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想跟我解释的吗”

    映照在水晶里的脸非常阴沉,作为皇家为数不多的宫廷魔导师,奥古斯见证了帝国千年的风雨,鲜少会将喜怒表现在脸上。

    对面的人无辜问“解释什么解释”

    “少装糊涂,乔伊斯,你可是个占星术士。”

    “占星术士不是万能的,我亲爱的老朋友。”乔伊斯用无奈的口吻说,宽容看待他无知又博学的好友,“如果你想要知晓帝国百年的衰亡,我建议去找那些可爱的占星师们,至少他们占卜只需要看天上的星星,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奥古斯可不吃他这一套“付出代价,代价你是指丢下本职工作,整天和那群混吃等死的贵族混在一块,或者和女人们胡闹”

    “都一样。”乔伊斯摸着下巴,无所谓道。

    奥古斯叹气,感到深深的疲惫。

    “你是宫廷的首席占星术士,但不会永远保持这样的地位。乔伊斯,你到底在想什么”

    拜伦乔伊斯是宫廷首屈一指的占星术士,他曾经预言了矮人结盟、北方战争、深渊侵袭、龙裔反扑等等大事件,深受宫廷的重视。

    几代君主都对他信任有加,只是近百年来,这位在年龄颇为年轻的占星术士转变了行事态度,整日和不学无术的贵族们搅合在一起,不务正业。

    奥古斯无法理解他,强者可以不用承担责任,但一个人应该为自身的选择负责。

    作为宫廷一员,拜伦并没有付出相应的认真,反而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其他预约,暂时聊到这吧。”

    “拜伦,我不想与你为敌。”

    “你总把事情往糟糕的方面想,奥古斯,这点不是很好。”

    乔伊斯不准备回答他的问题。离去前,他留下一句别有深意的话“别担心,老朋友,我比你更关心人族的未来。”

    “希望如此。”奥古斯回敬道。

    他目送占星术士离去的背影,很久以后,才从沉思中动弹了一下,他一直在回忆他们还是学生的时代,太久远了,他们的导师早在百年前逝去。岁月的洗礼中,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只有曾经在天坛前立下的誓言还历历在目。

    抬头是天鹅绒般漆黑的夜幕,成千上万的古代语字符漂浮闪烁,这些是人族曾经的隗宝,可是万年过去,他们已经失去了破解这些古代语的方法。

    人族正在落后。

    奥古斯定定出神,样貌依旧年轻的魔导师做出了决定。

    “为了人族的延续与荣光。”他喃喃道。

    为了细致划分,人类学者们一直对外族有详细的分类,种类上有异兽、普通动物、强化生物、异变生物、无状生物、元素生物、类人生物、异界生物、不死生物、虫类生物、龙等等。

    当然有部分学者也推崇用体型对生物进行划分,这样大家就不会因为“纳迦会说水族语和人语所以是智慧生物,它们会分辨语言,建议划分出纳迦族”“它们凭借本能行动,没有文明也不会传播知识,如果会说话就是智慧生物为什么不加上你家的鹦鹉”而争论不休。

    当然,阿芙拉更倾向于第一种分类,尽管种类繁多,但至少可以划分出清楚的图鉴。

    阿芙拉展现出了惊人的宅力。

    不用担心一日三餐,不用烦恼去留,也没有人打扰,她可以坐下看一整天的生物图鉴。

    如果想吃透一本书,光看是没有用的,她会记下有特点的总结,这样就算离开了天空庭院,也可以借笔记回想起一些有用的知识。

    期间维达没有过来打扰,她是一位优秀的管家,总会恰到好处地派人送来食物和必需品。

    在天空庭院内,魔法道具只是随处可见的生活用品,尽管占星院的占星师告诉她魔法道具是量产的消耗品,但在得知一根魔法柴棒的价格后,阿芙拉除了对大城市人的消费概念有了清晰认识外,也刷新了对自己财产价值的认知。

    市场上的魔法柴棒大约三十银一根,加上母亲给的盘缠,总共携带一金三十银的阿芙拉可以买四根魔法柴棒。

    这两天她尽量克制住沉浸在奢侈的生活方式中。

    她清楚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假如过于享乐,等回归真正的平民生活后,恐怕会极端扭曲自己的金钱观念。

    她暂时还负担不起用魔法柴棒点燃壁炉的日常。

    沉浸在理论的海洋中是件非常放松的事情,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阿芙拉拜托维达送了一封信给父母,“我现在很好,不过还没有选定去处,等出去了就想办法联系斯诺。”

