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梦吧。
如果是梦，请让持续的时间再长一点吧，稍微长一点就好。独自撑过太久太久路途的英雄想要稍微停留下来一会，好好看看他不曾留意过的美景。
阳光，树木，蓝天安格斯伸手试图握住掌心的光，这是他梦想中的未来，永远都不可能的未来。然而现实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见阳光是什么时候了，自从九头蛇控制国家政府后，下三等的贫民就再也没有享受到阳光的资格了。阳光、蓝天、清澈的河流就成了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人们只有在过去的视频以及书本上才能窥得那一丝的美好。
强撑着爬起来的男人站在窗前，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模糊了他脸上冰冷、万事都不可摧残的平静。
少年人的笑闹声从远处的空地上传来，还偶尔伴随着高昂女声呵斥着他们的话语。
但每个孩子脸上洋溢着的是谁也没有办法打破的灿烂笑容，青春、热情，像高高悬挂在空却照耀大地的太阳。
那是学生与老师之间的相处。
威切斯特，名符其实的“伊甸园”。
如果是这样一所学校，哪怕是九头蛇默许之下建造的，他也愿意这样的学校能多一些，只要里面的孩子是真的快乐，不会受到任何肮脏的事。
“真好”安格斯看着这个场景不自觉地说出口，是啊，真好，这么美的画面，如果不是梦就更好了。
“你不喜欢吗”少女出现在安格斯的身旁，天真但又羞涩地问道。“这不是你最希望看到的画面吗”
“喜欢，”安格斯自然是喜欢这个画面的，不过他所看到的这些都是虚假的，假的便是假的，永远也不能成真。他讨厌虚假的东西。“但是是假的。”
“因为这是梦，”少女回答，“等你醒过来了，你就能看见我们学院里那些顽皮的学生了。”
“老师们可是很苦恼这些淘气学生呢。”
“不要担心啊，”无意中得知男人过往的少女看着对方毫无所动的样子就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我们不会欺骗你的。”
就连强大如查尔斯在看到安格斯的过去都被影响到了，只有十几岁的琴在看过那样的经历后更加对安格斯感同身受，恨不得将这辈子的眼泪都替他流完。
“你哭什么”对孩子最是没法的男人低头问道，他的语气是硬邦邦的，仿佛格外不耐烦。
“我，我没哭。”琴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泪，死撑着不让自己在安格斯面前留下坏印象，可遮掩不掉的哭腔暴露她的状态。
琴也发现了这一点，却忍不住地落下泪来，“对、对不起，我忍不住”忍不住哭，忍不住要为你感到难过，为你所受到的一切哭泣。
“别哭。”安格斯说道，他最看不得孩子哭，因此难得的柔和了眼神，伸出冰冷的手指替少女擦去脸颊上的泪。
“我没哭，我只是太高兴了。”琴拉住他的手，触碰到那宛如冰块一般的手时，琴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如果你不喜欢这里，那么这个地方呢”
因为是梦境，所以美丽城堡一样的学院在空气中渐渐消失，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色草地和森林。
熟悉到刻骨铭心的画面。
他能闭着眼睛从草地的这头走到那头，随着时光的逝去，他没有对这个地方感受陌生反而越来越来清晰。
他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微风带来的芳香味，是他记忆中拼命回想才忆起的属于“家”的味道。
那里安格斯转身，他踩在一条石子路上，两旁是大小、高矮不一的树林。路的尽头有一幢别墅，外表已经很旧很旧的别墅，至少有四五十年，或者更久的历史。
在安格斯前十四年的人生中，他都是在这里度过。
安格斯来不及去注意身旁的少女，他快步走向那座隐藏在林间的别墅，在拨开树枝后呈现在眼前的是永不会忘却的场景，风吹过响起树枝沙沙的声音，看起来就温暖的阳光从空中落下，落在视线所及所有处，老人正躺在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这栋房子的年龄太大，大到装修所用的东西都是旧年代的过时东西。常年失修就会轻易掉落的漆，被重物砸到就会碎裂的玻璃
可就是这样的东西格外讨老人的喜欢。
老人不肯搬离这个地方，哪怕这里远离城镇中心，交通不便，老人的固执也导致了安格斯一家也陪伴他一起住在这里。
安格斯的眼里慢慢浮现柔光，他的满腔温柔都献给了摇椅上的老人。老人满头白发，但又和安格斯的白发全然不同，那是年华逝去、垂垂老矣的表现。他的脸上全是褶子般的皱纹，瘦小的身躯半躺着仿佛一折就断。
安格斯慢慢靠近，黑色长靴落在草丛中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偶尔刮过的风吹动他的发丝。
安格斯在老人身前停下，他直直地盯着对方，没有移开也没有眨眼。
“aggy”他听到眼前这人开口叫着他的小名，一如多年前每个阳光正好的午后，当他搬来小凳子坐在旁边时，对方总会说出一个又一个动听惊险刺激的故事。关于超级英雄的故事。
故事里的人可以是钢铁侠，可以是超人，也可以是美国队长。他们英勇无畏，他们不惧危险，他们就像一个完美不可挑剔的人爱着这个世界爱着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民，只要是为了他们为了世界无论什么都可以去做。
“爷爷。”安格斯轻声回应，嘴角勾起的幅度细微到不可见。这大概是安格斯踏上深渊以来第一次微笑，虽然这根本不能说是笑容。
年迈的老人迟钝地抬头，两眼混浊，他可以够老了，老得有时不能分出自己的孙子和陌生人的声音，以至于在大屠杀时被击中脑袋一枪毙命。
也许是旧伤，又或者是其他的，老人看起来比他的年龄要更大些。
