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们要是知道你把灵力拿来哄付丧神睡觉，一定很有趣”
蹲在走廊的天狗闻声抬头，兴致勃勃的调侃着走出门的人，挥手间将刚刚堆在走廊木板上袖珍的小乌丸雪人推倒，小团雪块瞬间塌倒，他身侧擦拭本体的小乌丸投以冷眼。
青莺反手合上和室的门，屋内浓郁的灵力笼罩着刀剑，隔绝外界一丝一毫的声音，对他的话只是笑笑，她手间握着佛珠串没有往法杖上挂，一百零八颗佛珠碰出石子敲击的声响。
“不论做什么，好用便够了。小乌丸，今夜或许多有动荡，还请你帮忙看护其他刀剑了”
小乌丸早已察觉两人间的暗流，居于隔壁和室的他刻意早早等候，将不曾入睡的今剑逮了个正着，也终于知晓他们的计划，向来以父自称的刀剑阖眸，听从主公的安排。
“守护晚辈也是为父的职责，主公，也让吾看看你的能力吧”
“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夜间无雪，两人的脚步声踏入松软的积雪，沙沙塌下的脚印间泥水渗出，偶有枯枝被踩下发出破碎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过于尖锐。
大今剑按住堆雪的树枝低头走过，松手任由白雪在他身后倏然落下，失去压力的树枝摇摇晃晃地像是要断落一般，最终还是安安稳稳的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已从树枝前离开的大今剑好似察觉到了有意思的事，忽然手里提的灯往肩上一甩，微弱烛光的灯笼在他肩后晃动，几乎灭去的灯在他浅色长发上照出一点亮色。
“这里比鞍马山有趣的多，暗堕和草木灵对头玩相扑，现在旗鼓相当，但早晚都会有个结果，到时候他们就倒霉了”
不比与短刀玩闹时的活力，大今剑的声音轻飘飘的，在那话语里却藏了份肃穆。他所说的他们，青莺当然知道是指谁，不论这份僵持的结果是什么样的，本丸肯定会受到重创，对现在的刀剑付丧神来说，也许会是最坏的结局。
“所以你来了”
灰暗的夜色里，她高抬起手掌，按住了他肩后摇晃的灯笼，将那小小火光维护在纸灯笼内，随手取下他被勾起的发丝。
“啊，怕你把自己困死在这”
灯笼里的火星忽高忽低，差点燎起他的发尾，大太刀发出颇带傻气的笑声，大步流星地跳着往前“诶嘿嘿，而且没有月亮和太阳的话，就往天上点团火，天狗不是正合适吗”
火红色的宝珠在她的掌心发热，几乎灼伤肌肤的热度让她的手指不自然抽动，强忍着烫伤激活这颗宝珠，青莺自身的灵力与它互相排斥着，大今剑眼中的红却愈发浓烈。
她说，天狗，将火归于天空吧。
席卷雷鸣的火光冲上本丸的夜空，没入浓厚的乌云中翻滚烧灼，云层不断向外荡开，如洗涤般在一圈圈涟漪中愈发清澈。青莺握紧被灼伤的掌心，仰头迎接到第一丝月光的照射，她眼前的黑暗里依旧不被驱逐，却能感受到沐浴月色下的清幽。
那抹月光逐渐明朗，将夜的深蓝归还于本丸，唤醒草木、建筑与映出弦月的池水，驱逐天空中被暗堕赋予的阴霾。
接着，风波乍起。
坐落于本丸角落的院子爆发出强烈的暗堕气息，如同负隅顽抗的野兽伸出爪牙，企图撕碎强占它地盘的敌人。青莺快步奔向令人不安的所在，没有光亮的雪地里，极快的步伐丝毫没有迟疑，身后，刀鞘上犹带火光的大太刀奔驰而来，先她一步拔出本体刀横在汹涌的黑雾面前。
“这么重的邪气，还真能反咬一口也说不定啊”
“付丧神弑主的后果，那一位被杀后的灵力反噬与她死时的怨恨都将他们束缚在本丸，惩罚他们必须受尽折磨，直至完全暗堕”青莺呼出吸入喉间的冷气，单手举起手中的法杖，另一只手压在法杖前比出期克印，已是降魔备战的姿态，“与制造恶灵的邪气相近，我应当制得住，里面的付丧神就只能拜托你了”
“啊哈哈，不是说有不少三条家的刀嘛，怎么也得去碰碰面啊”
