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后，青莺闭着眼拂开黏在脸颊边的碎发，支着身下的榻榻米坐起，侧卧睡着的红印还在脸上，身体的轻松换来的是嘴里的苦味。舔了舔嘴唇，青莺伸手向桌面去抚摸之前放置的杯盏，完全忘了身边一同休息的小乌丸，直到他说了话。
“来，张开嘴”
清晰吐字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显然小乌丸已醒了多时，完全没有初醒的慵懒。青莺下意识地张开嘴，一颗小巧的果实被塞入唇间，香甜的滋味在齿间溢出，少汁的果实祛除了舌尖的苦味，留有余香。
青莺从怀里取出小梳子，散开发尾的束结抽去木簪，抖落发丝在胸前慢慢梳着，回味舌尖淡下的味道“好像以前吃过，是什么果子”
“有人称之为，鬼灯”小乌丸摆弄手中枝叶，往上头系着红与白的丝带，又若无其事的从上摘下一颗果实，剥开灯笼形的外皮，留着小巧的黄色圆果再喂进她嘴里。
在记忆中实在没找出这个名字，她在野外吃过的果子太多，也许只是其中的一种。青莺摇了摇头没再追究下去，含着果子咬破果皮，仔细品着味道，没再贪多要一颗吃。
“说起来，他们呢”
隔壁热闹的声音已经消失，耳边连一振刀走过的声音都没有，反倒让她不太习惯这样的静匿。
“不必担心小今剑，他们有心带他游玩，大今剑也会照看好小家伙的。其他人去完成内番安排的工作了，由为父照看你，子代们好像对此很放心”
“因为小乌丸总是说着为父吧，父亲本就是令人安心的存在。”
“哎呀，令人高兴啊。先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吧，长船家的把午餐留在厨房了”
青莺应声，缓慢地从被炉的桌下抽身，与之相比的冬日气温太凉，让她生出重新回到被炉里的想法，也只是一瞬就作罢了。倒是小乌丸将一件叠好的厚衣服放在她手中，说是粟田口的乱把鹤丸国永的衣服改了改，制成白色半缠赠予她。
穿惯的羽织叠放在榻榻米上，青莺换上白色的厚衣，系紧胸前的束带，撩起夹在衣内的长发，这才发现缠绕着佛珠的手腕已经没了寒意，连最初的痛感都已经消失，只是不知道皮肤上是不是还留着痕迹。
这么想着，已走出房间的小乌丸唤她的名字，她也只好放下这问题跟上。
两人就着厨房外的井水洗漱，不多时就等来了烛台切的午餐，一碟寿司卷配着一杯绿茶。米饭卷起黄瓜萝卜与肉丝，在一层海苔的包裹下触及舌头，恰好入口的大小让寿司卷充盈口腔，垫在下巴前的手掌捂住咀嚼的嘴，在那一口口散出的滋味里，青莺满足的眯起眼。
“光忠的手艺每次都让人赞叹，连蘸料都调的恰到好处，这种时候就觉得活着真是件好事呢”
解决了心头烦恼，睡了个好觉的女性毫不犹豫的称赞，为他们倒着热茶的烛台切轻咳了一声，低下头看着她含着食物鼓起的脸颊，柔和了目光低笑
“看到您吃东西的样子，是对我最大的称赞，如果还有需要可以尽管说。”
认真对待食物的女性吃下几口寿司卷，填补了胃部的饥饿感后，饮着绿茶舒缓口中的余味，不复刚刚吃东西时的模样，对着他的方向点了点头，倒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有一件事本想和你，还有药研一同商量。我想重新将手合场开放，为以后出阵的战斗做准备不知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手合场没有问题”
烛台切答应的很爽快，反倒让青莺疑惑，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他才继续为她解释“刀剑若不用于战斗，不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吗，我们本来还想过该怎么向您提出准备出阵的问题，看来是多虑了”
这样的答案倒让审神者心中松了一口“没有给你们造成困扰真是太好了，这件事若不是小乌丸提醒我，我可能还止步不前。不过，因为大家有段时间没有挥刀了，我想先开手合场也许会有些用”
“您想的很周到，那么，我现在就去收拾”
“等一等，让我来吧”青莺拉住烛台切的衣摆，察觉到与和服不同的质感，手下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布料，“光忠的内番还没完成，请让我接下这份工作，我这个闲人多少也想做点事的”
“呵呵，闲人啊”真闲人小乌丸喝茶。
不，不是您闲，而是您不闲的时候大家会有压力。
烛台切憋着这句话没有出口，看着青莺撇开脸喝茶的表现，明白她和自己想的并没有什么差别，心里稍微有了一点安慰。
封闭许久的手合场不比仓库干净多少，灰尘与蛛网共舞，污渍与刀痕齐飞。
青莺绕着长发绑进头巾里，襻膊束袖，围裙贴身，帮着系绳的烛台切拉了拉绳结，视线掠过贴着几缕碎发的后颈，看着审神者调整围裙的位置，柔声询问身前的女性
“会不会太紧那就好，水桶放在拉门外侧，掸子和布都放在一起，如果需要换水请叫我，我就在不远的柴室”
已经习惯烛台切对事情面面俱到的安排，青莺想起某一日短刀悄悄叫他妈妈的玩笑，抿了抿嘴不让他看到脸上的笑意，反手压着唇角装作遮掩灰尘，快步走入手合场内。
