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4日晚上10点，肖途正在武藤志雄的授意下写着一篇文章。只是他完全没有思路，想的全部都是另外一件事情。中午的时候武藤志雄告诉他，明天有一支澳门的商贸团来到上海。他们都是暗中支持反日的商人。自己打算在邀请他们的晚会上，将他们全部拿下。
肖途也暗暗心惊，无法接话。武藤志雄说，将会有人假扮军统锄奸队，刺杀肖途。但是失败后，扔出炸弹，炸死商贸团，这样就能一石二鸟。肖途听了既紧张又很愤怒，武藤志雄竟然能想出这么阴险的计划。只是他现在脱不开身，没办法通知组织。
等肖途全部写完了文稿，才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快步走出报社，他得赶紧请示组织，一边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凌晨的大街空空荡荡，安静得有些过分。虽然深夜回家对他来说已是常态，但心中还是免不了有几分不安。他拢紧外套朝街口走去，准备点烟。但打火机好像没油了，几次都点不出火。
“肖先生是什么时候变得烟不离手的呀？”忽地听见娇媚悦耳的说话声，又是那么熟悉的语气。肖途的脚步一滞，抬起头。看见那名女子穿着一身卡其色格子马甲，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衣。袖口垂饰着流苏，领口系着一个蝴蝶结。蹬着高帮的黑色皮靴。她倚着街边路灯，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肖途点着烟，有点意兴阑珊地说道：“找我有什么事？”庄晓曼走近他，这次她没有盘发。微卷的长发散在肩头，更添三分柔美。她微笑着开口道：“肖先生还是这么不解风情。那我也直接了当地说了，日本人打算明天对商贸团动手是吧？”肖途抽了口烟，点头嗯了声。
庄晓曼的笑容更加妩媚说：“肖先生果然是武藤志雄的心腹啊，”说着走得更近了，并伸手轻轻抓上肖途的领口，说道：“那想必也知道了具体的过程，能否分享给晓曼呢？”语气甚是诱惑。肖途感觉心跳加速，但这事情就这样告诉她，这么轻易就被她利用吗？于是犹豫了一下，吐了口烟，没有答话。
庄晓曼见了一阵轻笑，有些轻蔑地说：“怎么，难道一定要我陪肖先生睡一觉才能知道么？”肖途听了反倒觉得难为情，红着脸“嘶”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被捏皱的纸，递给庄晓曼说：“你自己看吧。”庄晓曼噗嗤一笑，接过后默读着，同时暗暗心惊。“军统锄奸队…刺杀失败…扔出炸弹…”看完哼了声，有点气愤地说：“武藤志雄真是好本事，这招干掉商贸团，再把脏水往军统身上泼。”
肖途倒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生气，于是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庄晓曼却一脸坏笑，用白嫩柔美的纤纤玉指点着肖途胸口，恶狠狠地说：“当然是现在杀了你。”看着肖途的眼神却全是笑意，继续揶揄道：“肖先生看来是这次行动的核心。如果你死在这里，那是不是就可以打乱日本人的计划呢。”肖途听了装作生气的样子，喷出口烟说：“那我也不会束手待毙。”而后也笑了，继续道：“你真要动手就不会说这么多了。”
庄晓曼微笑着把纸还给肖途，说：“肖先生对军统局的工作如此支持，晓曼又怎么会会恩将仇报呢？”停顿了一下，语气坚定地说：“明天我们军统局会誓死保护商贸团，请肖先生到时一定要见机行事。”肖途吸了口烟，沉吟了一会儿说：“这点我无法保证。其一你们军统局行动我不便插手；其二我也得按照组织的要求行动。”庄晓曼咯咯娇笑说：“那也可以我们双方配合行动。”
肖途又沉吟了会说：“那得看哪边的计划更好。说实话，我见到的几次军统行动，实在不好评价…”庄晓曼也嘿嘿笑道：“好啊，那就明天拭目以待。”说完就转身，挥了挥手，迈步离开了。肖途听这话，倒感觉她似乎在向自己挑战。忽然庄晓曼又转过身意味深长地说：“把烟戒了，对那玩意产生依赖，不是什么好现象。”微微一笑，准备离开。
“等等”肖途突然叫住她，继续问道：“庄小姐，作为交换，我也有件事情要问你。”庄晓曼也来了兴趣：“哦？肖先生还会有事问我？”肖途语气严肃地说：“最近76号频繁抓捕我们两边的人，屡获嘉奖。我想知道你们的情报来源。”
庄晓曼略带不屑地说道：“这话说对了一半。只有胡一彪受到嘉奖，他最近可是顺风顺水。看样子是有了新的线人。”肖途心里猛地一沉，而庄晓曼说道：“不过那线人到底是谁，胡一彪瞒得密不透风。我也还没查出来。”肖途也有些惊讶：“竟然还有庄小姐调查不到的”庄晓曼听后笑笑，又揶揄道：“这论情报谁拼得过武藤的红人呢？明天的行动自己保重吧。”说完自顾自走了。
肖途想着和她说了这么久的话，得赶紧把情况上报才是。于是顾不得孙正清要求的取消接头，马上赶往联络点。来到图书馆，却发现孙先生并不在，又去孙先生的办公室敲门。而开门的竟然是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年轻人。但见这个年轻人鼻青脸肿，手上缠着绷带，显然是被严重地打伤锅。肖途有些迟疑，而那个年轻人倒是一点不怕生，他说：“先生，你是找孙先生的吧？”
