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白至黑的佛珠串联成蜿蜒的曲线，犹如世间的种种因果，相连相生又各有不同，在这晨曦中流淌光华，旋绕着对坐不语的人。
浓密的发贴服在数珠丸身后，层次不齐的黑白中，幽幽的几缕紫发垂落至他的佛珠上，随着珠串摩挲过坐垫的声音，发间窸窸窣窣的细微都犹如他的耳中，将闭目之外的世界传入他的神识。
背印莲花的手套拂过零散在布袋的佛珠，拈起佛珠的太刀将那不同于他自己的佛珠取出，轻轻放置在托盘上。不知是不是因为佛珠过于通透的材质，他才放下，佛珠与木托盘碰触的声响在室内清晰的传开，每每他放下一颗，便有一声，倒像伴着佛音敲响的木鱼。
一声一念，摄心警神，又随意动而响起，声声缠绕他的手与心，在他身处的静匿中倒也不突兀。
偶有佛珠从数珠丸松开的指下滚走，磕上摆放在托盘里的其他佛珠，石子般碰撞的清脆从他面前，转到了垂首修整佛珠的女性耳边。
青莺转着用灵力串起的佛珠，将一颗颗圆润上的磨痕抚慰，以自身的灵力滋养佛珠，弥补与刀剑战斗后留下的残缺。
日光流连在她的手中，将布茧的掌心照亮，模糊了岁月的痕迹，恍若曾经细腻的模样重新回到她的手中，修剪整齐的指甲扣过一颗佛珠边缘，她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不知璀璨的日光透过这份安宁，停在她此刻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同坐在室内的另一振佛刀捧着佛珠串的尾端，避免了她与数珠丸的佛珠相缠。比发色更沉的耳饰流苏，随他偏首的动作微晃，很快在如水幕的长发下归于平静。
江雪注视青莺手中的动作，注意她是否因为眼睛不便而错过什么，听着数珠丸手下的佛珠声，在战争中的锐利与锋芒渐渐平息，那不得开心的面色也松缓下来。
那侧挑出佛珠的天下五剑拾起最后一颗佛珠，指尖在布袋内虚转了一圈，仍是没有余下的影子“一百零六颗，少了两颗”
经过江户城街道一役，她的佛珠尽散，多亏了大今剑后来去拾回佛珠，但他也说只找回了一百零六颗，所以青莺倒也不意外于这个数字。
“之前便想到这个问题了，如果凑不成数，多少有些可惜”她请江雪先执着她手里的佛珠，在袖子里握着什么放到他们面前，“当初空海送了我七颗宝珠，本丸的日光一颗，池水一颗，草木一颗，土地一颗，还剩下三颗，也许能用其二”
她摊开的掌心里，一黑一白的宝珠并排放着，色泽与数珠丸身上的佛珠有几分相似，但其中蕴含的佛力却似有世间阴阳的玄妙，仔细体会，又同为一体。
目之所及的黑白二色交融，透过那遥远不可及的佛力，江雪沁入悲苦的心绪忽然一动，遥远悠长的尘世纷争化为黑白，掺杂苦乐百态，全然投入他的脑海中。
仅仅一瞬，他面上的神色不变，竖起手掌对空海法师予她的佛珠，敬以佛礼。
追寻佛道的数珠丸追着那深远而来的佛力，手掌覆上黑白宝珠，被手套包裹的指尖搭在青莺的手腕上，充盈在宝珠内的玄妙佛法，融合了她的脉搏，也将那份广袤无垠的世界化作心中佛。
数珠丸平稳的心绪中多了一丝波动，感悟的瞬间也是受益颇多，最后只化作了一句“佛法无边”
青莺就着手没有打扰他，等到他领悟过后，才蜷起手指抚摸宝珠“用它们来作为隔珠，应该也足够了吧”
她掖着和服的袖摆，将宝珠凑近江雪的方向，知晓她所说的是什么，江雪将佛珠送往她手边，看着她截开同一种色调的佛珠串，将黑色的宝珠纳入其中衔接起来，白色宝珠被放入相对的另一边。
一百零六颗佛珠终于串联，合着黑白二色宝珠里的力量，将蕴含在佛珠内的佛礼连贯成小小世界，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和本丸有点像呢”结起佛珠头尾的灵力收回，青莺谢过江雪的帮助，将这佛珠串缠绕几圈握着，找回了原本的感觉，“要说是佛法的话，于我而言，更像是这座本丸曾经到现在的模样，只需要小小的点提，便能重获新生。”
本丸的救赎是如此得来的，而身处于这救赎中的刀，还是怀有迷惘“佛为救赎，如今我等却以佛刀之身，沐血杀戮，何时才能救赎这悲伤的世界，终止战争。”
如果是以前的江雪，说的会是，到底能不能用此身救赎这悲伤的世界。
现在，对战斗仍是厌恶着的他，愿意拔刀，却不知终结在何处。
面对江雪的询问，青莺抚着佛珠，仰起头深深的吸气，没有直接作出回答，而是对沉思不语的数珠丸道“日莲上人的理念我偶有所闻，那时还觉得数珠丸与江雪之间或许会有嫌隙，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样”
数珠丸双手搭着膝头，掌下他自己的佛珠圆润光滑，与之前在她手中触碰的感觉又有许多不同，他眉头轻动，透着一丝迷茫“一是而余者皆非是否就能追寻到佛道，普度芸芸众生。我们专注寻得的结果，并无不同”
