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正是日光崭露头角的时候，厨房外的院子里，铺满了需要日晒的蔬菜，伸出枝桠的茂密树木都被牵了绳子，挂着一串串晾晒风干的食材，鱼与肉的滋味为这院落增加了寻常的人间气息。
再远些的水缸边放着提水的小木桶，有一根细长的水管蜿蜒过墙角，衔接着本丸后来安置的水龙头，下方的土地被水渗入，在阴影中没被日光照射，顽固的留下深色痕迹。
堆叠的腌菜缸摆放整齐，深色的表面时而映出走过的人影，悠闲缓慢的脚步，正与缓缓的春日相合。
“主公不用休息吗”前田扶住头顶上的圆盘簸箕，不让装在里头的豆芽们滑落，边询问早上才采办回来的女性。
青莺将簸箕压在腰部，一手扶着，一手整理簸箕里的干辣椒，面朝着前方走着，手下轻易的挑出簸箕里的杂物丢掉。对于他的关心，她倒觉得不必太紧张“只是出去采办，挑选有三日月和数珠丸，我也只是出去望望风。要说最累的，应该是龟甲吧”
想帮青莺拿着手里的东西却被拒绝，龟甲端着刚压好的豆腐，看向她灵活穿梭在鲜红辣椒间的手指，镜片后的眼眨了眨，一派轻松的笑语“啊，远离您身边的忙碌，只有让我跟着您才能消除疲劳”
“与其说是我的功劳，说不定是因为大典太在身边”青莺说着，便朝一言不发的大典太点头，“有这种可能吗”
高出她许多的太刀双手下垂，各提了几坛酒，从深色内番服下印出肌肉的身体微弓，带着莫名的颓废感。
深黑眼眶内的红瞳转向她，大典太踩着脱鞋的脚碾了碾地面，并不接受这等功劳“我想，他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怎么会”龟甲的笑容之中的神采依旧，在转向大典太时，唇角的弧度莫名有了变化，连那普普通通的镜片都被日光照亮，令人看不清神色，“能陪侍主人就寝，治愈主人的疾病，是我最需要您的地方”
大典太从他突然放缓的语速里，似乎听到了其他的东西，却不明白他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这么说的。
又是个奇怪的人
他想起上一个被他这样评价的打刀，山姥切国广，从他与骚速剑的相处来看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龟甲贞宗应该也是吧大概。
没发觉刀剑之间的细微交流，青莺先行走入厨房里“冰箱放了这么久，应该已经能用了吧”
正埋头在冰箱里试温度的烛台切探出脑袋，放下手里冰凉凉的布，关上冰箱腾出两手拿走青莺和前田的簸箕“是的，冷藏室可以使用了，冷冻室还需要再等等。”
“我会去冰窖把要用的食材拿出来，主公的身体不适合进去，请留在这里吧。大典太先生可以帮我一下吗”前田望向蹲在一边把酒坛整整齐齐拍在墙角的大典太。
大典太颔首应下“嗯”
烛台切在他们走之前提醒了一句“啊，小贞和小伽罗现在在冰窖，需要取出来的东西他们知道”
“好的，那我们出发了”
终于得到机会靠近她身边，龟甲看向转身处理材料的烛台切，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突破了一步之遥的距离，贴近她右后方低声呼唤“主人，我”
青莺将干辣椒收进真空袋，抖着勾住碎木枝的辣椒，听到他的声音倏然回头，正对上龟甲近在咫尺的脸。
清澈的眼瞳对上镜片下的灰瞳，即使知道她看不到自己，在那暗藏流光的琥珀中，龟甲还是有沉入她眼中的错觉。
他的手臂穿过青莺的腰侧，按住了桌沿将她圈在身前，微微低头，亲昵的靠近她。