    母亲的回信很简单,关心了女儿的身体健康,提到了斯诺的旧书寄到了家,又嘱咐她联系斯诺,兄妹俩远在帝都互相照应。

    这点阿芙拉早就想到了,只是斯诺失去了音信。

    她尝试过联系哥哥,送出的信像投入了汪洋大海,没有一点回应,八成又没日没夜地闭关在了某个仪式中。

    对此阿芙拉习以为常。

    仪式是耗费时间的工作,斯诺有时候半年也不一定回一次信。他曾经投机取巧提前准备了定时寄出的信件,但立刻被妹妹拆穿,“我知道你做实验的时候记性和一条狗地精没有区别,但假装活得很好只会让人担心。”

    他再也没有这样做过,只有有些时候,还是会忙到忘记通知亲人。

    一边期待着兄长的回应,一边祈祷着大人物们能够想起遗忘在内城的种子,阿芙拉耐心等待。

    每一晚上,她都尽量把睡眠时间花在冥想上,为了以防万一,她预留了一定的睡眠时间。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样大量的冥想究竟有没有副作用。

    她在书上看过,曾经有位游侠因为过度激发身体的潜能,反而扼杀了自身的天赋,这方面做过头,会跟没做差不多。

    人会吃饱,身体和精神力也会有相应的度量。

    渐渐地,阿芙拉冥想时的银色光点,汇聚成了迷蒙的光雾。她吸收得越多,越在冥想后感到神清气爽,只是这个过程不能被打断。

    一旦因为外力或者杂念打断了冥想,醒来时一定会头痛欲裂。

    白天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她只有在夜间冥想。

    这样一来,阿芙拉的日子过得非常充实。白天吃饭,足不出户;晚上冥想,思考,偶尔想想家里人正在做的事,不知不觉一个月的时间流逝了。

    这一个月时间,除了维达等人以外,没有人找过来。

    心再大的人,也会感到不安,阿芙拉却没有询问一句,因为她知道,就算询问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尽管法师口中是“选择出处”,但人类的种子何其珍贵,怎么会允许小孩子做出不成熟的抉择,所以决定出路的依旧是那群大人物。

    就算问也没有用。

    她并不知晓外面发生的争执。

    这一次,向来平和的占星院也不愿意放过圣银级的种子,慈眉善目的老院长带上一群老古董,让一群小年轻见识了一番老不羞的陈年老皮究竟有多厚。

    “为了人族的希望,”他擦了擦眼睛,饱含感情道“我们需要更多的占星人才指引人族的命运。”

    但显然其他势力的代表都认为人族不需要更多的神棍了,法师塔的代表直接回应了一声冷笑,黑暗神殿的长老说着“愿神的旨意与人族共荣”,各大学院的代表们露出蜜汁微笑不发一言,冒险者协会又是之前的大汉,憨憨向一旁的人询问“占星是做什么的”

    谁也不愿意他人得逞。见鬼,如果可以既增强自身的实力,又为人类制造一名强者,为什么不都要呢,这可不是小孩子的选择题。

    可是,这名宝贵的种子,到底应该成为怎样的职业者

    “当然是法师。”法师们皱眉,奇怪他们的榆木脑袋,“一位圣阶法师可以坐守整个帝国,当然应该成为法师,难道有其他选择吗。”

    这句傲慢的言辞刺激到了其他职业者,来自暮色学院的帝国战术师哼了一声,表示龙裔反扑时法师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龙裔有龙族的庇护,法术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

    战术师大笑“战争可不会任由你选择敌人。”

    “人族应该主动夺得胜利,不是坐在塔里,整天等待着挑选敌人的种类。我等拥有强壮的体魄和坚定的意志,一定能为人族教导出一位优秀的战神。”

    黑暗神教趁机提议先让种子成为一名优秀的黑暗神教骑士,同时学习战术师的领导能力“这是共赢的,朋友。”

    但谁也不会蠢到跟宗教谈利益,这个提议全数反对。

    格罗姆学院表示一定要让种子在学院学习,“学习气氛最为重要,天分不代表一切。”他假情假意建议,“至于学院嘛,我们格罗姆学院学院在各项上都可以承担这项重任。”

    “学院出来的学生没有一点实战能力,学生间的友谊比赛和过家家没有区别。”

    法师不客气的说辞将战况扯入愈加惨烈的地步,好几个学院代表们义正言辞指出了这句话中的偏见,“事实上我们学院的魔导师们都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欧文大人镇守西瘠之地数年,没有出过任何岔子,话又说回来,法师塔的几位魔导师大人,几百年来一直待在塔顶,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这样扯了半个月的嘴皮后,潜伏在暗处的守卫们捉住了早早前来消灭种子的暗杀者,不是深渊使徒也不是他族来客,这名想潜入内城行刺的超位游荡者,是名不折不扣的人类。

