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路上雾蒙蒙的，阳光照射下，慢慢淡去。马车上，林黛玉正靠在乳娘的怀里呼呼大睡，而张若婳跟徐老夫人一起，聊些妇人家的闲话，时间倒也过得挺快。
从庄子到不远处的寺庙上香，距离也并不是很远，等到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山脚下方马车的地方有轿撵可以坐，抬着上山，方便了许多腿脚不便的长者。张若婳没有逞强，带着林黛玉坐上去，一路往半山腰的庙里走去。
林黛玉没有戴帷帽，而是顶着藤草编制而成的小帽子，也没有到处乱看，乖乖地依偎在张若婳的怀里，瞪着大眼睛将眼前的美景都尽收眼底。
刚刚瞌睡了好久，脸上还微微带着印子，她叹了口气，跟张若婳撒娇到“祖母，这儿不好看。”一路走过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景色，叫她微微有些失落。原本被告知能够出来玩是件很兴奋的事儿，可瞌睡劲儿还没散去，加上这一路走来都是如此景色，再美也没有了吸引的点，林黛玉没忍住撅起了嘴来。
“等会儿到了庙里就好了，玉儿可饿了”张若婳笑着帮林黛玉理了理帽子，询问道。今早起早了，林黛玉迷迷糊糊被喂进去一碗燕窝粥，这会儿应该是要饿了，“等会儿到了也叫你尝尝这庙里的素斋，听闻是挺不错的。”
说罢，张若婳将刚刚放好的点心掏出来，给林黛玉喂了一口。还不等这点心吃完，已经到了庙前。
一行人往里头走，寺门前有一小僧，端是冰雪聪明的样子，见到这么多人也不怯场，落落大方地开始给她们絮絮叨叨地介绍走过的各处。有一些典故，饶是自认为博闻强识的张若婳也是第一次听说呢。
说起来张若婳与徐老夫人的共同点还有一个，就是都是从外地来到这扬州城的，这庙自然也是第一次来。
迦叶寺的香火挺旺的，这一路走来，同行的香客是络绎不绝。张若婳自然是直奔圣母殿，里头塑有送子娘娘，得赶紧去拜一拜。虽然贾敏已有身孕，可她还是想去求求送子娘娘，最好能是个男孩儿。一男一女，她觉得人生应该就完美了。
而徐老夫人显然也是心动的，她倒不是忧心儿媳妇们，而是她的孙媳。已经进门好些年的长孙媳妇，至今尚未有身孕，连徐二太太都当奶奶了，徐大太太都快愁死了。要不是因为她近日病了，身上不爽利，早就自己来了。
要不是听闻迦叶寺求子非常灵验，徐家人也不至于让老太太也来了。
入了秋之后，寺里头种着许多桂花，香味弥漫，负责在后山看园子的婆子会定时采摘这些金桂，制成桂花糕，在山脚边上售卖，来上香的人都愿意买上一份，带回去好好尝尝，算是一个特色。
除此之外，因为香客多，添的香油钱也多，所以这庙里头的所有塑身都是刷了金的，看着可壮观了。因为徐家和林家的身份，主持都立在殿前迎接他们，除了给张若婳和徐老夫人指路，还顺带聊些佛法的事儿。
林黛玉是不耐烦一直在里头跟着听，她闹了几次，见张若婳不理会她，转身拉着乳娘去后山看风景去了。至于蓉姐，虽心动，可到底还是蜷缩在徐老夫人身边，不愿意动弹。张若婳唤了几次，见她如此，便挥挥手让乳娘带走林黛玉了。
从这儿到后山也并不是很远的距离，林黛玉带着几个小丫头一同前往，在林子里头瞎逛，也觉得开心得很。乳娘是一眼不错地盯着林黛玉，后头的流芝和念雪紧紧跟着，老的老小的小，一行人甚是惹眼。
很快，林黛玉就被巧棋提议的游戏吸引了，几个孩子在林子里头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林黛玉年纪最小，尽管她们有心相让，可是实力跟不上，她还是垫底的那个。再一次被抓到以后，她接替了巧棋的位置，成为了捉人的那个。
布巾蒙上眼睛之后，第一次陷入黑暗中的她只能小心摸索，而巧棋巧琴等人却是经验丰富的，一边躲，一边跟着闹。等玩开了，她们也顾不上惦记着的要让着自家姑娘了，你追我赶，笑声不断。
而流芝只顾着看林黛玉，也没发现正在靠近的一行人。直到，林黛玉狠狠撞上了一个小孩儿后，两人摔倒在地。