肖途听了更加怀疑，说：“不是，我在找一本书。”那年轻人哼笑一声：“我们也不用卖关子了，会有人这么晚还来找书？”肖途听罢更加惊异，但不动声色，暗暗伸手摸向了口袋里的枪。这时忽然传来声音：“祖名？”那年轻人回应了声：“爸？”肖途听到后转过头去，也是一惊。来者就是孙先生。孙先生见了肖途，也非常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肖途看了一眼孙祖名，而后对孙先生说：“我在找《容斋六笔》。”孙正清会意，对孙祖名说：“祖名，你进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但孙祖名却不依不饶，说：“爸？什么事要瞒着我？”孙先生没搭话，把他轰了进去。随后带肖途前往密室。路上也大致说了自己儿子的情况。
在密室里听了肖途的汇报，孙先生也是火冒三丈。但是说情况来得太突然，组织可能来不及制定计划、布置人手。目前只能要求他一个人行动，随时注意保证澳门商贸团的安全，必要的时候可以协助军统。肖途只得答应。
3月15号晚间，肖途跟随武藤志雄来到大上海夜总会。徐先生带着丁力犀过来向武藤志雄敬酒，期间两人相互客套了几句，随后徐先生便向武藤志雄和肖途介绍澳门商贸团成员。首先便是澳门商会会长龙老板，当徐先生夸奖龙老板眼光长远的时候，龙老板谦虚道:“过奖过奖！说到眼光，肖先生二十出头便地位显赫，这才真让人佩服！”众人大笑，肖途也只能干笑几声。
之后徐先生又介绍了澳门商界的泰斗黄老板，徐先生说没有黄老板就没有澳门商界的今天，黄老板也谦虚了一番，并恭维起日本人来。武藤志雄与澳门商贸团的众人简单谈论了一番后，和徐先生一起以商量事情为由暂时离开了。
肖途一个人待在会场中，觉得有些孤寂。自己这边没有人手，军统那里也没人来通知自己如何行动。他也只能陪着商贸团的几位老板们，说着恭维的话。随后黄老板遇到了一个熟人，两人相谈甚欢。
正要举杯对饮的时候，一个清新温柔的女声提醒黄老板：“老爷，该吃药了！”肖途听到这个声音，心里砰砰直跳，和众人一起看向那名女子。大家都觉得眼前一亮！这位女子穿着一身青瓷色旗袍，肩上披着一袭雪白的绒布短斗篷，显出身材修长高挑。一双纤手皓肤如玉，便如透明一般。脑后盘着发，额边是烫过的精致卷发。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秀丽绝俗。眉如青山黛，目似秋波横。嘴边一粒细细的黑痣。众人看去，觉得她满脸都是温柔，全身尽是秀气。如此八分容貌，加上十二分的温雅，便不逊于十分人才的美女。
肖途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人，心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日思夜想的方敏！黄老板向熟人颇为自豪地介绍说，方敏是他的新婚妻子。以前的夫人年老色衰，食之无味，就休了。肖途听后，内心更有如万箭穿心，十分痛苦。三年了，她不会再满怀期待的问他到底是不是汉奸，也不会再像疯子一样满大街地追杀他，把一切冲淡，这就是时间的魅力！但是肖途不会知道，方敏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他。
肖途与方敏对视了一会，方敏的眼神中，仍有那天然的温柔，但却多了一种心灰意冷。过了一会，服务员请商贸团的人落座。方敏于是转过身去，缓步走开了，却像是在等待肖途一般，走得很慢。看着方敏俏丽的背影，肖途心情激动。只是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身边一个娇媚悦耳的声音说道：“肖先生，能请我跳支舞吗？”
肖途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过去，只见眼前人穿着酒红色晚礼服，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曼妙身材。白皙修长的莹莹玉手撘在身前，雪白的双臂上环着一袭黑色披肩。额边依旧是流行的卷发；凤目流盼，红唇微翘，露出勾魂微笑。如此秀色照人，好似玉承明珠。
肖途看着庄晓曼这般风情万种，感觉有些难堪。又转头看见方敏已经走远，大概是听见了他那边的动静。这才有些不悦对庄晓曼说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庄晓曼同样不坏好意地笑着说：“怎么，肖先生很讨厌我？”肖途听了更难以回答，而庄晓曼竟一把拉住肖途的手，快步往舞池里走过去。肖途突然被她拉着差点摔了跤，连说：“哎…你…你…”
两人走到舞池中，搭起手，跟着音乐跳起舞来。庄晓曼把口唇凑近肖途的耳边，低声问道：“不知道肖先生那边，有什么好的计划？”肖途一下子满脸通红，也低声道：“我们这边没有来得及布置，人手也不足。”庄晓曼听了，看向肖途的眼神满是讽刺。肖途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却见到她胸口一片雪白，心里一阵狂跳，再次移开目光。
