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乐娇夫人(重生) > 第23章 第三漫
    两日后,乐父回府,比乐娇看见那少年的时间晚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快马加鞭,还是早日返程,他才会在那日站在她面前。

    乐娇开始给乐巧绣及笄的头面,天气渐寒,冻得她手指僵硬。每每这时,乐巧都会分外贴心地,用自己暖乎乎的掌心给她捂。

    天还没冷到要烧炭,也只能这样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身上的衣服愈多愈厚。乐娇体弱的病根未除,十指整日整日冰凉通红,为了给乐巧绣头面,她还不能抱着暖炉。

    乐巧劝过她,但及笄礼在明年开春,这会不绣是来不及的。

    到最后乐娇手指渐没知觉,才堪堪停下,那衣裳因为添上绣纹有了不少味道。

    与牡丹那一套不同,这件衣袂上、裙摆处皆是喜燕。

    玲珑轻盈,庆贺招来的喜燕。

    这一绣,就是一个多月。

    乐娇再没听过燕青的消息,就仿佛他完完全全从她的人间抽离,干干净净。

    时岁在逐渐频繁的早霜中一步步走入新年,红烛纸灯、年画窗花,都不约而同地成为春节气息的一部分。

    噼里啪啦的烟火仿佛在暗色中绽放一片玫瑰海,浪漫过头。

    一年一年,快得令人恍惚。

    重生以来的不安与慌张都消退许多,可乐娇知道,那些灭顶之灾还是会到来。

    撤了最先着的棋,最终鹿死谁手都不好说,她又如何能凭借那一点可怜的记忆,让世间万物都按照她印象中的轨迹走呢

    许多事都不一样了,她的未来是伸手黑。

    她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或好或坏,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但无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的,是那些劫难。

    伴着这一点微弱的惆怅,新年在灯火阑珊时到来。

    春节前几日最是热闹,亲眷往来、年夜筹备。照理说,走访拜岁该在年后,可今年不同。

    云游海外的活佛国师回到了佛心寺,说是暂住片刻,并于初一为有缘人指点迷津。

    这下连当今圣上都坐不住了,要在那日赶往佛心寺。

    先帝曾有幸与国师夜谈,活佛拈花一卜,笑说宏图无限,将有太平盛世十余年。

    果不其然,先帝在位期间,百姓安乐、国富民安。

    好在因为一句“有缘人”,圣上并没有限制其他名门拜访国师,乐家自然会去看看。

    乐府到佛心寺有两日余的路程要赶,乐母主家,乐父带着嫡子乐正清和乐娇乐巧去了。

    原本乐巧非嫡长也是不能去的,还是乐娇同父亲求了求情,说姑娘明年就及笄了,不久也要嫁人,去沐浴一下佛光也是好的。

    舟车劳顿后,他们抵达佛心寺的那一日,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

    乐娇住进了先前住过的那间屋子,陈列的物品似乎还是老样子。

    不同的是,这一年,她看得见了。

    她看见院中那颗树摔光了叶子,雪舍不得它难过,扯下天光落到人间,伏在它的肩头。

    她看见十里八里的枝头落了雪,像极了白首。

    她看见僧侣挑着水走过,看着婢女打点行装看见了屋里那件被制成软垫的狐裘。

    不知是否是她穿过的那一件,看上去很旧,好似放了许多年。

    一切都像她来的那时候,像她走的那时候,却又好像,完完全全不同。

    她看见窗棂处有一抹隐蔽而浅淡的绛色痕迹,生锈的铁钉上缀着不知是血还是锈的红。

    时光没能褪去它的颜色,反而将它变得暗沉,乍然看去满眼苦涩。

    天慢慢暗下来,盘古阖上了他的眼,山里万籁俱静,如荒无人烟。

    待月上枝头,她推开窗,骤然铺面的冷风吹乱了发。

    月华洒落在咫尺之处,在一方之地里银色的、缥缈的琼浆缓缓流淌,像天上银河。

    她顺着光看去,在目光触及院中孤零零的树时,不知怎么蓦地觉得难过。

    仿佛少了些什么。

    雪点纷纷扬扬,其中一片脱离牵绊,落在窗棂上,不一会融成晶莹的水。一滴水色,盛满了光泽,映出了辰辉。

    怔愣间,更多的雪花缠绕过来,轻轻地触碰她的脸。

    蓦然炸开的凉意,让她想起许久前听过的那句话

    “在等你啊。”

