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惊吓的话，心就会先于身死掉的。
鹤总这么说。
所以在他悄悄说要与她制造惊喜的时候，青莺没有多想，跟着他在午夜的暗色里离开。
不知前路的前行由那道白影牵引，鹤悄无声息地带她穿过走廊，踏着月光侵入阴影，于野草丛生的院落里停驻，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莺回忆着刚刚走过的道路，被鹤丸握着的手收紧，皱着眉头感受寂静似死水的空气，轻声的询问怕打扰了他的思绪
“鹤丸，这里是”
举目凝视着高处的窗，鹤金色的眼瞳里染上暗色，以不容拒绝的力度回握住她的手，咧了咧嘴压低了声音，滑入她耳中的言语带上一丝沙哑。
“呀嘞呀嘞，被发现了啊，是天守阁。还会感到惊讶吗”
“真是意外的惊吓”
没有料到他会带自己来到这个禁区，青莺有些磕碰地踩上台阶，嘎吱作响的木阶上，厚重的灰尘扬起小卷，留下不轻不重的印记攀上了阁楼。
始终没有放开手的付丧神轻而易举的推开拉门，黏连着尘埃的血腥味冲出室外，即便有鹤挡在身前遮去了那股不祥的气息，较之暗堕更为强烈的阴冷让青莺捂着嘴轻咳，喉间强烈的寒意让她也感到不适
“咳这里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哦啊，居然有影响吗”白发的付丧神转过身将她笼罩，洁白的外套笼罩住她的身体暖化冰冷，失去兜帽遮挡的金瞳在月光下划过一点红光，转瞬即逝。
“哈哈，这股味道很难闻吧，那个女人死后就是这样。也不能放着不管任由她烂在这，收尸的时候真是废了鹤好大一番功夫，三条家的完全没考虑收拾残局的人啊”
自顾自说着的太刀不再握住她的手，停在原地的女性拉拢外衣的领口，面颊还带着他手套抚过的触感，冰冷滑腻，没有他的往日的温暖。
从他口中随意讲述的事，承载着那位女性的生命与刀剑们过去的际遇，她总觉得，鹤的话语是在向她传达什么。
譬如，那几振刀弑主的事，他也知情。
探身往令人不适的和室内走去，墙壁与门边残余着另一股力量，仿佛被敲碎的玻璃球，只剩下破败无力的痕迹。她知道，这是那天被小狐丸从内打破的结界，引来潜伏许久的刀剑。
“光忠说，只有那几振刀剑暗地策划了行动。那么鹤丸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吗”在最后接受一期一振托付的太刀推开窗，借由月光看向桌上胡乱摆放的文书，掀动那仿佛定格在时间一端的场景，忽然发笑，“哈，只是沾了血的鹤而已”
“为她准备了这份惊喜，鹤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结果只是站在门外看着而已。怎么样，有被吓到吗”
身后，俯身触摸被血浸透出异色的榻榻米，青莺触摸到了深刻的刀痕，嗅着那沉重的气味仿佛也被吸入那时的混战之中，从指间游入身体的阴寒造成血脉的刺痛，在她佩戴的佛珠下才不甘的消散。
“嗯，有一点吓到了。鹤可以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吗一直以来都只了解到片段，既然已经站在这了，有些事必须弄清楚呢”
她感受到的阴寒仍旧被这间和室挽留，如通恶鬼身上所带的怨气，生生不息的扎根在建筑，影响着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以及付丧神。
如此熟悉这里的鹤丸，是否已经
“难得的好奇心吗，看来不满足你不行了”语气轻松地付丧神言语宠溺，眼中却极为冷静，“嘛，从哪里开始呢”
“从结界被破坏开始吧”蹲在地上的女性率先开了头，按在地面的手掌收回。
挠着额发的付丧神来到她身前，不顾脚下狰狞的血痕，学她蹲下身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脸，讲述着那夜发生的惨剧，于他们，于那个女人都是。
“天守阁的结界是时之政府保障审神者安全设定的，没有准许的话，哪怕是被宠爱的稀有刀也不能进入，既然不能从外打破，当时颇为讨她欢心的野狐找到时机，从内部削弱结界突袭。”
“这么想想他们还真是替鹤给了那家伙好大一个惊喜，她除了长谷部根本来不及求助其他人，大概她也猜得到除了长谷部也没人会帮她吧，所以肆无忌惮的让他在身前挡住三日月的刀”
“最有趣的是，长谷部重伤的时候，对他谈不上宠爱的那个女人才开始抽取灵力限制敌人的行动。如果一开始压制的住，她还会继续留着这些珍贵的刀呢，哈哈，真是个爱惜所有物的主人啊”
“这么想想，被驱使和同伴战斗的长谷部，伤到无法行动还在说着主人的命令，真是忠诚的可笑，对吧”
不愿对他人的选择做评价，青莺偏过头，朝向和室的另一角，混沌的气息里唯有那处有干净的东西存在，虽然没有触碰，她却感觉得到那是某把沾了血的刀，与她接触过的刀剑本体并没有差别。
