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齐暮年
周芷若再三询问店家也不过就这几句答应，她担心被峨眉派发现马脚，也不便同掌柜的多加纠缠，只得应声回房用餐。第二日还未待她潜行跟上峨眉派之时，果然店家便又是送马又是送上衣裳银钱，替她指明峨眉派前行之所。
周芷若一路尾随峨眉派，多靠贵人帮助，她既无法拒绝又心有猜忌，但助她于旁人并无好处，她便也猜不透贵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周芷若心道张无忌此人虽于我有愧，但也不至于为我做如此之多的事，赵敏已与我绝决，替我打点好沿途一切也于她无益，这又究竟是谁在助我难不成是师父英魂在世，保佑我完成她的心愿吗
想到这里，她又是自嘲又是认命般地苦笑了笑，双目恍恍然向前凝望，重振精神，执剑向前沿着峨眉暗记行去。
此处地处荒郊野路，人迹踏出的一条尺余宽的小路两侧皆是树木荫翳，她隐匿身形捐弃马匹在树林之中跟着峨眉派行着山路，良久不至天色竟将将要黑，她隐隐约约听得前面静玄大喝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做什么”
周芷若心中一惊，心道难不成自己被发现了仔细一瞧，峨眉派均已站定拔剑迎敌而立，却并不是在对她讲话，她长出一口气，隐匿一旁静观其变起来。
只见忽远忽近传来几声老妪地咳嗽声，峨眉众人前倏忽间便如见鬼魅般飘然而至两个人，身形之快难以目视，丁敏君本站在峨眉最靠前的位置，那老妪和少女飘忽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不由自主向后一退，复又鼓起勇气厉声问道“来者何人挡我峨眉派的路有何贵干”
那老妪也不怎么理睬她，只顾着低头咳嗽，旁边的少女替她抚了一会儿背，抬头也是一脸不屑跋扈地应道“哼你峨眉派的路山野间的路，什么时候成你峨眉派的了”
丁敏君上前一步啪啪便是两个巴掌，打了这少女一个措手不及，她捂着脸，一脸愠怒地瞪着丁敏君，周芷若方才瞧清楚这是光明顶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蛛儿，她修炼千蛛万毒手，半边脸都是毒疮留下的疤痕，傍晚看起来吓人得紧。
丁敏君冷哼一声，道“丑丫头，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指手画脚”她向蛛儿身旁一看，微微仰头，冷声笑道“原来是金花婆婆，你来做什么”
金花婆婆好似也没看到蛛儿被对方打了一样，用手帕捂住嘴清了清嗓子，道“你师父呢叫灭绝出来讲话。”
丁敏君怒道“我师父在万安寺一战中已然圆寂，此事江湖皆知，你却来明知故问，真是毫无道理”
金花婆婆一怔，道“啊，她死啦，是怎么死的灭绝怎么不等着见老婆子最后一面便圆寂了，唉可惜，可惜”说着便又悲戚一般地咳嗽起来。
蛛儿从怀中掏出瓷瓶，给金花婆婆倒出几枚药丸，道“婆婆吃药。”接着又替金花婆婆轻轻拍了拍背，才抬起头又满脸不屑地道“谁想来寻你晦气是婆婆去万安寺想寻灭绝师太一较高下，却只见了一片灰烬，此时回我们灵蛇岛，碰巧见到你们峨眉派，便上来问一问，你没听到婆婆问你吗你师父是怎么死的快说”
丁敏君怒不可遏，道“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来问我”
突然间啪啪两声，丁敏君左右脸颊上已然连续挨了四掌，眼见着便肿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一人反应得见这四掌是怎么打的，均明白这金花婆婆虽一副病入膏肓的形态，却功夫骇人，在场恐怕无人能敌。
