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阴风一点点吹削着老夫人手上的红布，那股腥臭渐渐散去，只余一丝阴冷残留在碎骨上。
老夫人步履蹒跚，喃喃自语着一步步迈出了府邸。没有人敢上前询问她要去何处，也没人敢拦着她。只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
辛竹和睢阳悠悠闲闲的在园子里散步，没成想园子里竟蓄养了一批伶人，便坐在石栏上听曲。
“没想到不过区区一个小镇的首富，也仿着别人蓄养歌伎。再怎么附庸风雅，也改不了内里的俗气。”睢阳微微扬着下巴，语气里对这家主人尽是不满。
“你好似很不喜欢这家主人”
“那是自然。若是父亲在世，封地里必然不会放任这等草菅人命的事发生，若谋害自己的亲骨肉，更是罪加一等。”睢阳语气里已经不见怒气，转而带了一丝忧愁。她靠在辛竹身上，眼神穿过花丛，落在对戏的两个伶人身上。
伶人与曾经的睢阳王府里的一样，身段风流，眉眼传情度意。
“怎么了她们演的不好”
睢阳摇了摇头，苦闷的说，“原先在林子里的时候，倒还不觉得。现下到了小巷人家，反而有点想家了。”
“你可还记得家住何处等这事了结后，我带你回家看看”
睢阳从辛竹身上起来，闷闷的摇头，低声说“不了，年岁不知过了几何，就是回了家，我熟识的人也已不在人间了。回了又有何意义呢”
辛竹没有接话，眼里忽的染上一丝寂寥，可很快又恢复之前的散漫。
“咳咳。”身后传来干巴巴的咳嗽，两人没有回头也猜到来人是谁了。
见两人不回头，咳嗽声越来越大，“你俩怎么不搭理我”
陶夙一溜小跑走到石栏旁边，就要靠着睢阳坐下，待看到辛竹似笑非笑的眼神后，急忙转到辛竹身边坐下。
“哎”刚坐下她就叹了口气。
两人十分默契的不接话，兀自看着远方的伶人出神。
陶夙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见两人还是不搭理自己，便开口“此事了结后，我便要南下去往金陵。据说金陵可多好吃好玩儿的了，卖艺的杂耍的可新奇了，而且金陵不仅景美人也美。”
陶夙一口气说完话，见两人还是没有搭理自己，“嗯，辛道友，你们去哪儿呀我们顺路么顺路就一起搭个伴儿呗。”
辛竹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她，然后摇摇头，“你南下，我们北上，真是不巧。”
“北上去哪再往北就是京畿道了，你们辛家不就在京城你偷跑出来，还敢往上凑”陶夙显然不信，认为辛竹只是不想和自己同路编出来搪塞自己的。
辛竹眼里闪过一丝讶然，随口道“谁说北上就一定是去京城了”
两人还要以此话题继续纠缠时，睢阳的手搭上辛竹的肩，目不转睛的盯着远方的伶人说“辛竹，你看那儿。”
顺着睢阳的手看去，原本在对戏的伶人在转身之际背后赫然伏着一大团红雾，雾气蠕动，里面隐约可见一双白色的婴孩手臂。
仿佛察觉到辛竹的目光，红雾顿时漫开，笼罩了整个戏园子。
“糟了，被她骗了。”辛竹起身，“睢阳你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陶夙你跟我过去。”
说罢便跑向戏园子，陶夙不明所以的跟在后头问“被骗了怎么回事”
“跟着老夫人出去的是附着怨气的六儿，不是她。怨灵还在宅子里。她果然没那么好打发。”辛竹跨过栏杆，跑进怨气笼罩的戏园子。陶夙紧跟其后。
可刚进入戏园子，眼前的光景顿时变了。宅子还是这个宅子，戏园子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所小院子。
辛竹站在院子中央，环顾四周。明明陶夙就跟在自己身后，但是此刻，这里却只有自己一人。伶人也不知去向。
房里传来细碎的人语，辛竹小心翼翼的靠近窗户，透过窗，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妇人，身怀六甲。而她身边站着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婆婆，眼睛细长，带着一丝邪气。
