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修真小说 > [七五]遗愿清单 > 第12章 [月亮与尘土]08
    月亮与尘土08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子一样,直接撕开了堪堪维持在表面上平和。这一方小院的清晨仅仅平静了片刻,便猛然迎来了狂风骤雨。

    空气停滞了足足三秒钟。

    随后那个女人脸上的肌肉忽然一点一点的动了起来,双眼睁大到凸起,像是要尖叫一样的张大嘴巴,从那个黑洞里,展昭看见猩红的舌头震颤着。

    她扑了过来。

    而二人的动作显然要比一个柔弱妇人要敏锐快捷的多。白穗迅速后退一步,脊背拱起,短刃已经挡在胸前。但展昭的动作更快一步,他一步向前挡在白穗身前,用一柄巨阙牢牢将她挡住。

    那妇人剧烈的呼吸着,像是某种被抛上了岸的鱼一样。她被未出鞘的利器挡住,但却丝毫没有觉得危险或者冒犯,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白穗,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在哪里见到他的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丁白穗嘴上的笑意消失了。

    像是觉得这个刺激还不够似得,她又后退了一步,继续从嘴中吐出残酷的话“还有,我已经告诉他,你杀了你儿子的事了。”

    空气再次凝滞了。

    丁白穗显然是带着极大的愤怒和恶意才会如此刺激她的,她自认为冷静自持,但实际上她的情绪却极其容易被调动起来。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孩童的死亡,已经足以让她的怒火被点燃了。

    她在等。

    在等这极端又疯狂的妇人的反应。

    妇人的脸忽然呆滞了片刻,她眨了眨眼,又歪了歪头,像是没能理解她说的话一样。等到她的头脑终于嘎吱嘎吱的开始转动起来之后,她又露出了一种困惑和惊疑不定的表情。

    “你,你对他说了何话”

    她不可置信的发问道。

    丁白穗定定的盯着她,又重复了一次“我说我已经告诉了你的丈夫李汝雄,你们的儿子李小望,被你亲手扼死了。”

    妇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慌的表情。

    “你在说些什么”

    她徒劳的伸出双手向前抓去,那并不纤细秀美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凸显出分明的指骨,令人觉得居然有些像森森白骨一样。当然了她被展昭牢牢的挡住,并没有办法抓住安全距离之外的丁白穗丁姑娘。

    她哀嚎起来“你怎么能讲这样子的话你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的说这种话我我没有,我没有你要让我的丈夫如何看我,如何想我啊”

    展昭不动声色,但心中还是吃了一惊原本他们二人并没有商量过来之后该如何对峙,但这位丁姑娘毫无预兆的投下惊天雷,他心中狂跳,但之后这妇人的表现已经超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愤怒了。

    “李夫人”他还是颇为自持的劝慰道,“请夫人先行冷静有什么误会我等可慢慢道来”

    “要如何慢慢道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汪氏的哭叫所打断,不知不觉中她已流出泪来,一边摇头一边大声哭泣质问“要如何慢慢道来你要如何赔我丈夫你在哪里见到他的你在哪里见到他的快告诉我,我要亲自去向他解释清楚”

    这妇人在意的,居然丝毫不是“杀人需偿命”,而是“我的丈夫误会我杀了儿子”。展昭压下心中的不快,见妇人又哭又闹,完全不能正常说话,只得紧皱着眉叹息,然后一个手刀,干净利落的让她沉沉晕去。

    妇人软绵绵的倒下去,展昭一只手揽住她的身体,略微责怪的看了始作俑者一眼,先扶着汪氏坐到一旁的藤制卧椅上。

    被白了一眼的白穗倒是没什么兴风作浪之人应有的自觉,她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出来,安安静静的凑近了几分,道“若是展大人不动手,那白穗也该动动手,让她冷静一下了。”

    展昭的眼神斜飞过来,其中不快的意味并没有被掩饰。只听他低低道“丁姑娘又何必一进门就如此刺激她。”

    白穗眼睛都没眨一下“无论我何时说出这话,她都会是这个样子的。”

    这话好像说的也对。

    展昭收回目光,似是不太想接这茬。转而又将目光转回尚且安静下来的妇人。她的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初春天气微愣,她却还是身着一袭单薄的白色。

    展昭犹豫了一下,径自进屋翻了个小毯子出来盖在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重新去审视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姑娘他望向她,却看到她正在看那棵干瘪瘪的桃花树,像是察觉到了展昭的目光,她忽然一回头,对着他笑了一下。

    “展大人果然很是温柔细心。”

    展昭眼睛闪动了一些,平静道“丁姑娘谬赞了。”

    昨晚他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丁白穗意识到自己连续两天都忍不住夸赞同一个人,她不由的觉得有一点儿尴尬,于是她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道“汪娘子应该很快就会醒来罢。”

    展昭道“展某并未用力击打。”

    白穗“恩。”

    一刻钟之后,汪娘子就幽幽的醒来了。她先是眼球转动了一下,而后脖子僵直了一下,似乎还没回想起来刚刚的事。目光虚弱的环视一周,看到抱着胸的丁白穗和端坐在石桌前的展昭时,她才如梦初醒般的惊叫了一声。

    “你你们”

    似是怕她再次歇斯底里,展昭开口道“夫人冷静,丁姑娘并非有意冒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慢慢来过。”

    丁白穗换了个姿势,没说什么。

    汪娘子呆呆愣愣的坐了一会儿经过刚刚那一小段时间的昏睡,她似乎真的冷静了不少,只有脸色还是那么的惊疑不定。她看了展昭温润的面庞一眼,语气带上十成十的哀怨“展大人若是对妾身有何怀疑,直接问便是又何必何必让他人来试探妾身”

