成效的,至少接下来的宴会我们都相安无事,双方就共筑和谐社会交换了观点,并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共识,在宾主尽欢的气氛下为这次政治意义浓厚的宴席画上句号。

    晚宴结束,有引路的宫人送我上了马车,我坐在马车中,靠着窗户,一手撑着下巴,吹着夜风,神色冷凝。

    我很清楚脚下这条格外漫长的路,并不是去使臣的住处的。

    我要见的,另有其人。

    马车最终停在了河边,一艘乌篷小船静静地停在岸边。

    车夫低声道“血衣侯大人,到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