甚至，自我封印的付丧神，在腥污中仍保有清明。
“压切长谷部在那之后沉睡，也许也算是归宿吧”
“你觉得刀剑的归宿存在吗”近距离面对面的付丧神，即使知道她的眼盲，仍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罩着她的面颊让她回头不要再对着那振长谷部，“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就算不像那个女人那样死去，也无法永久的拥有我们。到最后，我们也许会消散在尘世间的角落，也许像长谷部一样，无法与主人同葬，漂泊辗转于新主人的手里”
青莺抚着他的手背，纤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阖上双目，她叹息“鹤丸，我努力的活在这世间呢”
不会随意的死掉，不会随意的让他们消散在世间，也不会让他们无法回家。
“哦，不愧是活了千年的老婆婆，总算有点魄力了啊”手快的付丧神捏了捏她的脸颊，“那鹤就满怀期待的陪你看到最后好了”
许下诺言的女性点头，又想到了问题“长谷部重伤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被抽取灵力的付丧神弱的可以，完全承受不住灵力反噬和暗堕滋生，左文字家的两位碎刀，江雪左文字在最后给了那个女人一刀，说着世间悲伤之类的，明明都为了弟弟做到这个地步，居然没撑下去。”
“后来的事，大概就是你接受的那几振暗堕刀刺死那个女人。比起三条家，一期一振已经是极限，撑着暗堕爬到鹤的面前，用那副绝对惊吓的脸恳求照顾粟田口的兄弟，我还没狠心到拒绝他吧”
“接着你也知道了，该禁闭的禁闭，该碎刀的碎刀，唯一吓到鹤的是小夜左文字，看到兄长的碎片后话都不说直接回归本体，他们一家真的是”
“那么鹤呢”月光照耀进的窗户里，青莺伸出手在他的发间抚过，指腹从额角点在他的眼尾，进入天守阁后无法隐藏血色的金瞳闪烁，絮絮叨叨的抱怨戛然而止。
“当初还以为你发现了，居然给了颗带红点的珠子，不就和现在的我一样嘛。不过，就算只是眼睛，染上血色的话也会更像鹤了吧”
从鹤眼瞳里散出的气息，与天守阁内的阴气相仿，纠缠在隐匿多时的付丧神身上，终究还是被诱发出恶鬼的颜色。
细细沿着他的眼睛轮廓抚摸，青莺双手捧上鹤丸的面颊，那片往常开朗的面颊依旧柔软，细腻的肌肤没有被那阴气损毁，唯有眼睛上透露出的不祥让她指尖颤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鹤一直站在门外，她看到了，求助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会甘心吧。收尸的时候，可能是诅咒的东西就来了，让鹤的眼所看的都成为疼痛。”眯着眼笑的付丧神任由她抚摸，又是那副轻快地模样，“眼的罪用眼偿还，还真是没新意”
相比起无法看到却能感受美好的青莺，鹤丸所看到的每一刻都会带来痛楚，不幸与幸福的定义混淆，谁能说得清他们平时的笑容之下藏着什么。
“很疼吧”
“哈哈哈，不靠近的话也没那么疼，都是说来吓人的”
蹲着的女性前倾身体跪上干涸的血痕，挺直脊背低头与他相对，双手依旧捧着他的脸颊，轻轻地在鹤的额上落下一吻。那双映出月光的琥珀色眼眸闭上，尤为珍贵的水珠在昏暗的室内闪过亮光，由她的面落入他的眼，模糊了视觉。
“若说这是你的罪，我来替你洗净”
这样说着的女性，以那滴泪为媒介，诱出宛若怨气的诅咒握在掌心，在鹤抓住她手腕的时候，摇了摇头阻止他，指着自己的眼睛轻笑。
“看不到的话，没关系的”
被承担罪孽的付丧神张了张嘴，同样向着她跪直身体，手掌按在她的脑后压向自己胸膛，贴合她发丝的面颊下移，饱含感情的亲吻落在发间，被她染湿的金瞳里滴落沾染鲜红的水滴，融入和室内的血痕加深了痕迹。
“吓到鹤了，鹤带你来可不是来做这个的”善于掩饰的付丧神调整了声音抱怨。
假作没有听到泪珠声响的女性想起最初的目的“是制造惊喜”
“啊，绝对是个让人吓一大跳的大惊喜”牵着她站起身，鹤丸抓起桌上摆放的一本册子塞入袖中，捞起角落里放置的长谷部塞入她手中，拍着手掌上的灰尘眯起眼，“来放场大烟火吧”
“诶”
无法从外部破坏的天守阁，由内燃起火星，细微处绽放的亮色带出一丝丝灰烬，宛若黑暗中开出的花，包容污浊的璀璨绽放着。
不消片刻，充斥寒意的怨气被烧灼的热气取代，仿佛要将属于双方过往的罪责都消除殆尽一般，浓重到令人窒息的烟尘滚起，由上而下的轰塌声响起，四溅的火花终将点燃整座天守阁。
制造出火光的鹤，搂住同样被火围困的莺鸟，踏着窗前的桌台，飞跃出囚困之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