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竹叶遮天蔽日，高耸入云的竹葱葱郁郁，连细碎的雪花被挡在外。免于被雪覆盖的茶室依旧静匿，唯有小火炉上煮水的沸腾声翻滚，执起棉布覆在手掌，青莺提着小壶的长柄填充茶壶，将那隐藏的茶香从壶中诱出。
捏着瓷盖封上茶壶，她才放下手里的水壶，就听见竹枝断裂的声响，那过长的竹子绊住了其他竹叶，卡在空中迟迟不肯落地。
“啊又卡住了”提着砍刀的清光忍不住叹气，认命的整理襻膊下松垮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再次去拉刚刚砍断的竹子。
青莺从坐垫上起身，走向茶室边听着那竹子被拉扯时哗啦哗啦的声响，也有几分无奈“没有办法，比起初入冬的时候，已经长了太多的竹子。再不砍掉老竹，明年的新笋就没有地方生长了”
身形算是娇小的付丧神高举双手，拽住竹子用力一抽，终于从枝叶交缠的叶子里把整根竹子拔出来，他拉着竹子放到茶室外的空地上，擦了擦头上的汗，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
“意外的简单嘛，果然这样的事对我不成问题”
“是是，厉害的加州清光大人，请把竹篼清理完，之后来喝茶歇一歇吧”
“好，等着我吧”
那拖长音的懒散与平日无异，青莺听到他的衣料与飘落的竹叶摩擦，随着清光脚上的木屐鞋踩下，地面的落叶嘎吱作响，如他的动作般利落清脆。
砍伐树木剩下的竹篼根深蒂固，清光将砍刀插在土地里，用铲子松土挖了许久，时不时伸手拨转，才将那竹篼拔出土壤。
即便是冬日，仍有汗水顺着他的鼻间滴落，面颊旁的黑发湿哒哒的粘着肌肤，忙碌的劳累让他双唇紧闭，比平常略有些懒散的模样看起来，更加专注认真。
抱着沾满土壤的竹篼丢到一旁，清光将土坑填上，免得里头的竹鞭暴露，彻底完成这根竹子的清除才起身。
黑发的付丧神垂下眼，轻轻喘着气，走过刚刚忙碌间堆起的竹子，汗珠顺着他泛红的面颊滑下，沁透唇边的痣，渗入他脖间的红围巾。
透过纷飞的竹叶，他立在茶室外，看着女性被烛光照亮的背影，哪怕是在不被日光眷顾的室内，她转向他的面容依旧染上柔光。
清光拍了拍身上已经脏污的衣物，想擦去面对的汗水再到她面前，却发现连双手都满是土壤。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了”垂下双手的付丧神自语，如气音般的话语散在竹叶之间，他转身坐在茶室外沿，没有靠近她。
“好累啊，都不想动了”
“一口气砍了那么多，清光也很努力呢”没有等到他进来的声音，青莺捧着新倒的茶走到他身边，将茶杯放在他手边的木地板上“茶来了，还有些烫，请小心。”
“是，非常感谢”
与带着活力的声音不同，清光垂着头仿佛失去力气，带着土的双手握住杯子搭在大腿上，汗水黏连的布料并不舒服，被风吹过后甚至有些凉，他却没有动。
青莺跪坐在木板上，侧耳倾听清光舒缓的呼吸声，从袖子里拿出洁白的帕子，轻轻搭着他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清光，转过来一下”
“啊”带着疑惑的付丧神还想询问，被那柔软的布料擦拭上了面颊，一时失语。
神情温和的女性替他擦拭汗湿的额头，将那一缕缕发梳开，细心地连发丝都擦拭过。她的手指触摸到了他的唇边，抚过他独有的痣，顺着鼻间到唇下都清理干净。
“听到汗水的声音了，还有点味道呢”
“唔汗、汗味”
“是的”
被吓到的付丧神立刻避开她的手，慌张地闻手臂上的衣物，真的嗅出细微的汗味后，他立刻放下茶杯和她挪开一段距离，并且拒绝她的靠近。
“别过来这种味道我果然，太差劲了”
没有丝毫介意他的拒绝，青莺握住他挡在身前的手，他手上粗糙的土粒摩挲过她的掌心，她笑着摇摇头，替他清理手上的污渍“怎么会差劲。清光努力的证明，我不觉得讨厌”
“这副狼狈的样子，从以前，就不值得被爱了吧”
他像是在说着现在的模样，又像是说起更早以前不可修复被遗弃的事，轻飘飘的声音里承载着重量，令替他清理去污浊的女性微微抬头，无神的眼睛里映出他低落的表情。
“果然，从安定去修行之后，清光就心不在焉的”她牵着他恢复干净的手，指腹在那被划出痕迹的指甲上抚过，那里鲜红的指甲油有了破损。
“总是想传达给清光的喜爱如果不能到达的话，我也会有些头疼。所以，可以请清光将心事告诉我吗”