“是这样啊，所以数珠丸才在寻求着”低眉微笑着的女性想着江雪询问，如数珠丸那样全闭的眼帘下，看不见光线下斑驳的琥珀色，却丝毫不减少她的温柔，“江雪也是，因为心有迷雾，为悲苦和挂碍缠住了身，所以才更加寻不到结果”
江雪颔首，没有多言语，他知道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虽说论着佛，手中拈着佛珠，身处于佛刀庇护之下，青莺仍是原本的模样，将那悲悯与超脱化作平凡的笑意，停留在世间的模样。她询问着他们
“我姑且算是与佛有缘，虽然说不出佛家大道，却也有我的佛在其中。愿意听我说一说吗”
数珠丸没有拒绝，江雪也不会拒绝。
“数珠丸说过的，与正道有关的话吧，助人，普度，斩杀，诵经都是道。那时我便觉得，数珠丸已有了自己的道，想要追寻的，是这颗刀剑上滋生的心。心的方向在哪里，道便在哪里，佛也就在那里。”
“江雪知晓什么是和平，什么是苦难。受困的是心，困着自己的也是这颗心。面对这心中的世界，愿意执刀护生，江雪所做出的改变，无需辩论对错，已经是你的道，你的心了。”
这样说着，青莺抿了抿唇，向那春光烂漫处听闻花鸟声“万物为心。屋外的风和日光，此刻飞过花丛的蝴蝶，伸出枝桠绽放的花，叶间滴下的露珠，都是我的心。无需我去看到，意随心动，我自然能感受到，能融入其中。”
“也许比之你们想要救赎苍生的想法，我过于狭隘了也说不定。但是大千世界，皆为心念，一念皆道，一念皆佛。不论听视触嗅，皆为心，为佛。”
“心中所见的道，正是你们走的道”她朝那日光伸出手，斜落掌中的光线中，细细的尘埃拂落，被她捧于掌中，她在此时才回复江雪的询问，“刚刚江雪说，何时才能救赎这悲伤的世界，终止战争。我的答案是，源于心。”
“要说外界的战争如何结束，待到自身得以安宁后，不论以什么方法，战斗也好，宣扬佛法也好，救治世人也好，各人有个人的不同，终会由己身传至他身。我相信是有那一天到来的，不是一人之力，而是更多宁静的心去完成心中的愿望。”
“说起来，我也算是获得平静的人了吧。在我看来，江雪悲悯世人，数珠丸普度苍生，是刀剑之身，也是这世间的慈悲”言及此处，她终于轻笑出声，垂下缠着佛珠的手臂，倾泻掌中的光，融入了她身侧的日光倒影中。
“你们，是我的佛”
也是她心中的世界。
她的心能感受到的，是来源于刀剑付丧神的悲喜苦乐，在这广阔的世界里，既渺小又伟大，一如历史的缩影，又分明感受的到他们的鲜活。
这是他们赋予的心，她珍惜保存着。
江雪诧异的抬起半垂的眼，眼瞳中深沉的青色微亮，被她带来的日光暖化，他忆起霜雪中的初遇，她也是这般静静的诉说着，将世间的事化作温柔的平和。
“被唤醒的心去往何处，我还不知道但在你身边，能看到和睦”
这份庇护慈悲，点醒迷障的温柔，也许，她才是佛。
一路寻觅佛道与自身的数珠丸，紧闭的眼透不出神色，他入定般的坐在原处，将她的话语斟酌于脑海中，与他的认知交织旋绕，片刻之后，他终于有了动作。
“南无妙法莲华经”沉音唱诵，气息如莲的付丧神双唇轻启，贴服于面上的蓬松发丝随微风而动，拢着耳际将心跳声放大。
她所说的佛与心，皆在于他本身本念。这颗被她唤醒的心存在着，他寻求佛法的道路，将永无停止的一天
如此情形，他并不讨厌。
聆听她的佛，同样沉入视觉黑暗中的数珠丸道“僧人手持战争的道具，拿起武器战斗的人，也被称为佛。您心中的信念，到底来源于何处”
这缓和世间悲痛的信念啊
“追溯源头的话或许会到我也无法触及的地方。但交给我这信念的，是空海”回忆起模糊记忆的源头，那拯救了她生命的恩人，青莺将面前空置的托盘转到身侧，江雪配合的摆上茶具，她才缓缓向不知情的数珠丸道出过往。
“以我的女子身份不能称他为老师，但是，可以说是无法寻觅的故友。数珠丸应当听过他的名字才对，空海法师。这宝珠和佛珠都是他临别相赠，如果数珠丸通晓盲文，还有一本盲文佛经可供翻阅”
对坐的三人斟茶慢饮，青莺将她过往中跨海寻求佛法的故事细细讲述，数珠丸静静听着那段经书来源的旅途，偶有几句询问，同样错过她曾经诉说过往的江雪也是如此。
唯有片刻，他凌厉的目光轻轻扫向了外廊的拐角处，不见人影。
庭院内小山石伫立，绿叶随风轻轻摇曳，凌乱的影子在花草上扫过，惊起了跳跃在枝头的小雀，忽闪翅膀的蝴蝶旋绕着飞开，将春景中的片刻异常隐藏。
此时，躲在角落里的人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埋怨身边的人“好危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太刀的侦查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