刀锋刺目的冷光在纯金色佛光中划开黑雾，天狗飞驰的身影与搅动的狂风中突进室内，一瞬间，兵器厮杀的碰撞声令暗堕的邪气更加肆虐，环绕在今剑身上的佛光大盛，随他极速的战斗留下光影。
院内独身一人的女性挥动法杖，如弦月的金光刮过无处不在的邪气，旋身避开攀上她衣角的黑暗，拈着佛印的手掌由下而上轻拂，强烈荡开的灵力打散了黑雾，几番较量下她所处的位置只剩下月光照耀。
在那股缠人的暗堕又卷土重来之前，青莺得到了稍微休息的时间，过于激烈的运用灵力对她并不陌生，但那股浓重的阴郁对于盲人的感知极为强烈，如果拖延战斗的话她也不会好受。
“啊”
极尽疯狂的嘶吼从室内传出，牵动庭院内残余的邪气翻涌，青莺从那已经不似人类的叫喊中似乎听到了一个名字，挂在虎口的佛珠突然颤动，似乎被牵动佛力抵御暗堕的力量。她只能握紧法杖用力砸向地面，土块从法杖底端飞溅，强大的灵力从法杖内迸发向整个庭院散开。
无法控制灵力蔓延向更远的地方，青莺专注于用那股聚集在周身的灵力强压向邪气，终于将它们压制后净化。感受到空气逐渐清爽后，她才收回握着法杖的手，让它稳住灵力慢慢清理整个本丸的暗堕气息，自己跄踉着往内室的方向走去。
短时间内抽取灵力过度的审神者有些疲惫，扶着墙面闭上眼喘气，握住佛珠拨动的左手却没有停下，加持在今剑身上的佛光没有断连，刀剑战斗的动静也在那声嘶吼过后消失，不知道里面的情形是什么样，她终究还是不能放心。
刚想扶着墙面摸索向内室的入口，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贴墙的手腕，不同于人类的手掌，那只手的手指骨节分明，没有肌肤与血肉，紧握住她手腕的颤抖将那股疼痛从她腕间传递。
“不要去，被黏上会有点麻烦呢”
明显压抑痛苦的说话声轻柔，青莺这才注意到这只手是从墙面的窗内伸出的，完全寒凉的手骨在她手腕留下红痕，也将冷意完全传入体内，即便那位明显是刀剑付丧神好心的告诫，她也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抱、歉抱歉，好像太用力了哈哈唔”
似乎注意到她的动作，不知名的付丧神似乎是想发出笑声，但过于折磨他的疼痛让那出口的声音破碎，不自然的手骨立刻松开往窗内收回。
青莺立时握住那只手，冬日冰冷的手指穿入手指骨间，细流般的灵力携着月光覆盖上手骨，渐渐涌入付丧神体内洗刷暗堕带来的痛苦。靠着墙阖眸的女性神情不变，唇间却染上雪色，灵力在对峙暗堕与扩散过大的消耗下并不充足，唯有佛珠内溢出的金光微闪，滋润灵力留下的空缺，让她慢慢恢复。
“该说抱歉的是我，招来了今夜的动荡”稍有力气的青莺终于开了口，在那只手往回动了动时，撤回手中的灵力任由他闭上窗户，站好后朝着窗子微微躬身，“只是觉得到了必须的时候了，这样打扰到你们，真是对不起”
“对不起吗很久没有听到了呢，这对我们也是件好事，有哪里值得道歉吗，我没有看到呐”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窗内的人似乎背靠着窗台，终于有了正常说话的语气，“不赖嘛，姬君的那把刀，很快就会出去了”
青莺意识到他说的是谁，深呼出喉间的浊气，决定去寻找大今剑的踪迹。在往内室入口的地方走之前，她问了那位付丧神一个问题
“暗堕清除后，你们会愿意离开这里吗”
那位付丧神没有回答，她因对大太刀的牵挂而先转身离开，留给他思索的时间，只是在夜风之中，似乎听到了一声低囔。
“今晚的夜色真美啊，姬君”
大太刀今剑踩着木屐重重落地，但这次出现在青莺面前的却不只是他，被夹在大今剑臂间的小天狗奋力挣扎，垂向他的手臂想往屋子里跑回去，嘴里喊着另一把刀的名字。