属于他的呼吸轻柔的拂过她的唇边，青莺诧异的睁大双眼，还想问他刚刚想说的是什么，就察觉到他越来越贴近的面颊，身后贴着她的胸膛传递心跳，近似于暧昧。
咚
菜刀用力过猛砍入了木制菜板中，背对着他们的烛台切松开握着菜刀的手，把身首分离的鱼按住，有些苦恼的声音传来“有很多想收整的食材呢，手忙脚乱的样子一点都不帅气了。可以来帮我一下吗”
“啊，非我不可吗”
话虽如此，龟甲只看了一眼重新低下头的青莺，很爽快的走向烛台切身边帮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身后，青莺若有所思的侧过脸，还是没在龟甲主动开口之前说什么。
一时间归于宁静的厨房内，除了蔬菜被处理的声音，只有烛台切和龟甲偶尔的交谈，专注于手中活计的青莺在听到询问时才会出声回答，平静的与往常似乎没有差别。
直到那声铃声穿过本丸的上空，回荡在他们耳边。
修行在外的安定久久未归，耐心等待着他回家的大家，在本丸的大门前挂上了风铃，只要归家的人摇响风铃，经过青莺灵力加持的风铃就能将声音传达到本丸的每个角落，告诉他们旅途中的人已经回到这港湾中。
现在它响起，那就说明
青莺简单清洗沾了辣椒味的双手，擦着手往厨房外走去，迎面碰到快速奔来的退，极化短刀的速度使他周身卷起的气流几乎冲乱了她的发，呼的风声拢着她的耳朵。
唯有他说的话，清晰无比的钻进她耳朵耳中，如那声铃，清脆地敲开心扉。
“主公大人，安定先生还有大家，都回来了”
站在大门前的安定放开风铃下垂挂的细绳，抬眼看向门边贴着的纸条，上面书写着喂，回家了就拉一下，那熟悉的字体让他翘起唇角，笑着抱怨了一句
“连写出来的语气都这样啊”
身在他后方的四位刀剑付丧神观察着本丸和过去的不同，高束马尾的男性环抱双臂，把本体的打刀压在胸前，有点怀疑的问身旁的少年“我说国广，我们不会走错了吧”
与安定一样围着白围巾的短发少年同样打量着这里，对搭档直白说出自己的怀疑也有些无奈“兼桑，等一下见到大家应该就可以确认了，如果不是的话不，肯定没问题的”
“安心安心，不是已经核对过以前的事了吗”
虽然过去不是他们的伙伴，但安定将他们带回家，已经有了成为同伴的准备，这段时间的相处足够他将信任交付“先想一想见到他们要说什么吧”
堀川国广点点头，湛蓝的眼黯淡了一瞬，在和泉守兼定状似无意地按住他肩膀时，他才恍然的回神，冲他们露出温和的笑容。
“啊，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审神者对我们是什么态度”
黑金相间发色的武士扛着刀，肩上的黑色盔甲布着许多刀痕，显出他身形的魁梧，他几步走近大门里。放眼望去生机勃勃的草地与树木青绿一片，偶有小花点缀的娇柔融入其中，飞鸟啼鸣在树梢头，与久久未散的风铃余音作伴，使他迈开的脚步都放缓放轻。
极为强烈的感官冲击下，本就心事重重，经历许多波折才回到这里的刀剑深感陌生，仿佛回到的这里和历史中的旅店没什么不同，或许说，更让他们不安。
唯有一位是例外。
“好不容易回来，都变成这么好的地方了，有这位审神者在就能抓住世界吧”与他们几位相比衣着算得上简单的男性搭着眉，远望本丸目前可见的风景，神采奕奕。
“抓住世界什么的我不清楚，但是，她会很欢迎你们的。不只是因为你们是本丸曾经的刀剑，还有个原因”
“安定先生”
安定的话还未说完，退很努力却还是不大的喊声传来，心有所感的打刀立即回眸，正见到被短发少年牵着手跑来的女性。
她在短刀刻意的减速下还是跑的有些急促，长长的发辫绕过了廊柱，轻拂过那抹木色，随着她脚步的停下而落。