因为身高的缘故，林黛玉的脑袋是狠狠地磕在了对方的门牙上，她嫩白的肌肤上很快出现了一个深深的牙印。而对方捂着嘴，半晌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还带着两颗乳牙，人愣愣的，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姑娘没事儿吧”流芝与念雪赶忙跑过去扶起林黛玉，并且叠声询问。而后头听到动静的几个小丫头也都纷纷从自己的位置出来了，乖巧地站在乳娘身后，一声不敢吭。这会儿她们算是意识到，事情大发了。
林黛玉的额头有明显的一个牙印，就在大家都很紧张的时候，对方的人也都涌上来了。还不等男孩儿说话，那些仆妇已经开始七嘴八舌了。
而为首的老妈妈直接就嚎出了声“哎呀，这可怎么办可怜我家小公子，这么乖巧的人儿，竟然被撞掉了牙，也不知道哪来的黑心肝的野丫头，心怎么这么狠，而且撞到人之后还不道歉，就你最宝贝是吧小门小户出身的就是没规矩，知道我们是谁吗说出来怕是吓死你”
一时间竟然没人反驳她，任由她在那儿叫嚣着。
林家的人那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觉得真心是开了眼界。倒是林黛玉，有些拘谨地将自己的泪水擦了，站直了身子，看着还呆呆坐在地上的男孩儿，以及他手上的两颗小乳牙。估计是刚刚自己撞上的时候，磕到了。
林黛玉简直要羞愧死了，她喃喃道“对不起”好吧，她小小的声音自然是淹没在仆妇的叫骂声中，大概也就那小公子听见了。
乳娘回过神了以后，大声呵斥了一下，“别吵了”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凶神恶煞的婆子，勾了勾嘴角，说道“这里是我们包下的，已经在边上都围着做记号了，你们私自闯入也罢了，撞了人还要恶人先告状。你且报上你家的名号来，我就不信了，我们还会怕了你”
当初张若婳就曾经私底下交代过，出了门绝对不能小家子气，反正林家在扬州城绝对是是不需要惧怕任何人的。即使是甄妃的娘家人，对上林家，也要卖几分面子。即使不为贾家和林家祖上的功绩名分，也要为着如今林如海的位置不是。
只要不是自家有错在先，占着理的情况下，都不需要低头。
更何况，甄家的人，应该不至于如此粗俗无理吧。这位小公子分明就是要换乳牙了，撞一下就掉了牙，真当她家姑娘是练铁头功的吗
还别说，等乳娘的话音落下，那边老妈妈就插着腰说了“我们是甄家的，我家公子是甄家嫡孙，最是尊贵，你们知道怕了没”她那得意洋洋的模样，真叫人有些牙根痒痒。
乳娘刚想说话，那边得了信儿的张若婳已经赶到了。
她还没管得着林黛玉，就看着地上那可怜的小男孩儿，她赶忙走过来，“好孩子，快些从地上起来，你们这些人是吃干饭的吗”她先声夺人，“也不知道甄家养你们有何用，等见了甄家姐姐，定要跟她告一状。”
说起来林如海到了扬州之后，两家人曾经会面过，男人之间的话题，自然是没有女眷插手的道理。可是甄宝玉是见过张若婳的，他跟着爹爹去林家的时候，分明还得了好可心的一份见面礼呢。
从小教导的礼仪使然，即使他嘴微微发麻，甄宝玉还是乖乖起身行礼。等问了安之后，刚想捂嘴，就被张若婳搂在怀里，“赶紧去请了主持，让他来看看，这孩子可是流了好些血的，这些人也太胡闹了，分不清主次轻重，该死”说着，便将人往里头带，丝毫不提刚刚的事儿。
甄家的婆子被这一出给弄懵了，可刚刚自家公子行礼的模样也看在眼里，自然是心中有数。看来还真是撞上了老相识呢，这下可好，算是踢到铁板了。不过后头跟着的也有暗自松口气的。
毕竟，甄宝玉是甄家的凤凰蛋，这要是怪罪下来，还有她们照顾不当的过错呢。
乳娘将林黛玉也抱上，一同往里头走。一边走，一边轻声安抚，“等会儿到了再给姑娘上药，可疼”说罢，示意后头的小丫头们都跟上，一行人乌泱泱地往里头走。
林黛玉却一直盯着前头的甄宝玉看，只觉得这人甚是熟悉，可却又不知道在哪儿见过似的，纠结了半天，硬是没想起来。
等主持帮着收拾好以后，大家也就说开了。甄宝玉好好行了礼，还给林黛玉赔了不是，两人算是正式拜见过。而张若婳除了呵斥甄家的婆子之外，也当着他们的面，将自家的几个人都狠狠骂了一顿，这才算是揭过此事。