周芷若只听得不远处几声惊呼惨叫，人群之中偶现几下咳嗽声，没过几息之间，峨眉众人便都坐卧跌倒在地，都像是已然中了招。她心中一紧，便又竖起耳朵凝神细瞧。
金花婆婆这一番出手诡谲怪异，又迅捷无伦，她欺身而入又全身而退之间电光火石，复又回到丁敏君面前，一副心灰意冷的神色，连眸子也不愿意抬，仿佛并没和丁敏君说话一般“灭绝啊灭绝，想你在世之时也是当世英雄，圆寂之后竟无一人可以托付身后事，峨眉派自此凋零败落，你可甘心”说着她眯着眼瞧丁敏君，道“老婆子听说其他门派也都全身而退了，你师父神功盖世，想必不是被人暗算便是自寻短见了吧”
峨眉众人听她所言均皆沉默，金花婆婆看她们的神色便心中了然，咳嗽一声，叹道“也罢，那峨眉新任掌门所在何处，灭绝师太爽约于我，便由你们新掌门来代她一战吧”
峨眉众人已然在金花婆婆面前落败，此时丁敏君欲要再言，被蛛儿一瞪，也是不敢言语。
此时天色将暮未暮，月色却已初现，想来又是个月色朗朗月明星稀的夜晚，峨眉众人被金花婆婆大破士气，都是寡言不语面色难看，一派军心涣散的形容，金花婆婆出口邀战之后，便只听得四处蝉鸣声萧瑟，竟无一人敢应战。
金花婆婆见他们无人应答，皱眉道“掌门铁指环所在何处灭绝圆寂之前怎么可能未曾安排新任掌门之事”她话音未落，便听得蛛儿指着丁敏君大喊“婆婆是她在她手上”
金花婆婆向前两步，逼近丁敏君，道“竟然是你”丁敏君被步步紧逼的金花婆婆吓得魂难自守，惊慌失措间拔下拇指上的掌门指环，扬手便扔了出去，道“不是我不是我”
众人见指环向不远处飞跃而去，均是措手不及。
当此时刻，却只见两道人影各自从两个方向运着轻功向指环飞去，其中一个人影离得近些，一个旋身而起便飘然接住了指环，握在掌心。另一人并没接到，空中一个翻身便也落地胁逼直抢，但反而被对方一个撤步落了空。
周芷若慢了一步未能接到掌门指环，心中焦急，此时一击闪空，方才凝神细看对面的人，她一看便是惊怒讶然，下意识叫道“赵敏”
赵敏听她叫自己，又是后撤一步，反而将掌门指环戴在手上，抬头笑着看她，此时赵敏穿了一身靛蓝色的侠士服饰，掐腰极细显得她身高腿长俊朗非凡，她有意后撤一步右手执剑双手抱臂而立，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看得周芷若不知该不该向她出手。
周芷若见此时二人已然成为众人中心，金花婆婆也在几步开外皱眉瞧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道“在下峨嵋周芷若，婆婆寻的新任掌门便是我赵敏将掌门铁指环给我”
赵敏斜睨着眸子，笑不达眼底地看着周芷若，仿若无人般道“不给。”
周芷若一怔，急道“你要掌门铁指环做什么”
赵敏眨了眨眼，故作疑惑道“瞧你生得一张聪明脸，怎么问得这么笨呢我要这掌门铁指环，自然是要做掌门啦。”
赵敏身后的丁敏君闻听此言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有这枚指环便能当我峨眉掌门了吗我峨眉掌门必出身正直仁义，武功高强的侠士才有德居之，你既非我峨眉中人，又于我们有万安寺囚禁之仇，还想做我们峨眉掌门笑话”
赵敏不耐烦地瞥她一眼，应声顺着丁敏君的话道“你也知道是正直仁义武功高强的侠士才有德居之，那你丁敏君觊觎掌门之位是为何”
丁敏君急道“你”
周芷若瞬间打断她的话，对赵敏道“你非我峨眉中人，做不得这峨眉掌门，把指环还给我。”
赵敏不理睬她，转身看向金花婆婆，道“金花婆婆想与峨眉掌门一战，此时我戴着掌门铁指环应战，可否”
金花婆婆看戏半晌，甚觉有趣，笑道“今日掌门之位看来甚有异议，你们怎么争这掌门之位老婆子管不着，老婆子多年前曾与灭绝师太一战，败在她的倚天剑锋利下，近日故人答应借我良刀，我想与她再拼一拼各自的真功夫，你若是有那倚天和灭绝的招式武功，便来与我去比拼个一招半式。”