察觉到了他的灵力后，青莺站直了身体，仅隔着走廊下几步的距离，感受他些许变化的气息，带着未平复的呼吸念出他的名字，像他每次出阵远征归来时那样，微微鞠躬
“安定欢迎回来，旅途辛苦了”
“是，我回来了”
似乎安定只是离开了一瞬，去往不远的地方，完成普通的一项工作，然后回到家里，多用了一点时间而已。
退抬头看了看他们的神色，牵着青莺走下走廊，便乖巧的松开手退到一侧。
远去修行时，是青莺伸出双手拥抱他。待到安定回归的时候，伸出手拥住她的，是他。
“我的手臂很细但是，也能抱住你了”从他肩头披下的新选组羽织拢着她的手臂，安定披散下的发丝绕过她耳畔，勾住了些许的碎发，在他言语中，那发丝轻柔的拂动，如同拂过她平静跳动的心灵，“我一直在看着过去，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好处。我直面了过去，所以，对不起，我要忘记他了”
回应了拥抱的女性摇了摇头，面颊被他的围巾蹭过，没有丝毫影响了那眉宇间的温柔，哪怕刀剑做出改变，她也一如既往。
“没有关系，由我来记住就好了，我心里的他，安定心里的他，还有清光心里的，都交给我吧”
哪怕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拥有回忆，也会因为承担了他们记忆，而觉得那回忆里所承载的，都是幸福。
即使，那记忆中已痛苦和泪水终结。
安定的手抚过她的脊背，停留在后颈上，以强硬的姿态将她紧抱，伏在她耳畔的面容被发丝遮挡着，显不出神色。
唯有比平常放低许多的声音，在向她低语“说实话，我很担心你会不会因为我的选择难过。因为我一点都不坚强，如果不忘记就不能成为你的爱剑了。”
因为我一点都不坚强，如果被你看到肮脏的样子就糟糕了
仿佛曾经有人诉说在耳边的话语与他重叠，同样是自称为不坚强的人，同样是怀着对她的呵护，将他们心中的坚韧藏在了这份温柔后。
青莺在羽织下贴着他后背的双手攒紧，她闭上了眼，从他紧拥的力度中感受到了另一人的气息。
“主人，不莺，所有杀戮都会在你身后，由我来终结。就算是死后，也会在你身边”
犹如那逝世在遥远历史中的男人，将那时不可倾诉的话语与信念，传达给了继承他意志的人。
那沉重的感情笼罩之下，青莺拉着他身后的衣服，低头将眼睛压在他的肩头，掩去了融入那件羽织中的湿润。
“安定，谢谢”
如果这是他所说的遗忘，她对这一切，甘之如饴。
止步伫立在不远处的和泉守兼定望着二人相拥的身影，放下挡在胸前的本体，单手叉腰沉吟了一声“这个画面，好像在哪里见过，到底是哪里啊”
“安定的主人居然是她，该说是缘分吗”堀川国广劝住身旁苦思却摸不着头脑的同伴，“兼桑，说起来我们确实见过她呢”
“哦你居然记得，那就快点告诉我啊”
“好的好的不过，还有个旧识呢”
堀川国广的目光转向女性来时的走廊，在那屋檐的阴影中，身着红衣的付丧神怔怔的看向换了着装的安定，按在廊柱上的手慢慢握成拳。
明媚的暖阳之下，蓝白羽织笼罩着两人的身体，将男性那洁白如病服的和服遮挡。恍若过去的某一天，某一刻，原本拥有他的主人也这样站在阳光里，以那苍白的面容贴近那位女性，如挽留失去之物的相拥。
“冲田不对，是安定”
脱口而出的名字被他止住，清光咬住嘴唇，忍着眼眶里的酸涩，最终念出了同伴的名字，像是在理智的提醒自己，将忽然翻涌的回忆在此刻埋藏。
那不能诉诸于口的秘密，牵扯他们的回忆，不同于安定修行后的决定，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如此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