庄晓曼再次低声说道：“那么肖先生就配合我们这边。我也长话短说，这次我们有两个计划。第一个计划是武力营救。”刚说完，肖途就压低声音厉声说：“不行，你们拼不过的。”庄晓曼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反应一样，微笑着说：“晓曼知道肖先生瞧不起打打杀杀。所以还有一套计划，而且非常巧妙。”
肖途于是凝神静听，庄晓曼继续说道：“我们打算由肖先生制造一位商贸团成员的死亡。这样宴会就不得不终止，商贸团就能以安全受到威胁为由离开晚会。并以最快速度离开上海。那日本人的阴谋也就无法得逞了。”肖途稍想了一下点头，“确实很巧妙，但为什么由我去？”想到又要自己去杀人，肖途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庄晓曼也解释到：“先别动怒。肖先生是日本领事馆的高级干事。如果由你来动手，那么商贸团就可以指责日方内部存在不安全，把矛盾公开化，也就有合理的借口拒绝会谈。”肖途赞同，却以讽刺的口气说道：“看来我这个汉奸身份还真的很有用。”庄晓曼也一声轻笑，而后肖途的语气变得严厉：“但是要让谁牺牲？他们可都不是一般人。”
庄晓曼又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不是都，有个一般人。”肖途隐隐有些不安，一个身影逐渐浮现在心里。不由地感觉心跳加速，希望自己猜错了。但听庄晓曼继续说出三个字：“黄夫人。”肖途猛吸一口气，握着庄晓曼的手也一下捏紧。庄晓曼一声痛哼，看着肖途，但是脸上的表情却颇具玩味。肖途此时抬眼往方敏的座位那边看了一下，发现方敏也正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这里看。
而庄晓曼又继续说：“黄老板早意识到日本人对他家产虎视眈眈，于是就把全部财产转移到原配夫人名下。再假意离婚，和当时家中的仆人方敏结婚。这样来赴这场鸿门宴，即使有什么不测，那些财产仍然可以由他的原配夫人继续支持抗战。”肖途听了庄晓曼的介绍，心里也不由得敬佩这位黄老板。国难之下，这位黄老板不仅没有惜财过命，或者发国难财，反而散财资助。而且就算自己死了也要继续坚持下去。
肖途也愿意舍身去救这样的人，只是要用方敏牺牲，依然不忍心。庄晓曼见他彷徨难诀的神情，稍微过了一会才开口道：“你可以说我无情，但是军统有军统的规矩。商贸团有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牺牲一个就能保全大家。况且方敏也已经有为黄老板牺牲的觉悟。”
肖途听见“牺牲一个就能保全大家”的话，猛然想起了那些因为自己上交名单而牺牲的报业人员，一股熟悉的苦涩感涌上嘴边。庄晓曼见肖途咬紧牙关，表情痛苦，就稍微看了一下手表。她有些急切：“时间不多了。在晓曼的印象里，肖先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当年杀小顾的果断和气魄都到哪里去了？”听见庄晓曼又说起小顾，更是一股悲伤冲上肖途的心头。小顾那凄凉绝望的表情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再一次刺激着他的神经。
但这样，肖途反倒是下定了决心。同样的遗憾，同样的悲伤，决不能在自己手里发生更多了。肖途目光中透着坚决，急切地问道：“你们最迟什么时候动手？”庄晓曼以为他答应了，就说：“最迟15分钟以后。”“好！你们给我10分钟。我会有更好的办法！”说完放开庄晓曼的手，毅然离开舞池，留下的庄晓曼一脸惊讶：“什么？”但见他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吧台旁。
肖途坐到吧台边，开始思索着军统提供的计划。他慢慢整理着庄晓曼的话，头绪一点一点清晰起来，也逐步明白了这个计划中的两个关键所在。首先便是商贸团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这样就可以终止这场晚会，不过并不需要有人负伤或者死亡；其次这个犯人必须和日本人有所联系，这样商贸团才有借口指着日本人。
这样分析下来，其实方敏就不用牺牲。而且也不用自己动手，或者自己可以嫁祸他人。得到结论之后，肖途立即环视这晚会会场里的各色人物。忽然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76号的胡一彪。这次行动是日本人的内部机密，胡一彪过来要干什么呢？肖途在思索怎么利用他时，胡一彪突然起身跟商贸团的老板说:“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愉快愉快！”那位老板回应道。
猛然间肖途也有了打算，他将利用胡一彪的贪婪。于是他走上前询问:“胡队长，又谈成什么大生意？” 胡一彪嬉皮笑脸地极力掩饰道：“哪有啊？胡某一向公事公办，什么时候关心过生意啊？”肖途则装作一副非常惋惜的样子说：“可惜了，本来我这有个小生意……”胡一彪听了立即拉住肖途，也是嬉笑着说：“啊呀，生意无关大小啊！”他看了一下环境，对肖途说:“咱们去暗处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