    她微微启唇,吐息间的热气一缕一缕消散,令她联想到良辰好景转瞬即逝,带来了惆怅感。

    深夜的宁静让所有喧嚣的、翻腾的情绪回落,剥去它们一层层的壳,取出其中的核。

    恼怒和恐惧消散了,抵触和偏激也消散了,曝露出其下的冷静平和。

    乐娇忽然在这个夜里,想问那个少年为什么会那么做,为什么这么恨她。

    她似乎一直都没有正视过那个狂妄少年,在她知道他是谁之后。

    设身处地地想,她确实也伤害了他。在分别前,他都不算坏。恶劣,也贴心。

    可是,无论好的坏的,她都没有接受。她甚至不要听一句辩解,不给一个自己一个了解他的机会。

    就这样,臆断地将他打入心中的禁闭区。

    他嘴坏,顽劣,乖张。

    他借她煤炭。

    他骄矜,自我,任性。

    他下山接她。

    他恨她,他救她。

    他困缚她,弄伤她,威胁她。

    却又在人潮拥挤处偷偷看着她。

    可是,他怎么会做这些事

    乐娇看着那一方月华明亮处,不知道为什么,缓缓伸出手去触碰。

    指尖略一拨撩到那银色琼浆,便被镀上一层不属于人间的光芒,陡然间与黑暗区别开来。

    她在这净化人心的光辉中,产生一股自愧的亵渎感,忽而缩了缩手指。

    但愈是美好的东西,愈引诱着在黑暗里的人。

    那一方小天地看上去是那样温暖、柔和,引诱着甘愿为蛾的人。

    乐娇产生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像抓不住的雾,零散得组不出词句。

    她想起许久之前乐巧同她说“以为是块捂不热的石头,没想到是块冰,还有化的那一天。”

    那时她说了什么

    噢。

    她说“冰化掉之后就流开了,不代表什么。”

    可是,燕青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冰呢。

    前世相处的两年里,她见过那人卸下一身轻狂气质的模样,那眼里古井不波,毫无欲望。

    眸子中堆积的疲惫是那种跋涉过千万里山河的人才有的任凭躯体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摇摇晃晃,累得再也走不动哪怕一步。

    若他蹲下直视乞讨之人的眼睛,会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如出一辙的悲戚。

    他是疯长的藤蔓,霸道没有一点道理;他也是厌光的苔藓,在湿冷贫瘠的石头上才可以生存。

    前世那些点点滴滴的相处里,乐娇总有种感觉,迟钝如她,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来。

    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这个人的壳子,僵硬而高调地贴在皮表;只是为了保护,那个躲在黑暗里的灵魂。

    他不是冰,是玄铁,化掉后炽热得能灼融皮肉。

    乐娇放在月华下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她的眼神飘忽,思绪流转得滞塞而缓慢。

    连细小之处都不肯放过,她翻遍记忆之匣,慢慢搜寻有关他的过往。

    她想起他开玩笑般说的娶她,想起他口是心非地让她拿药敷脖子,想起穿越人群的一瞥。

    他在咬痛她后落泪,盖住她的眼睛后又做了什么呢

    他说“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他说“小瞎子,你傻。”

    他说“你做事不计后果。”

    她招惹他什么了

    她傻在哪里

    她怎么不计后果了

    那一句句因她笨拙而忽略的、拥有潜台词的话,在这个平静的夜晚被一字字剖开,曝露出其深层的、阴暗的意思。

    她招惹他什么了

    招惹他恨她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要救她

    为什么在听完那首缺月辞后还可以笑出来,不该觉得恶心吗

    为什么会为所恨之人露出那样难过痛苦的神色

    乐娇最后想起蓝莠说的那些话。

    “世上两种男人最难缠。”

    “疯的,和痴的。”

    “这燕青,二者皆有。”

    疯的和痴的

    一个荒诞的念头突然从乐娇的心头蹦出来,令她颤栗得双腿一软。她步子虚浮地走到床边,再跌坐在床上。

    她仍然能想起前世的“良辰美景”,想起那男人鄙夷的目光,想起冰冷的红烛喜字。

    可她也能想起少年舞剑时的飘逸身姿,策马时的小心呵护,咬她时的狠戾决绝。

    打心底里产生的不可置信冲得她犯晕,以至于她情不自禁地嘀咕着“这怎么可能呢”。

    要让铁化掉,需要多少的热度

    她没有做什么,也不会做什么,更不想被迫接受那炽热的偏执。

    可是乐娇不知道,有时候,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冰雪消融。

    只需要跨越危险偏执之人世界里的警戒线一点点,只要那么一点点,就如同迈入了地狱。一只只鬼手缠住来自天堂的光,不容许它逃离。

    恶魔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感情牵绊,他的世界不按规则构建,他也不爱常理出牌。

    或许只是他的心上人,一颦一笑都长了讨他喜欢的样子。

    每一个令人讨厌的动作,由她做来,都刚刚好,不多不少,卡住他的心坎。

    乐娇躺在床上,手背搭在眼睛上,感觉像做了一场连续不断的噩梦。

    如果、如果不是她臆想,不是她过分揣度,不是她自作多情。

    那么,他恨她,他这么恨她,他这么矛盾又复杂地恨着她,是因为他喜欢她

    他这样恨她,是因为

    他喜欢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