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修真小说 > 劫金身 > 第11章 【第十一章】
    子孤熙面对着父亲的怒意,心中一阵恶寒。就连他握在手里的莲花剑,也因为主人手臂不可抑制的抖动,而发出剑穗相撞时的叮铃声。

    “我”子孤熙转头,看了一眼台下广场还未散尽的将领。

    他当真想不到,阔别三年之久,与父亲重逢的第一日,结局竟然是为了子孤晧不欢而散,还被父皇当庭训斥。

    他倏地转过头,凭借着自小的恃宠而骄,他的易燥心性涌上来“您难道要当着诸多将士的面,当庭处罚他们这次胜战的统帅”

    子孤熙有些倔性子他并非是个死不认理的愚钝之徒,但过于直白。子孤熙当然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于极端,但那都是明摆的事实宋王子孤晧将来有弑父夺位之嫌,他如何好言好语

    看到子孤熙一副仍未知错的模样,皇帝抬起手来,举起了龙心剑。

    剑身包裹在名木的剑鞘里,分量相当沉重。而黄金龙形剑坠在逆光下瞬间闪耀,刺得子孤熙睁不开眼。

    皇帝挥下了举剑的手,朝着郑王的后背重重击去。

    这一下子把子孤熙彻底打蒙了,沉甸甸的龙心剑击打在他的脊梁上,打得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但那种痛是后知后觉的,等他的父亲再举起剑,落下第二击的时候,第一击带来的余痛正在扩散,第二下直接把他打得后背发麻。

    “跪下”这是他父皇的第三次命令。

    子孤熙抬头看着皇帝,眼眶通红,他咬了咬牙,委屈地跪在了地上。

    膝甲碰撞在大理石洁白的地面上,“锵”得一声。

    还未离开广场的将领们听到声响后回头,看到的那一幕让他们措手不及郑王殿下跪在高台上,而陛下举起了龙心宝剑,一下又一下击打在郑王的背上,足足十下。

    一时间,未离场的将领们纷纷奔回广场上,跟着郑王殿下一起卸刃下跪。

    子孤熙没有时间关注那些广场上为自己求情的将领。

    在被处罚的过程中,那鞭打重击在他后背砰得响起时,子孤熙也在刹那之余茅塞顿开了一个上辈子从未领悟的道理。

    这二十二年来,他的父皇将他视若掌上明珠,多得是夸赞和鼓励,从来没有处罚过。

    子孤熙可以弹劾太尉,评论宰相,对朝政指手画脚,这些皇帝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他是皇帝推心置腹的亲信,也是平朝未来的接班人。

    但是宋王也是他父皇的儿子,本质上和子孤熙并没有多明显的高低贵贱之分

    子孤熙上一世轻狂了一辈子,连正眼都没瞧过宋王,就连自己的意外身死,也不过是宋王捡了个大便宜罢了可一想到后世自己的结局,以及父皇的下场,他不由得浑身发冷,觉得他们父子二人的枕畔正有毒蛇酣睡

    但他今日糊涂了

    父皇大发雷霆并不是因为他直言冒犯,而是他强行左右父皇的意志,犯了大忌

    他们刚刚谈及龙心剑,贺仙宫政变,兄弟之争还历历在目。他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中伤宋王。兄弟之间的骨肉相残,他的父皇可是亲身经历,又避之不及。

    “父皇”在第十下落背的时候,子孤熙妥协了,他强忍着痛抬起头来“儿臣知错了。”

    皇帝收了手,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爱子,许久他才放下剑,语气淡淡“起来吧。”

    子孤熙撑着地站起来,嘴唇正因为身上痛楚心中苦楚而打颤。

    “我刚才下手是重了些。”皇帝看了他一眼,道“回去修养一下,这几日也不用赶来上朝了。你长途跋涉累了,不差这几日。监国之位就让宋王把最后一点政务做个收尾吧,有始有终。”

    子孤熙低着头,应道“是”

    快到黄昏的时候,子孤熙才回贺仙宫。

    宫人们早在他回来之前,就知道了大典临结束前的那场变故陛下在高台上当着诸多将领的面当堂训斥郑王殿下,并命他罚跪,龙心剑在郑王背上重重的打了十下。

    等他们知道主子回来的时候,早忙不迭上去嘘寒问暖。

    背后那十道剑鞘打出来的淤痕虽痛,但远不至于能让子孤熙皱眉,他在战场上与敌人交刃的每一道伤口,都比这严重得多。

    可那些战场伤痕是他的荣誉,背上这不轻不重的十道剑痕,就相当耻辱。

    “不用了”当那些亲眷们围上来的时候,子孤熙伸出手挡住了他们,径直走回了内殿,“我还犯不着把小伤示人,这能算得什么”

    侍者们低下头,遵循着郑王的吩咐,留下了一些疮药后就退下了。

    内殿里只有霍萨兹尔一人在。

    子孤熙在霍萨兹尔面前也用不着避讳,他一边走向内阁,一边开始脱卸下自己的军服铠甲,以及那些华丽繁琐的庆典配饰。

    “我回来了。”

    “嗯。”

    霍萨兹尔已经卸了妆,齐耳的短发湿漉漉的,水珠正从上往下滴落。他披着一身浴袍,正坐在子孤熙平时批阅奏折和文件的案台上,伏案画画。

    听到子孤熙的脚步声后,霍萨兹尔抬起头来。对方正皱着眉,里衣脱了一半,露出了剑痕累累的后背,正拿着金疮药往伤痕上抹。

    霍萨兹尔看了子孤熙一会儿,才尝试着对他浮现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表情。神像不动如山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但霍萨兹尔的温柔神情实在有点假。

    “受伤了”霍萨兹尔放下笔,“你刚摸过铠甲配饰,抹药会感染的,我来吧。”