赵敏欣欣然一笑，道“你瞧这是什么”说着将手中倚天剑带着剑鞘挽了个俊俏的峨眉起手。
金花婆婆定睛一瞧，惊讶道“灭绝的倚天怎么在你手里你这小子不对你是个小姑娘”
赵敏顺势笑着答道“小姑娘姓赵名敏，愿以这一个时辰的峨眉掌门之位与金花婆婆一战。”
金花婆婆啧啧称奇道“有趣，有趣。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你是不想那周芷若做了掌门被我欺负，我本以为你是个爱慕周芷若的傻小子，却没想到你是个小姑娘”她说罢顿了顿，仿佛若有所思，又道“老婆子看不透你的功夫，学些峨眉的皮毛也不算峨眉功夫，你代替不了周掌门的位置，不如我们另约一战改日再续，但今日周芷若是必须给老婆子个说法啦。”
周芷若一直插不上嘴，听得金花婆婆点明赵敏心思便是一阵沉默，此时闻言向金花婆婆做了个揖，道“婆婆直说。”
金花婆婆此时语气已比刚刚同丁敏君对答时温和了许多，语带客气道“周掌门，我瞧你年纪轻轻武功平平，想来是打不过我的，你便替峨眉派认输，昭告天下说你峨眉技不如人，自此以后见我金花婆婆和我这弟子均要绕着走，恭敬十分，如何”
周芷若蹙眉道“我年纪尚轻技不如人，却并不是我峨眉武功弱您一筹，您的条件我是不能答应的，家师仙逝，芷若也不能堕了峨眉威名。若是婆婆您此时恃强凌人，我峨眉纵使血溅此处，也死而后已。”这一番话说来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连金花婆婆听了也暗自点头，心觉灭绝果有识人之明。
赵敏听她讲话，眉头皱起又松开来，转而叹了口气，将倚天剑毫无规矩地扛在肩头，细若蚊蝇地低声笑道“周芷若不止生得花容月貌，还这么骄傲。”
她声音细小，在场的只有离她最近的周芷若和内功深湛的金花婆婆听了个清楚，周芷若闻此轻佻之言略有愠怒，又不便发作，只是看向她时面色难看。
金花婆婆听到此言笑着摇了摇头，道“周掌门，我实言告诉你罢，你这一片狼藉的峨眉派，都被我点了特殊的穴道，此时还能动弹，但已开始麻木奇痒，待得一会儿，经血逆行，便要个个残疾了。你若是跟我走，我便饶他们一命，给他们解穴，若是你不跟我走，我便放他们一个个残废终生。”说着取出一枚药丸，道“吃了它我便为他们解穴。”
赵敏瞳目皱缩，又立即放松，道“你不必吃，人我来救。”
蛛儿上前一步道“婆婆的手法天下可无人能解，管你武功多么高强，不能便是不能。”说着她又转头向周芷若温声说道“周姊姊，我还记得你在西域上光明顶时对我的照料，婆婆不会害你的，跟她走吧。”
周芷若眼神复杂地看赵敏一眼，道“你不必管我。这是我峨眉门内之事，不与外人相干。”
赵敏看着她目光坚定，终于神情松懈下来，暗自叹了口气，收起那一副笑容以应的神色，无可奈何道“罢了。”说着走上前去，把拇指上的戒指摸下，给周芷若戴在手上。
转手将倚天剑在手中打了个旋，同金花婆婆道“有言在先，改日续约一战。”
金花婆婆看着她，让蛛儿去给峨眉众人解穴。又同赵敏笑笑告辞道“世上最辛苦之事莫过于美人暮年，英雄气短，老婆子无剩几个年月日头，所求也不过齐暮年，终憾事而已，改日必与赵小侠一战。”
赵敏向她拱手，目送周芷若同金花婆婆向远处行走而去，周芷若最后一回眸，只见峨眉众人除丁敏君之外均齐声下拜，道“峨眉派恭送掌门人。”
此时夜色已然全黑，只余一轮明月当空，赵敏神色寡淡地看着周芷若的背影越来越远，脑海中闪现刚刚周芷若颦蹙回眸之色，不由得略微恍惚，她心里轻叹，只低声说道“夜深不知云梦是，不求依来就倾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