也因为这一出，张若婳还特意将甄宝玉留了下来，准备带他一同用午饭。这迦叶寺的素斋是出了名的好吃，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可不得好好试试。刚刚她走得急，也没来得及跟徐老夫人打声招呼，估摸着她应该已经去了厅里等着了。
“老太太不要留了，我是跟着祖父来的，他老人家估摸着应该要走了，就先告辞了。”甄宝玉年纪虽小，可是说话条理清晰，就是掉了两只牙，微微有些漏风，“等下回在登门拜访，老太太且坐着吧。”
说罢，给张若婳行了礼，就打算带人走了。他是真的不想继续留着，虽然主持给他处理过，可是掉了两颗牙，总觉得不自在。尤其是还被林黛玉一直盯着，今日糗得很，心中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张若婳见他坚持，也不好意思再强留，“也罢，即使如此，你便先去吧。等过些日子我回去了，再给你家送帖子，去看看你。”说着，示意流菲将孩子送出去。
翠莲留在家里头招待即将到来的教养嬷嬷，张若婳身边就呆了流菲和底下的四个采，倒也还算是支应得过来。门外站着的婆子早就没有了刚刚的嚣张，这会儿她们个个都缩着脑袋站着，隐隐以一人为首。
甄宝玉见了人就扑了过去，这是他乳娘甄嬷嬷，最威严不过，却也最疼他。
“刚刚的事儿老奴都已经了解过了，是甄家的下人们失礼，还望姑娘转达，主子说了，改日再去林家拜会。”甄嬷嬷也没有摆架子，跟流菲说了之后，互相行了礼，这才带着甄宝玉离开。
流菲站在廊下目送，知道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这才往里头走。
进去就看到张若婳捧着林黛玉的脸，正心疼着呢。她是真的心疼，刚刚一直压抑着，不敢表现出来，生怕在甄家的人面前留下什么话柄。这会儿倒是隐隐有了些怒气。要是知道这么严重，她定是要好好下手惩治那些下人们的。
“这撞得真狠，怕是要留印子呢。疼不疼啊”张若婳一边问，一边用主持的散瘀药给抹上。
林黛玉是个傻大胆，这会儿早就没有了刚刚的含泪待泣，乐呵呵地跟自己的祖母撒娇，“有一点点疼，祖母给呼呼就好了。”她看得到张若婳眼睛里头的心疼，乖巧的卖萌道“玉儿年纪还小，不怕的。”
她之前一个不小心在手上留下了一个疤，以为就要跟着一辈子，怕丑哭得不行的时候，她娘就是这么说的。林黛玉年纪虽小，可都记在心里头的呢。
倒是张若婳，听了这话以后，只觉得更加心疼了。她将林黛玉搂进怀里，爱得不行。这小小的人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还能这么乖，简直是让人很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给她。
“行了，即使如此，便不要记挂着了，走，祖母带你去吃好吃的，好好补补。”说罢，张若婳带着人往厅里去了。
虽然额头上顶着个微红的牙印，可她是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的，给徐老夫人请安之后，就一屁股坐在了蓉姐身边。大大方方的模样，倒是叫徐二太太更加的心动了。
她想起刚刚下人来报的事儿，心中若有所思。这林家和甄家虽然没有太大的关联，可贾家和甄家可不同，林家的那个儿媳妇跟甄家的人走得也近，该不会当然了，这些都只是她心里头的想法，却也没有开口说出来。
主持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还是刚刚带路的小僧，伶俐的给她们介绍每一道菜。若不是他说，光是靠尝的，绝对很难猜出来是什么东西。
林黛玉最爱的就是这道素肘子，用豆腐作为原料，没有一点肉，却做出了肉的味道来，口感更是比肉还要好几分，简直是欲罢不能。张若婳的舌头灵，一尝就发现了不少的材料，大致上也能猜到是个什么原理。
作为香客，自然是不能说破的，于是，她放心的开吃。
饱餐一顿以后，一行人便在主持准备的厢房里头歇息。林黛玉靠在张若婳怀里呼呼大睡，叫她心都快化了。
