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立夏。
油灯下，照儿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尹凉在剪纸，不时打着呵欠。尹凉皱着眉头，手里拿着大剪刀，将油纸剪出一张张的“福”、“禄”、“寿”、“喜”、又或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等的吉祥字，还有些其它图案。
这是他以前看过的一个小故事，只要把这些剪纸贴到未成熟的苹果上，待到苹果熟了，再把字揭下来，那红红的苹果上就会出现青色的纸迹，这种带着吉祥话的苹果卖价极高。尹凉当初想到这个点子的时候，觉得很有机会赚一笔，因为这个法子不需要太多的本钱、时间、体力和技巧，确实适合他们现在的情况。可是真的做起来却发现问题很多，首先这个时代的纸太不结实了，而且也没有什么好用的胶水，若是淋一场雨，这些剪纸肯定不是烂，就是掉。他试了很久，现在用了比较结实的油纸，自己还去山上取了几块松脂熬了胶，虽然还是赶不上现代材料的质量，但也只能如此了，因为眼看就要到苹果成熟的关键时候了，今天晚上不管如何都要把这些剪字贴上去，余下的就指望苹果成熟前都不要下雨了。
照儿看得着急，去厨房倒了一碗热水，对尹凉说：“凉哥哥，你都来月事了，就不要这样熬夜了，快喝点热水去睡觉吧。”
尹凉突然横眉怒目，呵斥道：“照儿，不准再提那事了！”
照儿缩了缩脖子，想道，大夫说的果然没错，来月事的男人脾气会变坏，连温柔可人的凉哥哥都会吼人了。
尹凉收了声，揉揉自己的眉心，他现在是一肚子的怨念。前几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手脚冰凉，腹中绞痛，还突然发现床上有血迹，把他和照儿吓得不轻，慌忙跑去镇上看了大夫。那大夫吞吞吐吐，先是询问她俩家中可有男性长辈，她俩摇摇头，大夫于是叫自己的夫郎出来给尹凉科普了一番男子的月事，这下可是把他雷得外焦里嫩。
他原以为，什么生孩子不生孩子、女尊不女尊的，只要他以后坚决不嫁人也不生孩子，就能忽略这个阴阳颠倒的社会设定，还可以维持着自己男子汉的血性，自在地活下去。现在告诉他居然男人还要来月事的，这岂不是每个月都要把他的男儿本心拽出来按在地上狠狠摩擦。尹凉叹气，这样几年下去，就算是块花岗岩，怕也要被磨没了吧。
他偷偷瞧了照儿一眼，想道，照儿虽然当初又傻又邋遢，可几年下来，身体长高了，眉眼也长开了，五官算的上标致，还是个读书人，若是真的要嫁给她……尹凉突然心中一凛，赶忙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抛出脑袋，默念道：不行不行，不能嫁人不能嫁人，坚决不能嫁人。
剪完了纸，他俩来到院子里。照儿举着油灯，尹凉搬来凳子，踩在上面，将树上青苹果的向阳一面都贴上了纸。待他都贴完已经快要子夜了，照儿打着呵欠，揉着眼睛问道：
“凉哥哥，这真的能行吗？”
尹凉道：“能行的，只要不下雨就好了。”
他接过油灯，搂过照儿，说道：“这事要是能成，我们今年就能过个好年了。”
照儿困得不行，没搭话，尹凉见状便带着她回去睡觉了。
待到第二天中午，尹凉坐在院子里，忧心忡忡地看着那些苹果，他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又把之前买的各种各样的纸张都掏了出来，抽出一叠薄的，在那些苹果的上头系上个纸帽，就像斗笠一样，他想，这多少能防点水吧。
然后他喝了碗热水便去床上窝着了。
待过了几天，他月事已过，才挑了柴，又上镇上去了。他中间绕道去了趟羊角村想找一下袁青，按说他们男女有别，他本不该刻意去找。可是，自从去年尹凉回到鲤鱼村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袁青，他们村庄相邻，总该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才对，可这已经快整整一年了却再也没见过她。尹凉心中疑惑，毕竟当年同生共死过，总不能又成路人，难道是袁青回家又与人打架出了事？他总是不放心，就还是来寻了。
他一路上问了几个行人，有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袁青当初还回来过，只说她都消失一年半了，尹凉越问越奇怪，于是打听到了袁青的住址所在，站到她的屋外。
只见那个小屋已经塌了半边，院子的泥墙也倒了一大半，一看就是荒废已久。尹凉不知所以然，急得又找了羊角村的村长去问，可是村长却也不知袁青哪里去了。
尹凉急道：“你们村子的人不见了，你都不在意吗？”
那村长却说：“袁青那个无赖，我巴不得她死到外面去，不回来才好呢。”
尹凉无语，只得离开了羊角村，他想道，袁青当初说她在家没有一个朋友，现在看却是如此。可是她即便一走了之，为何不与自己说一声呢？自己不是她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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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日子，树上的苹果渐渐成熟，红的像小孩子的笑脸，尹凉摘下两个贴有“福”字的苹果，拿到桌子上，照儿已经等不及了，要第一个揭掉字。
她小心翼翼地撕掉油纸，惊叫出声：“真的有字！凉哥哥你快看！”她把苹果举向尹凉，只见那红色的苹果上印出一个青青的“福”。
尹凉笑道：“我说的没错吧，照儿，快把福吃到肚子里吧。”
照儿蹦跳着去洗了苹果，他俩一人啃了一个福果，照儿问道：“凉哥哥，这些苹果能卖多少钱呐。”
尹凉想了想，说道：“不知道，看人家出多少吧，出得少我肯定也不卖。”
照儿又问：“那你何时去卖啊？”
尹凉说：“明天就去镇上看看。”
次日，尹凉摘下树上的苹果，给自家留了些，当是留下些福气。其他的便找了一个筐，把余下的几十个苹果放在筐里，盖上一层布，挑去镇上了。
他仔细想想，这些苹果要是卖给人家做寿的、结婚的，应当能卖不少钱，于是便在街上打听起来。可他在镇上打听了一圈并没有打听到谁家有喜事。而后又想，若是卖给水果铺子如何？便问了几个水果铺子，可是那些当家的虽然见到这些苹果均啧啧称奇，但是出价却都没高到哪儿去。尹凉想想，大约是觉得苹果不得久存，若是这些苹果最后转手卖不出高价也就跟普通苹果一样吃了。
可是尹凉确实不想就这样把宝贝苹果卖掉了，于是打算去敲一敲镇上富商的门。
他站在一处院门外，那牌匾上写着“刘府”，他想好了措辞，给自己打了打气，壮壮胆子，便走上前去要与那门房说话。却看到门里边走出个穿大金色衣衫的女子，带两个素衣奴仆。那金色身影见到他，调笑道：“呦，这是哪家的公子，在门口专门等我吗？”
尹凉大惊，这女子正是他第一次出来卖柴禾时遇到的刘凤，他来不及多想，转身便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