    他是深埋在内城的棋子,诚诚恳恳做了五年的仆从,唯一的失误是错误估计了内城古老的禁制。

    当他想潜入房间结果种子时,被触发的禁制牢牢束缚。

    祖尔帝国的内城已经存在了百万年,甚至可以追溯到众神陨落的时代,在那个禁术盛行的年代,奇思妙想的禁制层出不穷。

    库斯巨人是魔力的宠儿,尽管这个恐怖诚恳的种族湮灭在数万年前的冰河极冬,但谁也无法否认,他们在建筑和禁术上总是擅长异想天开,当两者结合在一处,就连祖尔帝国的君主也不清楚内城中究竟拥有多少未知的陷阱。

    突如其来的事实让想继续的人们陷入了沉默,谁也不是天真的孩童,自然预料到了帝国与帝国,帝国与教国,帝国与王国之间的纷争序幕。

    但当听到最先到来的正是自己的同胞,还是会感到异常的荒唐。

    他们暂时停下争执,谁也不敢担保下一次会前来怎样的暗杀者。

    “种子可以留在内城。”冒险者协会的人建议道,“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干脆看她擅长哪一职业,派遣教导她的老师进去,这样一来谁也不会有怨言了吧。”

    他们当惯了和事佬的角色,也擅长钻缝,在这方面很是游刃有余,其他代表们都沉默了,等了半天,法师塔的一个女法师才臭着脸问“万一她适合当法师又适合当战士呢,这可是圣银级别的银种。”

    每颗种子在测试法阵中测出的光色都各不相同,绯红色和红色意味着烈火,受验者适合火属性的职业。这样一来,蓝色意味着水,绿色意味着植物,黑色意味着死亡,金色是金,黄色是土等等,只有银色意味着无。

    最初的无属性可以说是最废的属性,因为这一属性无法与其他属性联系起来,直到万年前法神弗蒙的诞生。

    他出生后因为无属性受尽蔑视,等历经艰辛成为高阶法师后,人们才愕然发现了无属性的优势。

    无属性与任何属性都没有联系,这意味着只要本人乐意,他可以同时学习火属性和水属性的职业能力,弗蒙本身也是一位优秀的游侠,事实上他算是英年早逝,不然再过几千年,谁也不知道人族能否会迎来一位同时是法神和聆语者游侠的最高级别的强者。

    可惜随着最后一位法神的陨落,人类现在唯一的期待就是迎来一位圣阶法师。

    “万一她适合当法师呢。”一直沉默在角落的人慢慢说道,他隶属于君主的直辖部队,“诸位,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尽早作出决定。”

    骑士锋利的视线划过在场众人“临近兽潮的时间了,人族不能放弃这次机会,决定吧,做出决定,然后施行。”

    “为了人族的延续与荣光。”

    天空庭院。

    “我可以使用这里吗”

    位于这座小堡的最上层,靠近塔尖的位置,有一片宽阔的空间,阿芙拉向维达确认。

    直到站在最高层才明白天空庭院的含义,她遥望不远处的巨大城堡,体会到了蝼蚁的感受。

    这座天空庭院坐落在这些巨堡的最右侧,像凌驾于空中的小小庭院,和其他城堡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她眺望向远方,城堡层层叠叠没入云端,直至天际。

    “当然。”

    为了以防万一,维达退到稍后的位置便静止不动,在后方观望着阿芙拉的举动,准备及时上报。这段日子上头的人对种子的自律十分满意,她对知识的渴望正中他们的下怀,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在近期询问一次她的想法。

    到了这个阶段,反而要考虑种子对职业的选择。这好比一个人学习喜欢的事物会很用心。

    但如果硬压着她学习不感兴趣的知识,只会浪费大量的时间,这是这些大人物不愿意看见的。

    阿芙拉站在原地,对着蔚蓝的天空深吸一口气。

    “嗯”维达眼尖地发现了情况,作为一位冰系法师,她察觉到了空气中流动的魔素。

    这里要提到的是,任何职业和种族都会使用魔力,魔力是必不可少的一种能量,没有魔力或者魔力不达标的人无法成为职业者。

    魔素是自然中孕育的无主魔力。

    当职业者或者特定种族提取魔力的过程,会影响周围自然的魔素,这些无主魔素会根据使用者对魔力的运用、萃取、以及魔力本身的量度而化作使用者的力量。

    阿芙拉毫无疑问正在尝试着提取体内的魔力

    她张开双手,像第一次尝试飞翔的雏鸟,小脸仿佛在困惑,又仿佛在感受。

    聚集在四周的魔素越来越多,将她环绕在中间,隐隐有狂暴的趋势。

    维达大惊失色,她没有料到阿芙拉第一次能吸引如此多的魔素,这样下去只要稍有不慎,哪怕她中途停止,也会因为失控的魔素撕个粉碎。

    后悔万分地快步上前,维达迅速地开始咒语咏唱,眼睛紧紧盯着阿芙拉,准备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将种子从聚集的魔素中救出来。