张若婳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帮着又上了一次药，生怕她真的留下疤痕来。流菲在边上看着，安慰道“老太太，应该没事儿的，姑娘就是皮肤嫩，所以看着严重罢了。”她也只能这样说了，心想之前老太太一直让人做着的那许多药膏，不知道有没有对祛疤有效果的。
刚刚撞上的时候是红肿，擦完药以后消了肿，只剩下红，如今已经成了微微发紫的颜色。虽也不是什么大伤，可因着林黛玉的皮肤嫩，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也罢，原本是想再留一日的，还是先回去吧。”他们出来是度假的，很多东西都没带，回去还好处理些。张若婳决定了之后，带着林黛玉在里头睡觉，外头的丫鬟们早就开始动手收拾了。
午后，得了消息的徐老夫人，在张若婳特意过来打了招呼后，也表示理解，约了下一次的活动，就此分开了。
一路上，张若婳听着林黛玉叽叽喳喳地说着刚刚自己的院子里头捉迷藏的事儿，倒是顾不上心疼了，跟着笑嘻嘻的，被逗笑了好几回。
等张若婳带着林黛玉回到庄子里，还顾不上歇息呢，那边翠莲就来了。她一进门就给张若婳使眼色，主仆之间的默契使然，张若婳让乳娘将林黛玉带下去梳洗并安抚道“先去洗干净了再来用膳，祖母让人做你最爱吃的菜。”
秋天是吃海鲜的季节，来了这江南水乡，水产就成了餐桌上的常客。而林黛玉喜欢的菜很多，偏素，海鲜河鲜是得她青睐的肉食之一了。
打发了林黛玉之后，她才在矮塌上坐了下来，“且说说，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可能安排到姑娘身边去”作为她的贴身婢女，如今院子里头的管事儿，张若婳对翠莲是极其信任的，不仅仅是能力，还有人品。
“奴婢接了人之后，就带着她先安顿下来了，聊了些，暂时看不出深浅，是个很厉害的人。”她实话实说，“奴婢觉着，可以试试，反正姑娘大多数时间还是跟着您，又是在自家，不怕被亏待了。”
翠莲是真的觉着没什么可以担心的，可却不明白张若婳的顾忌。她已经察觉到了林黛玉骨子里头的一些难以纠正的性格问题，可那些分明就是当初自己也有的。若不是因为跟她太过亲近了，怎会如此。
若是教养嬷嬷靠得住，自然是将孩子直接交给她，日后跟自己接触的时间就会少很多呢。
“其实会不会有些着急呢”张若婳自言自语道，“玉儿还小，就让教养嬷嬷跟着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
倒是翠莲，心挺大的，劝到“姑娘也别着急，这不正是好事儿，请了教养嬷嬷来，并非要教规矩，而是让她在潜移默化里影响姑娘，且就当做是个嬷嬷便也罢了。”说到这些比较私密的话题，她又带出了以往的称呼。
张若婳叹了口气，“也罢，反正人是海哥选的，想必敏儿也是过了目的。明日见了人，好好说清楚，也不怕她乱来。”她自我安慰过后，便开始去厨房看着。林黛玉今日遭了罪，可不得好好补补，她得去盯着才行。
而另一边，乳娘正揪着几个小丫头训话，“也以为真是请你们回来跟姑娘玩儿的，你们是丫鬟，就是服侍人的。可看的到院子里头的姐姐们是怎么做的，今日就是巧棋这丫头勾着姑娘玩儿，所以要罚，你们看护不当，也该罚。”说完就让人上了戒尺。
她并没有要偏私的意思，自我反省，“我和流芝都有错，所以都得罚。不过为了不耽误服侍姑娘的活儿，我们就打腿上，你们就打在手上，这五戒尺并不多，可希望那你们牢记在心，日后好好上心。”
流芝自然是同意的，她松了口气，乳娘既然做了恶人，她就得出来做好人了。“也不是针对你们任何一个人，今日是主母大度，不跟我们这些下人计较，可作为丫鬟，就该恪尽职守。这院子有院子里头的规矩，犯了错就该承担，而承担过了，就算是翻页了。”
说罢，自觉地撸起裙角，叫嬷嬷下尺子。
一声声“啪啪啪”作响，巧画性子最娇，可硬是忍住了没敢哭出来。最后一戒尺打下去的时候，她的眼泪早就湿透了衣襟。
经此一事，几个小丫头心中都暗暗将伺候主子这件事牢牢记在心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