“夫人，成败就在此一举。”
“可她当真怀的是位少爷我肚子里的真是个女孩”妇人面容浮肿，但仍旧掩盖不了她清丽的姿色。
老婆婆伸手摸向她的肚子，闭着眼睛，摸着肚子的手，转而去抓妇人的手。
妇人的手被她一触碰，猛地一抖，额上顿时留下汗来。
“夫人，你可看清楚了”
妇人闭着眼睛，捂着心口点头，“好，就这么做。我绝不能便宜了她”
老婆婆满意的点头，细长的的眼睛，露出大半的眼白，只余一点黑色转了转。
见老婆婆脸上带笑的出来，辛竹连忙躲进旁边的屋子。谁知这屋子里有人，而且不止一人。
里面躺了一个妇人，旁边伺立着不少丫鬟，手里端着的铜盆里尽是血水，看起来是在生产。而候在一旁的人明明嘴唇在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忽然眼前闪过一道极亮的白光，辛竹捂眼的瞬间，一道人影飞快的进来，又急急的出去。
等辛竹放下手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稳婆的声音，“夫人，是位千金。”
“什么怎么会”躺在床上原本已经筋疲力尽的妇人，忽的坐起，那脸庞分明就是年轻了二十几岁的老夫人。
“快，快去打听，她，她生的是男是女。快去”
小丫头飞快的跑回来，颤抖着说“回夫人，荏夫人生的是位小少爷。”
“老爷何时回来”妇人瘫倒在床上，呆呆的问。
“约莫是五天后。”
辛竹看的认真，心中渐渐有了猜想。于是抬脚走出了屋子，果然一出屋子，又换了一个景致。
年轻了二十几岁的老夫人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头骨，蹑手蹑脚的走进院子里，将头骨平放在正对屋门的石阶上。
头骨空洞的眼眶里好似有黑色的眼仁转动了一下，老夫人这才重新拎着头骨离开，脸上带着疯狂的笑。
“你以为生了儿子，便能当上主母了我的孩子死了，你的孩子也不能活，你更不能活”年轻的老夫人捧着头骨走远，嘴里喃喃道“乖女儿，帮母亲杀了你刚才看到的母子，是弟弟的出生害的你才刚出生就夭折。你要杀了她们。”
“母亲带你逛逛自家的府邸，待会看到被人唤作姨娘的都要杀掉，杀掉她们的孩子，还有她们。”老夫人嘴角带笑，将头骨藏在袖子里，逐渐走远。
辛竹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伸手触地，坚硬的土地变得松软，一样白生生的东西从土里钻出来，刚冒出一个头，红雾突然收拢，往外逃窜。戏园子里的伶人倒在地上，陶夙则呆立在戏园门口。
睢阳见状跑过来，询问“你们怎么了”
辛竹伸手屈指弹了一下陶夙的脑门，“醒醒，别看了。”
陶夙猛然惊醒，双目圆睁，见是辛竹松了一大口气，“唉，原来怨灵不是老夫人的孩子。那她岂不是杀了自己的母亲怪不得她后来会逼得老夫人把她镇在地里。原来她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老夫人的孩子。”
“那老夫人知道这怨灵并不是她的孩子么”睢阳随口问道。
“恐怕她还不知道。估计她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好好的怨灵会突然转而伤害她自己，大概错以为怨灵是嫉妒她生下的弟弟。”辛竹答道。
“那老夫人现在会不会有危险”陶夙想起失魂落魄出去的老夫人。
“应该不会若是要取老夫人的性命，她怎么还留在此地找伶人的麻烦该跟着老夫人出去才是。”
“不，她不是找伶人的麻烦。留在这里是因为她真正的母亲就埋在戏园子里，她在找自己的母亲。”辛竹举起手里的一节指骨说道。
“你你哪里来的这东西”陶夙忽然想起辛竹之前用手弹了自己的额头，于是拿着袖子擦头，“你该不会刚刚用的这只手弹我的额头吧”
辛竹不以为然的把指骨收进袖子里，淡淡道“若不是我把她母亲的尸骨从地里召出来，她哪里会落荒而逃而你现在大概还困在她的怨念里，看她如何杀人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