    同时,阿芙拉吟唱。

    “火之章第二节,第三段落火乃万物终结、炙热燃烧之物,奔腾于大地、照亮天外,吾乃操纵此炎之人火啊,履行太古契约,为吾而战”

    迟了

    强烈的后悔涌上心头,维达睁大眼睛,眼睁睁望着炽热的火柱瞬间贯穿了小小的人影,火焰浪潮以惊人的速度席卷向一旁的围观者,像失控的猛兽般狰狞澎湃,这些火焰缠绕在石砖和石柱上,立在坚冰上的维达闻到了一股炙烤的焦糊味。

    温度节节上升,她死死盯着火柱,汗珠从鼻尖滑落。

    这种高温,这种事态,已经不是一个中介法师可以控制,尤其是火克制她的冰寻常的火焰烧不化她用魔力凝结的寒冰,但魔力的火焰却不一样,她感到脚下的冰块正在慢慢缩小,只好再次迅速地施法。

    该怎么办

    维达不甘心地待在原地,哪怕火焰持续吞噬着脚下的寒冰也不愿离去,她必须确认种子的安全,否则等待她的和被烧死也没有区别。

    可一时间她实在想不到该如何中断这已然完成的施法,她毕竟不是完全转职的法师,没有太多实战经验。

    殊不知在火柱之中,阿芙拉也正在焦急地思考。

    完蛋了,惹事了

    在焰柱中,阿芙拉不仅没有被凶猛的火舌燎伤,反而像没事人一样漂浮在半空中,着急地看着留在原地,甚至想上前的总管。

    对方优雅的装束已经被火星烫穿了无数黑黢黢的小洞,白洁的肌肤灼伤出了水泡,脚下的寒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却一点也没有离去的迹象。

    快走啊

    想呼喊出声,但胸腔内部像挤压般透不过起来,四肢的力量迅速流逝,阿芙拉绝望地看着维达快被无法控制的火焰吞噬。

    她只是想尝试一下一道咒语吟唱,没有抱着任何期待,谁会在第一次施法就直接成功呢而且这只是火之章节威力偏弱的咒语之一,不要求火焰的塑形,也不要求威力和精度,最多也就是唤出一簇火把大小火焰的程度。

    当她吟唱结束的时候,失控的火焰狂奔向前,完全脱离了自身的掌控,任意汲取体内的魔力,明显是一次失败的魔力暴走。没有想过这样过度的阵仗和严重的后果,想到或许会有无辜的人因为冒失死去,阿芙拉急的快哭出来。

    谁也好,看着维达拼命想要上前,阿芙拉绝望地想谁也好,揍晕她这个蠢货也好,打个半死不活也好,带走维达也好,帮帮她吧。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蠢透了

    当贪婪的火焰舔舐到维达的脚踝时,天空庭院的动静引来了执法者,一道黑影闪过,冲向了火柱中淌着眼泪的阿芙拉。

    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身形如鬼魅的执法者一刀劈开了势头正猛的火之浪潮。

    刀气迸射,轻而易举地纵横过失控的火焰,直接将地面的火海压灭

    维达从死亡的临界点回归理智,但还有比死亡更重要的事物,她恭敬垂首“加西亚大人,请救救圣银之种。”

    发觉了新的敌人带来的威胁,火海猛然增势,余火们像拥有灵智般聚回火柱中,像垂死挣扎的野兽,熊熊燃烧的火焰盖住了来者的身形。

    一头化形的獠牙异兽与他脸对着脸,咆哮出无声的怒意。

    一把寒光凛冽的刀。

    阿芙拉怔怔抬头,眼角的泪还未完全消融。

    多年以后,她还能清晰回想起最初的这一幕。

    乌发碧眼,唇抿成一条细线,青年高高在上地与她对视,刀刃折射着嗜血的锋芒。没有承诺,也没有保证,他说

    “闭眼。”

    阿芙拉下意识听话,在明亮的火焰中,眼皮盖住也能看见一片明亮,一团黑影模糊不清。

    仿佛沐浴在光下,犹如神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