    丁白穗先发了声“白穗是真的见过李汝雄李叔的。”

    她混沌的眼睛这才慢慢转向白穗,哀哀道“既然姑娘为妾身寻回丈夫,又为何要如此生生造谣”

    丁白穗不为所动,道“开封府早便查出小望生前被人迷晕,而后才惨遭扼死,因此正在彻查上下十日以来全城各大药房的洋菊花,颠茄。是不是夫人做的,想必几日之后就会有所定论了。”

    汪氏凉凉笑了起来,倒是显得有些胆色“也就是说姑娘啊姑娘,其实你也不曾确定,这杀害亲子之事,的确是我犯下的。”

    展昭在一旁安静的听,面色沉静,不动声色。

    白穗当然也不甘示弱,道“不,我十分肯定是你如此狠毒。”

    汪娘子叫道“那便拿出凭证来罢”

    丁白穗顿了一下,她伸手捋了捋自己垂在肩上的长发,又等了片刻,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现在进门,你的卧房,衣柜下面的第三个抽屉里,应该还有剩下的洋菊花罢。”

    汪氏的瞳孔骤然缩小,藏在衣袖下面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这变化当然逃不过展昭的眼睛,他的心骤然沉下了谷底,眼神晦暗难辨。

    丁白穗咄咄逼人“夫人既无腰腿疼痛,又未患有发烧发炎之症状为何会单单购入洋菊花一药,难道是为了帮助睡眠么”

    汪氏眼神闪躲,道“妾身妾身平日的确睡眠不佳,以此为证据,姑娘不觉得单薄了些么”

    丁白穗道“夫人特地去了离家颇远的城西药房,又仅仅只有一次购药记录,若是长期无法安睡,又为何偏偏在这几日才去求医问道”

    此言一出,汪氏立刻安静了下来。

    像是还不满足一般,她冷酷的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仵作已经根据小望脖子上的勒痕,判断出行凶之人的力气不大,不是个病怏怏的男人,那便是个女人了。”

    闻言,汪氏的脸色变了几变她毕竟是个普通妇人,并非那般杀人之后还能平静如常的江湖人。展昭立在一旁,将这些反应尽收眼底。

    丁白穗所言,句句都是事实。

    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缩在躺椅上的汪娘子。此时此刻,看着这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柔弱妇人,她又回想起那天夜里出现在梦里的汪娘子。她带着如同今日一样茫然又迷惑的表情,冷静的看着儿子喝下加了料的肉汤。

    在暴雨中,她扯下了自己的腰带勒住了小望的脖子,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将他丢弃在郊外的水坑之中。

    而她被岁月磨得仅剩几分的聪明伶俐,告诉她在这样的暴雨天气,一切脚印和痕迹都会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我只是想见他。”

    她泪眼朦胧,抬起头喃喃向她解释道。

    “我只是想见见他,他怎么都不肯回来我没办法我没办法为了让他回来,我什么都可以牺牲你们不知道,你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她哀哀叫着,像受伤的动物一样惹人心疼。但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她带着三分忐忑,七分期待的用力勒紧,看着安静的儿子面色浮现出缺氧的青紫,她不忍的别开了头呜呜哭泣,但却始终没有收手。

    展昭的眼睛一分一分的冷了下去。

    他修长的手指用力握紧了自己的长剑,狠狠的咬住了牙,将心中的怒一点一点的压下来。

    “我知道。”

    作为回应,丁白穗的声音空荡荡的在这个寒冷的清晨回响起来。

    “你不值得被理解,也不值得被原谅,”她眼神冰冷,语气似刃,“为了这件事我在所不惜,牺牲一切也值得这样的想法,原本就是来自地狱的引诱。”

    汪娘子哀嚎一声“我没办法我真的已经用尽其他一切办法了”

    白穗闭上了眼,几秒之后又复而睁开,眼底并不明亮,反而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之意。

    “那么你生前最后的愿望,就是再见一次你的丈夫罢。”

    闻言,妇人发抖的身体忽然奇异的痉挛起来,而后她慢慢抬起头来,满是泪水的面庞上,眼睛却忽的璨璨起来,令人不禁遍体生寒。

    “你愿意么你要告诉我他,他在何处么”

    这语气之中,满含着病态的急切。

    丁白穗终于扬起了笑容。

    “不,”她残忍的,咬着牙宣布道,“我不会告诉你他在何处,他也不会因孩子的死来见你,生前死后,我永远永远不会实现你的遗愿”

    将软的像一团烂泥一般的汪娘子收监之后,展昭拦住了意欲离开的丁白穗。

    她心情不好,抱着胸斜着眼等待他说话。

    展昭呼了一口气,面上却是一片温润神色。他张了张嘴,又似乎是还未想好要怎么向她言说,又垂下眼帘片刻,才斟酌着轻轻开口。

    “丁姑娘曾说自己既无大爱,又无小情。展某虽不了解姑娘,却希望丁姑娘莫要如此妄自菲薄。”

    他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嘴中说出的话也像汴京的早晨一般,渡着金色的温软光芒。他眼中有柔和星辰,又似是某一种成色极好的黑色珍珠,令人深陷其中。

    “所谓大爱,并非是处江湖之远而思庙堂之高,也并非时刻要将天下苍生挂在口中藏在心上,”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为陌生之人的遭遇悲恸,为不义之人伤害他人的行为而愤怒,为悲惨之人的遭遇而共情此,即为大爱。”

    “丁姑娘,你的心中,已藏有万千的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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