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途走出徐先生的办公室，缓缓下楼梯。虽然加入了兴荣帮，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但是心里却愈发觉得身不由己，好像卷入了更大的旋涡。看着夜总会里歌舞升平的景象，肖途叹了口气，走进一旁的酒吧。坐在吧台旁，点起一枝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又要了一瓶洋酒，一杯一杯喝起来。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几杯酒下肚，肖途更觉一种深深的惆怅涌上心头，抑郁难舒。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竟然像放电影一样出现在眼前。方老师用力抓着自己的手，目光里除了悲壮就是坚定；赵忠义浑身是血，拼命地喊着人，求自己不要杀他；小顾悲伤地跪在自己面前，泪珠缓缓地从洁白的脸颊上滚下。想起这一切，肖途整个人都沉浸在自责当中。
他忍不住怀疑，这样坚持到底是不是对的。如果当时能够冷静下来，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呢？小顾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越想越头痛，心烦的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自己还有退路吗？
又想着，自己为了活命，不得不亲手杀人恩师、杀死学妹。如今又把纯子也卷来，似乎真的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汉奸了。为了自己，把一切能出卖的都出卖了。而自己，出卖了一切，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好像自己已经离出发时的目标越来越远。
肖途皱紧双眉，把一杯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右手从西装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照片里方敏和顾君如站在方老师的两边，自己和赵忠义、刘振民、王平安站在方老师身后，大家的脸上都是开心而满足。而现在，自己亲手杀死了其中的3个人，方敏下落不明，使得照片中的一切变得那样遥远，那样虚无。肖途终于忍不住了，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明明在当初就下定决心，但是……肖途又用手摸了摸放下衬衣口袋里方老师的怀表，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
这时，背后忽然有人发出一声轻笑，跟着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慢慢向自己走过来。肖途并没有理会，放下照片，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喝完。毕竟酒吧里酒客很多，有人到吧台喝酒也很正常。而那人走过来倚靠着自己右边的吧台，肖途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水味，就侧脸撇了那人一眼。嗯…这个女子还挺美的，肖途想着，而后仍然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照片。
那人又是一阵轻笑，娇媚地说道：“肖先生已经喝多了，不认识我了吗？”肖途听后楞了一下，觉得这口音好像是有点熟，于是转过头去仔细看向那人。只见眼前的女子穿着浅蓝色的缀花旗袍，勾勒出一身曼妙的曲线。一双纤细的玉手撘在身前，修长的手指尖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左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镶嵌蓝宝石的戒指。一袭黑绒披肩环着双臂，把双臂映衬得莹白胜玉。脑后盘着发，额前梳着流行而新潮的卷发。娇艳的红唇浅笑盈盈，妙目流盼，眼神中却是不怀好意。
眼见这般妩媚动人，肖途心里突突一跳，定了定神，回想起她似乎是在刺杀吴明达那天碰到的76号特务。于是开口说道：“你是…庄科长？”因为刚刚流过泪，声音也有点哽咽，赶紧吸了一下鼻子。庄晓曼见了肖途的样子，又是一阵娇笑，用戏谑的口吻说道：“肖先生不用客气。晓曼想不到肖先生还有如此一面。肖先生正在看什么照片呀？竟然这样伤感？”眼神中又是嘲弄。
肖途惊觉脸上还有眼泪，赶紧伸手摸去泪珠，又把照片塞回了西装里的口袋，问道：“庄小姐找我吗？有什么事情？”庄晓曼听了，缓步走到肖途身边，双手放在肖途的双肩上，微微弯腰，在肖途耳边说道：“酒吧这种寻欢作乐的地方，肖先生这样的大男人，为何而哭啊？”说完便直起身子。肖途感到耳边的吹气如兰，说话声娇媚悦耳。更闻到庄晓曼身上的香水，一颗心砰砰直跳。深吸一口气才回头说道：“我想起了以前，想起了故人。”
庄晓曼听后银铃般低笑，放开肖途肩上的双手，侧过身右手托着脸颊，枕在吧台上，看着肖途略带嘲笑地说道：“故人呐，看来肖先生心里还有几个朋友。”肖途不答，默默抽了一口烟。庄晓曼微笑一下，脱下披肩，坐到肖途右边的座位上。又故意往肖途身上靠过去，拿走肖途的烟盒。取出一根烟点上，惬意的吞吐着云雾。
随后她侧头看着肖途说：“肖先生，我凭借三分姿色和花言巧语，在上海交际圈混迹多年，到了今天总算确定了一定地位。”肖途听见她叫自己，也转过头看向庄晓曼。只见她目光盯着燃烧的香烟，继续说道：“这仔细想想，政府高官、日军要员、商人巨贾，哪个不跟我有几分交情，”肖途听了这话，内容似乎是自己人脉很广，但语气竟然非常轻蔑。自己也没办法搭话，就继续听下去。