“你的心意，怎么会感受不到”红眸闪烁的付丧神抬起头，看向竹叶青青间展露的蓝色，那片天空的色彩因为下雪而有些阴沉，一如他的内心，“但是，不安这种东西，自己就随随便便冒出来了”
青莺抿了抿唇，握着他的手叹息“还是我做的不够吧”
“怎么看你都是个难得的主人吧。我的问题，是新年初梦如果真的预示今年的凶吉，那我肯定是大凶”清光自嘲的笑了笑，却并不觉得这笑容能带来愉悦。
“哪怕是现在的我啊，也一点都不喜欢碎刀的感觉。结果在梦里，还真的又体会到了从作为冲田总司的加州清光开始折断，有谁在说着讨厌我，不需要我，不再爱我了。然后，让我一点点碎掉”
“明明想要被珍惜，居然又被抛下了，不可能的吧。我这么告诉自己，想找到你，跟你说我还可以使用，以你的温柔，还是会爱我的”
“但是碎刀，真的很痛。我好像没力气找下去了”
“加州清光，虽然不好上手，但性能很不错莺，你说过要一直使用我的吧”
不知不觉间哽咽的付丧神紧闭双眸，忍耐着汹涌的感情而双肩颤抖，他握紧拳头遮住了眼睛，像个孩子一样咬着唇抑制急促的呼吸，不想让她知道那无法止住的泪水落下。
来到他身后的女性俯身，伸出双臂环住沉默哭泣的清光，那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他心口，感受那刻被她赋予的心跳，如人类般会为痛苦而脆弱的颤抖。
唤醒刀剑的思念和心，是否也将这份本不该属于他们的痛苦也带来了。
青莺吻上他的发顶，紧贴着他的后背，让他在自己的怀抱中不用再小心翼翼的隐瞒悲痛。
得到温柔的准许，清光握住她环绕自己肩膀的手臂，从那哽咽之中努力挤出询问，问着她，也问着自己“我一直到最后都被爱着吗”
“是爱着你的，一直都是”
她轻柔的抚摸他的心口，用这份纯粹的喜爱包容他，安抚他，期望他能从不安中脱离，不再流泪。
那湿润的水滴划过他的围巾，滴在她从和服下露出的手臂上，他始终都不肯放肆自己发出痛哭的声音，那泪水已经是他掩藏下的极限。
“比起去修行的安定，我只能这样了吧。到底要变强到什么程度，才会一直被爱下去”
“爱这回事，是不论你有没有做什么，都会发生的，和是否强大没有关系。我喜爱清光，也和这些无关，仅仅因为你是加州清光”她按在他胸前的手轻拍，“这样跳动的心脏，感受得到吧，所以从那梦里苏醒吧，那不是真实”
“必须要强大起来，不可以软弱。这样的话我不会说，因为我所期盼的，是有一天你们能够应对任何风雨，这样就足够了。在那天到来之前，有我在这里，清光即便迷茫或是脆弱，都是被允许的”
“像安定选择前往冲田总司身边，去寻找心的答案。清光也会有自己的方式成长，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我会继续爱着你。像这样的拥抱，什么时候都是可以的”
用手背抹过眼睛，红瞳湿润的付丧神解开皱着的眉头，在她的感染下舒缓了情绪，下撇的唇角终于扬起“嘿嘿，特殊待遇稍微有点想得意忘形了”
“哦，你都说出来了”
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青莺松开手坐到他身边，含着笑意戳了戳他的脸颊“很想看呢，得意忘形的清光”
“嗯，那么，要开始了”清光清了清嗓子，将刚刚哽咽的声音调整，郑重的看着她，“愿意晚上让我到你房里睡吗”
“诶”
青莺眨了眨眼，她看不到付丧神泛红的面颊，却敏感的抓住他话尾翘音的颤抖，便神色自若的点了点头“愿意”
“你是认真的吗”
“是啊，习惯了大家同居一室，养伤的时间里稍微有一点寂寞了。有清光在的话，梦也会变得可爱的”
所以，就算有噩梦，也无需担心。
睁着红瞳看她的付丧神愣住，回过神抚着自己的小辫子，转开视线，低声轻笑“初梦也不都是凶兆啊”
“说起来，清光，茶都凉掉了，竹子还有很多要处理呢”
“好啦好啦，这就去，这就去。怎么会这么多啊，这种成长速度还真让人羡慕”
“清光的话，或许真的能成长为竹一样的刀”
“理所当然不对，竹刀也太脆弱了吧，更容易断了”
“哈哈，清光是这么理解的吗”
“嘛，差不多能懂你的意思。竹啊，稍微有个目标了，加州清光会加油的。”
“嗯现在也请加油吧，忙完了之后，去泡温泉吧”
“果然还是嫌弃有汗味吧”
“要和女性睡的话请多注意一点”
“咦等等，不要说奇怪的话”
挥舞砍刀的付丧神手下一偏，差些挥空的刀刃刮过竹子表面，他神色复杂的看温柔笑着的女性，眼里也渐渐染上笑意，最终只能认命的叹了口气，继续手上的工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