“aggy，你什么时候这么大啦”
安格斯蹲下身，手覆上老人的手，紧紧抓住。他清楚这是梦，也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他记忆里的还原。但他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老人了，久到他都快忘记老人的模样了。
时间叫他将这画面记入骨髓，却又叫他忘却亲人的面容。
能够定格画面的照片也早在逃亡中丢失，他孑然一身地踏上路途，手里没有任何能够抓住的东西。
“很久了，爷爷。”
“我早就长大了。”
他想再说些什么，可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开朗明媚活泼的少年，想了很多最后也只是憋出这两句话。
要说什么应该说什么安格斯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这些了，他向来是考虑方方面面考虑过程考虑结局考虑将来之后独自一人行动，从不向他人解释，也没人听他说他的想法。
他的处境太过艰难了，没有办法冲动，任何与他人脱口而去的话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催命符。
安格斯起身，缓缓在老人的额头落下一吻，“好梦”
一个迟到十几年的吻。
一个本该在多年前那个安详宁静的午后就给予的吻。
再见，永别
风在眼前吹过，老人所变成的腐化朽木随之飘散，不知所踪。
“为什么要让他消失”琴不懂安格斯的行为，她以为老人的出现会让安格斯高兴起来，可是敏感的琴却感觉到了比之前还要沉重百倍的情绪。
那么重，重到琴以为自己会被身上无形的大山压到地里去。
好难受，那些看不见的、说不清的线围绕着她，将她裹成茧。
而这仅仅只是琴对安格斯的感同身受。
安格斯看着她，银蓝色的眼睛没有透露出半分情绪，冷漠地就像之前那个满眼温柔的人并不是他。
“这是假的。”而假的永远不可能成真。
“这是你的能力”他发出的声音也如同冰碴一样寒冷，冻的人发颤。
“是的，我的能力。”少女这样回答，她试图解释这件事。“这是梦，只要是你想象出来的，这里都能出现。”
因为琴看到了安格斯的过往，所以她才能凭借想象让老人和本该被安格斯烧掉毁于一旦的别墅出现在这个梦境里。
梦境主人记忆里的不断美化使得这一切看起来无比的美丽，美丽到失真，美丽到宛如仙境。
让人一眼瞧去就知是假象。
“但我的能力并不是与梦有关。”少女摆手，表情变得胆怯，她先前鼓起的所有勇气都消失殆尽。“我的能力有点像教授的心灵感应，但又不同。”她的力量很强，入学很久但依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同学们很怕她。
虽然教授一直在安慰她，可她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不受控制的力量会伤害到他人。
安格斯看着少女，对方的样子似乎只有十几岁，和当初的他差不了多少，眼里带着迷茫，带着对未来的彷徨。
“你叫什么。”他问，语气平淡。
“啊，我，我叫琴格雷。”
“格雷是姓”安格斯微皱眉头，想问的话语在舌尖一转又咽了回来。
“是的，先生，那么先生您呢”琴知道对方叫什么，但她想亲自听到对方介绍自己。
仿佛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安格斯，”他说出自己的名字，顿了顿又道，“没有姓。”
在未来作为下三等的平民是没有姓的，姓氏那种东西只有上三等的贵族高官才有。
本来安格斯是有姓的，但自从九头蛇渗透了绝大部分的国家后打造金字塔世界，所有人都被强制剥夺了姓氏。
他们只允许出现一个姓氏，那就是hydra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习惯了以名作交换。
“安格斯先生。”
“嗯”
“给您添麻烦了，我该醒了，我要从您的梦里离开了。”女孩的神情还是有点显得小心翼翼，“请不要难过，我我是说，你看起来很伤心。”
“没有，”安格斯开口否决，他的脸色没变，依旧是平静地不能再平静。“你看错了。”
“那，那就是我看错了。”但琴认为自己没有感应错，她能听见安格斯心底传来的水声，他在哭，在结冰，在荒原上大雨倾盆。
“安格斯先生，”琴站起来，“我该走了。”
“还有，我看见你的记忆了，很抱歉，但我觉得你没有做错。”
“我喜欢英雄，很喜欢。所有人都喜欢英雄。”
十几岁的琴已经开始像花朵一样绽开她的美丽，这样一个美人说着令人心动的话，同时又露出羞涩的笑容来。“那样黑暗的未来不会再出现了，这里不会有人讨厌英雄的。”
琴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查尔斯，他坐在床沿边，看到她醒来松了一口气。“这次的梦很美好吗”
“我看到你笑了。”
因为查尔斯看到琴脸上偶尔会露出笑容，所以他没有像以往一样使用自己的能力帮助琴脱离梦境，而是等琴自然苏醒。
“教授。”琴叫道，伸手拉住查尔斯的衣袖。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人”
“那么苦那么苦，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为什么别人这样对待他，他还是会去救他们”
“为什么人类会这么黑暗”
“为什么会有安格斯先生这样的人可是，我觉得我喜欢他。他”琴说不上来心底的感觉，可是她认为教授一定懂。
“是的，你心疼他，”查尔斯伸手抚摸琴的头，眼里的温柔像是要满出来，“总有一些人，就算受尽人生苦难依然爱着这个世界，爱着人民。”
“但琴，我不希望你们受这样的苦，但我希望你们都做这样的人，做一个心怀希望的人。”
哪怕那希望微小到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