庄晓曼的左手把烟放在烟灰缸里，而后颇有些不屑地说道：“男人，都一样”，说着站起来，左手环上了肖途的肩膀，跟着身体靠上肖途的右臂，口唇凑在肖途的耳边，越发诱惑地说道：“包括你，肖先生。”肖途感到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右臂上一阵温软。耳边款款低语，跟着闻到一阵香味，不免心中一荡。只是协下忽然一凉，又听到□□上膛的“咔嗒”一声。顿时心里一紧，明白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醉意散去大半。
却听庄晓曼继续在耳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是女人就不同了，女人之间是可以有真挚的情感的，而让我明白这一点的是小顾。”肖途虽然听着庄晓曼的话，但心脏一直在狂跳，想着：庄晓曼是76号的人，她为什么要杀我？我的身份暴露了？但我只见过她两次啊？小顾！听见庄晓曼说出小顾，肖途心中一凛。但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听庄晓曼继续说。
“你杀了吴明达，又杀了小顾，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啊。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注视着一切。”语气颇为讽刺，说完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肖途听完倒也心中明了，是自己太大意了。现在身份暴露了，看来是活不成了。
但又转念一想，庄晓曼为什么当时不揭发出来？她现在告诉我有什么打算？原本以为将死的肖途，精神一振，又倒了一杯酒喝下。听着庄晓曼的话，暗暗盘算着脱身之策。“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冲出去杀你吗？因为杀死吴明达，也是我的任务！”
肖途更是一惊，沉着声说道：“原来你才是军统锄奸队的人！”庄晓曼也轻笑了一下，赞美道：“肖先生真是聪明，”话语还是那般让人捉摸不透，又严肃道：“必要时我也会亲手杀了小顾。” 肖途听了不觉心中有气，“既然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为什么没人阻止军统对我的暗杀！” 庄晓曼言语轻佻：“那天晚上李峰跟踪你，暗杀你不正好帮你摆脱嫌疑吗？”
肖途气哼了一声，却听庄晓曼恶狠狠地说道：“不过，我也是真想让你死啊！”同时打开了□□的保险。肖途心里又是一紧，但又很疑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庄晓曼又继续开口道：“说说，亲手杀死崇拜你的学妹是什么感受，”语气又变得揶揄嘲弄，“你的泪是不是为了小顾而落。”
肖途听到庄晓曼说“亲手杀死崇拜你的学妹”，心里更加难受，眼泪又不注地在眼眶里打转。但是他强忍住眼泪，怕庄晓曼看见了以为自己被吓到。沉吟了一会说道：“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但是这次，我还是……还是…”说完肖途又吸了一下鼻子，“我的泪里是有那么几滴为了小顾。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很多人。”
庄晓曼听完，又是一阵娇笑，还是那样猜不出她的意图。她说道：“只要我扣动扳机，一切就结束了。你的，我的，我们都可以从这该死的噩梦中解脱出来。肖先生，你想吗？”肖途不答，却倒了一杯酒，推给庄晓曼。
庄晓曼也轻笑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肖途又给她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碰了下杯。庄晓曼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肖途已经将酒喝下，但见庄晓曼正魅惑地看着自己说：“谢谢你陪我度过今晚。”肖途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视野逐渐模糊。庄晓曼一脸笑意，诱惑地说道：“肖先生，你醉了。”
肖途的意识一点一点消失，“你…你…给…下”话没说完，一头栽到吧台上。庄晓曼又取出一枝烟，慢慢抽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肖先生的酒量如此之差。”抽完烟，庄晓曼取出□□的弹夹，退出了第一发子弹，把子弹放到了肖途手里，搬起他的手指握住了子弹。明知肖途已经昏迷，却仍然在肖途耳边说：“本来应该把它打到你的脑子里的，但想想…还是算了。”说完穿上披肩，走出酒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肖途逐渐睁开眼睛。意识还是很模糊，但觉得右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打开手掌，发现是一颗铜黄色的子弹。他慢慢回忆了一下，明白了是庄晓曼手下留情没有杀他。再仔细想想，如果庄晓曼真的想杀自己，恐怕早已去见阎王了。肖途一阵后怕的同时，又对这位一直嘲弄自己、挑逗自己的女子多了一份想念。稍微整理了一下，把子弹放进钱包里，拍了拍脸。走出夜总会，发现东方已然破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