在动手之前，屋内糟糕的情况也许是一团脏乱，但真的动起手来却没有想的那么困难。由高到低向来是她清扫的风格，借着凳子一遍遍的用毛掸子清理屋顶，蛛网与虫屑全都搅在掸子里，每清理一块地方，就按着步数间隔到下一处继续清理，眼盲没有阻碍她打扫的动作，反倒让她在心里刻画出手合场完整的模样。
抖落掸子里的脏污，直至屋顶和四壁掸了个遍，她也不记得到底清理了多少次工具，没有带手套的双手上满是抹过的灰色，入水的那瞬忍不住搓了搓手掌，去掉那些粘腻的触感。
就算她可以忍耐，但怎么也不会觉得喜欢吧。
不知劳作了多久，手合场的墙面与屋顶才完全用抹布擦洗干净，唯有地面还有这一层灰尘，沾满了她袜子踩过的痕迹，与凳子摆放的圆点画出古怪的图案。
提着那桶已经看不清颜色的水，青莺没打算去打扰内番繁忙的烛台切，自己回忆着路线穿过走廊，前往取水的井边。
哪知道变故就在一瞬间，水花在她骤然后退的时候翻起，险些打湿了她的衣摆，拐角处跑出的短刀也受到惊吓，蹦着往一边跳开，在看清差点撞上的人是谁后，突然被锁住了喉咙无法出声，这反常倒让青莺猜到了他的身份。
“是小今剑吗抱歉，差点撞到你了”
紧闭双唇的小天狗低头，明知道是自己跑动的原因，却怎么也说不出道歉的话，握着本体的手不可控制的颤抖着，听到那些细微声响的青莺不准备为难他，重新提着水桶往前走去。
她听到了那把短刀在不远处跟随的声音，仿佛在试探着前进，又似乎戒备着什么而不肯靠近。倒去污水的女性摇了摇头，小心前进到水井边，摸索到辘轳上盘绕的绳子，确定汲水用的木桶在什么位置，这才转动手柄打水。
看似稀松平常的动作，在她自己的感知里却复杂了许多，听木桶入水的声音，转动把柄时感受到木桶的重量，抱着水桶将多余的水倒掉，最后找到自己摆放的小桶装着清水，哪怕做了再多次，她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简单的完成。
重回手合场的时候，小天狗就站在原地看着她慢悠悠地从他身前走过，那把压在他掌心的短刀始终没有拔出来，他还是那样保持着距离观望他，似乎不记得最初他跑来这里的目的。
“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青莺脱去鞋袜光脚踩着擦过的地板，屈膝跪着搓走像层泥一样厚重的灰尘，冷不防听到小今剑的问句，手里的布在不稳的力道下皱成一团。差些忘了那孩子还在外头的女性回身，搓洗着抹布疑惑他的第一句话怎么是这个，在她设想的问答里，有对她害岩融痛苦的质问，有她清理手合场目的的问题，还有她作为审神者应当被问的话。
唯独没有想到他问的是她自身。
虽然那句话听起来像是在骂人，但他的语气却没有那样的意思。
“嗯，我看不见啊”
得到她答案的短刀又恢复沉默，完全没有大太刀那样活跃到贪玩的表现，与原来的他也相差甚远。
青莺搓洗着抹布发出哗哗水声，垂下眼帘不想对那孩子报以怜悯，却觉得多少有些心疼。手中拧干的布快速甩开，极为熟练的动作完全不像她说的眼盲，唯有擦拭地板时摸着地面寻找刚刚擦过的痕迹，才让今剑想起她汲水时有些奇怪的举动，不得不相信她说的话。
“他们都告诉我了，你不是她，你对他们很好，你会救大家出来。但是，我还是会看着你，如果你做了过分的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斩钉截铁的话语从短刀口里说出来，青莺也只是擦着地板，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停顿，只是应了一句
“是，请好好看着我吧”不会走上那人的道路的。
话一出口，她觉得似乎有些歧义，却也想不出哪里不对，那又是她心里真实的想法，最终只能作罢。
身后的短刀涨红了脸颊，被她近似于暧昧的话语惊到，刚想说些什么，走廊另一头传来某把短刀轻快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的钻进手合场，拉开置物柜躲了进去，立时就听到那位女性疑惑的声音。
“这里居然还有柜子吗”
“青莺你醒啦”是乱。
“托你们的福，睡了个好觉呢，现在来挥发一下充足的精力了”那位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手合场啊，这下就可以和退切磋了。要我来帮忙吗”
“不用了，只剩下收整柜子和地板的这一块，而且，乱还在玩游戏吧”
藏在柜子里的小今剑紧张的不敢拉开柜门偷看。
“是啊，不知道今剑躲到哪里去了，不对，是小今剑。大今剑一下子就被看到了，真的是太大了”
“哈哈，没有办法啊，毕竟是大太刀嘛”
“呐呐，青莺有看到小今剑吗”
从不撒谎的审神者停住了声音，接着告诉身旁的短刀“没有看到，乱到附近找找看吧”
短刀没有猜疑，应了一声就跑出手合场，小今剑犹豫着打开柜门出来，看着俯身踩着地面来回小跑的女性，在她跑过时跳开躲避她手上的抹布，想问她为什么要帮自己，结果开口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变得奇怪。
“居然对着乱撒谎，骗”
“诶，是谁在说话糟糕，我看不到是谁啊”
小今剑的话被她堵在了喉咙里，这才领会到她的意思，她确实看不到任何人。感觉到自己仿佛像个小孩子一样对着她发脾气，小天狗泄了气，走出手合场的时候，他还清楚明白的听到了她的笑声。
好气，但是好像也不讨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