青莺了然，那身凄厉的嘶吼中果然叫的是今剑的名字，发出那声音的刀剑付丧神则是小今剑呼喊的岩融，就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到青莺后，原本挣扎的小今剑突然停住动作，发红的眼眶里蓄着泪水，死死盯住青莺。不到片刻之间，被大今剑压住的本体短刀在他几近自伤的动作里拔出，为了不让他被本体伤到，大太刀松了手臂赶忙捞住短刀的身体，在他悲泣的喊声中手刀落下。
“都是你岩融才会”
戛然而止的声音中，大今剑拎着短刀架在肩上，青莺面上并无波澜，绕过插在院子里清理暗堕的法杖，仰了仰头面向月光，开口的声音里带了些疲惫
“等太阳出来了，光会带走剩下的邪祟，在那之前，陪我去外头坐坐吧”
两人走出拔除污秽之物的院子，也不介意冬雪寒冷，就着雪地坐下。大今剑抽走短刀本体，让他靠在怀里不被寒气困扰，青莺缓慢的播着佛珠，心中默念熟悉不过的佛经，慢慢开了口与他诉说
“岩融与本丸的短刀关系很好，经常带领他们出阵，陪他们玩耍，尤其是今剑与他关系最亲密。只是那时候，岩融一面看着能力较强的孩子不断出阵，一面被要求带其他短刀出去锻炼能力供日后出阵，后来，有的刀重伤碎刀，有的出阵虎消失无踪，他是第一个起心弑主的刀剑”
“你在里面遇到他了吧”
大太刀低头挠了挠小今剑的脸颊，昏厥的短刀根本无法给予他回应，随他视线而垂下的眼帘遮盖了红瞳中的情绪，慢慢牵起嘴角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单手撑着脸，手肘直接架在今剑肚子上。
“身上都是骨头架子，拿动那么大的刀到处乱挥，本来以为需要再打上一段时间，结果看到我的样子就停手了，什么啊明明都变成恶鬼的样子了，就算清除暗堕后也不能随便和我玩了吧，会散架的”
“大概是羁绊吧，哪怕看不清你的外貌，也依旧知道你是谁，这一点我应当能体会得到”青莺抖了抖手里的佛珠，对面院落里偶尔发出东西翻倒的声音，她却没有再进入那边，“小今剑也是他托付给你的”
大今剑用手肘揉了揉短刀的肚子，目光却始终不离那紧闭的屋门“啊，是啊，上一秒还想砍我脑袋，下一秒就和另一个白毛鬼把他丢给我了。三条宗近要是知道我们家这几个兄弟都这样，会到鞍马寺剃度出家的吧”
青莺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没去搭理这个在兄弟问题上格外别扭的大太刀，明明渴望重逢，关心兄弟们的暗堕情形如何，却装的十分嫌弃，哪里还有平常豁达开朗的模样。
得不到答案的付丧神将视线挪回好友脸上，在她默念佛经替兄弟祈福的时候，突然发问
“莺，他们杀了人。不同于作为武器斩杀敌人，主动执刀弑主，你觉得这值得原谅吗”
被问的人反倒露出了笑容，略显苍白的面容在月下浅淡，她摇了摇头“原谅与否不在我，在他们自己。今剑，生为人类，我也杀过人，可我一点都不后悔，也不需要得到原谅。我知道曾经握刀是为了什么，那是我的选择，后来我放下刀，也是我的选择，与是否沾染鲜血无关。”
“如果他们觉得那是错的，便是错的，不需要我原谅理解。如果他们觉得没错，那便没错，更不需我来评定一二。你会为了我曾经斩杀人类，而为我冠以罪名吗”
“他们杀了主人，沾上因果孽债，受到暗堕侵蚀。为他们清了暗堕，不是为了原谅或辩白什么，只是我想这么做而已，谁让我是人呢，人的心总是偏的。”
大今剑扯了扯嘴角，对着她这样直接承认私心的话语无可反驳，大手直接揉捏小今剑的脸颊，直到孩子般的脸颊上出现两团红痕后，他才露出被逗笑的表情
“哈哈哈，已经做好和他们背负沉甸甸的未来了吗那可是会压到你走不动道的”
青莺直接拍掉他还想继续欺负小今剑的手，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办法，这就是尘世的重量，背着羁绊的人终有一天会被压得喘不上气，在死亡中得到解脱。在那之前，必须心甘情愿地接过重量前行，我也是，他们也是。”
“毕竟活着，难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