    子孤熙警觉地看着他,对方却恍若未觉,径直走上前。

    霍萨兹尔从子孤熙的手里拿过药膏,然后抬抬下巴指了指床“躺下。”

    药膏触碰到伤口时有种针扎般的刺痛,但好在霍萨兹尔的指尖偏凉,触碰在肌肤上起到了缓解的作用。

    对方上药的手法很温柔,等到在剑痕上涂好药膏后,子孤熙一边披上里衣,一边仍戒备地看着那个正在收拾地上衣物的人“哦大祭司今日终于转变性情子”

    行军归来的三个月里,除了第一个月时霍萨兹尔情绪激动,两个人的关系也剑拔弩张之外,后面的两个月里,霍萨兹尔渐渐接受了事实,加上子孤熙又时常以西域目前的政局为要挟,他不得不妥协,对于子孤熙的一些过分要求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是身体麻木,任凭摆弄。

    霍萨兹尔性格虽然算得上温顺礼貌,但内心仍和子孤熙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像是今日这样主动,倒是鲜少见。

    将子孤熙的配饰收在首饰匣后,霍萨兹尔走到子孤熙面前。

    他垂下眼睛,看着那个正坐在床上一脸警备的郑王。

    霍萨兹尔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才试探性地说“受宠若惊了”

    话音刚落,他惊呼了一声,子孤熙拉着他的手把他扯上了床铺,然后自己翻身而起,将霍萨兹尔压制在柔软的鹅羽铺垫的软被上,自己手臂的禁锢之中。

    子孤熙扣掐着霍萨兹尔的下巴,冷冷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或许别人害怕跟霍萨兹尔对视,觉得冒犯神明,但他可不怕

    “你说什么”子孤熙用手掐着他的脸颊,逼着他对视,“我可不是你的那些信徒,随便讨好一下我就能感恩戴德。”

    霍萨兹尔很快就保持住了平静。

    “为什么会这么想”他问,“开个玩笑。你现在心情很紧张,别激动。”

    然后他伸出手来,在子孤熙的眉间轻轻拂过。那个动作很微妙,在情人之间的亲昵之下,在陌生人彼此的客套之上。

    或许是因为子孤熙刚刚被父亲训斥,心情不悦,让他有些火大。

    但霍萨兹尔身上有种神奇的魅力,被他轻柔拂过眉眼后,不受控制的心情也开始渐渐平复。

    他垂眼看着霍萨兹尔那张脸

    霍萨兹尔美吗当然,但十全十美的美人贺仙宫从来不缺,甚至泛滥成灾。

    可霍萨兹尔不一样,他独一无二,是亿万子民心中的神,一个鼎盛宗教的信仰支柱。

    只有在宗教庆典的节日时,西域百姓们才有目睹大祭司真容的机会。

    当大祭司从神庙里走出的时候,百姓们将圣殿包围的水泄不通,互相推搡。

    香油、蜡烛灯、藏红花粉、红宝石、青莲与黄金等贡品被百姓们高高举在头顶。

    有些人甚至不远万里从遥远的西北部赶到月泉国,争先恐后地穿越人群,只求将这些积攒了整整一年的礼物献到大祭司脚下。让他们能亲吻大祭司的双足,在祭司面前祷告,为祭司的荣光祈福。

    若能被他触摸一下额头,亲吻一下眉眼那更是几世虔诚修来的功德。

    霍萨兹尔什么都不用做,最多低下头来,伸出手接受他们的礼物和朝拜。

    他享尽了世人的顶礼膜拜,再不屑一顾向红尘赐予爱恋。

    但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霍萨兹尔可不是那个众星拱月的神权首领。

    “我想通了一件事情。”等到子孤熙松开手后,霍萨兹尔仍躺在床上,轻声说,“我的确需要适应平朝,既然你答应我不会对西域出手,那么现在,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是吗”子孤熙仍有些怀疑。

    “我想学汉文。”霍萨兹尔一边说着,一边垂下眼,没有和子孤熙继续对视,“我的汉语水平只维持在听懂和简单的对话我想试着读写,可以吗”

    “行啊。”子孤熙饶有玩味地听着他的话,怪不得霍萨兹尔今天反常地讨好。

    于是子孤熙伸手拿起了不远处案台上,霍萨兹尔那支用来画画的毛笔。

    是夜,温泉水声应时响起。这是个夜色浓重的初春季节。

    流畅飘逸的飞白,缱绻柔媚的花鸟,筋骨分明的瘦金。

    霍萨兹尔成了子孤熙用来提笔写诗的一张白纸,他想在什么地方落下一笔就落下一笔

    无论是正规的印章;浓厚的留白;还是笔尖的起承转合;书法技巧的清骨瘦肉。

    “别动。”他拍了一下霍萨兹尔的脸,“写诗的时候,我可不喜欢用红成这样的纸张,弄得像是大婚时写的合欢贴,也太艳了吧。”

    霍萨兹尔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话生气还是因为别的,他抬起手腕看着子孤熙写的字“这个念什么”

    “云鬓花颜金步摇。”

    “这个呢”他举起了另一只手腕。

    “芙蓉帐暖度春宵。”

    笔触蘸墨,脖颈上写簪花小楷的“春宵苦短日高起”和“从此君王不早朝”,脸颊上写宫体的“承欢侍宴无闲暇”和“春从春游夜专夜”。

    “是白居易的长恨歌”。子孤熙最后一笔落下,在霍萨兹尔耳边说道“背吧,学汉语的经历苦着呢。”

    步良媛自来到贺仙宫后的整整一个月内都无闲暇之日,深得殿下宠爱。直到二月初三那日清晨,良媛大病了一场,卧病在床,高烧不退。

    也是正巧今日,郑王殿下的禁朝期结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