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一点点昏暗的光，然后突然刺眼起来，让她想要抬起手来遮住眼睛。
没力气，做不到。
这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有什么温凉的东西突然覆盖在眼睛上，然后调整一下，彻底挡住了那些光渗进来。动作不算特别温柔，但是也不粗鲁。
少女想说什么，但却连这种气力和能力都已经失去，最后不由得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轻很轻如同梦呓的声音。
然后身前那人的动作很不明显地顿一顿。
“已经醒了吗，樱谷小姐感觉怎么样”不远处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又慈祥，像阳光一样暖烘烘。
啊，这个声音，是渡。
那身前的这个人，是
她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反应过来，可是沉重的大脑却不愿意去运转，整具躯壳只想要让她这么安静地躺着，最好多睡一会儿，再多睡一会儿。
累。
好累。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在用什么样的毅力和想法，反抗着这种从善如流的疲倦与虚弱，但最多能做到的，只有缓慢地一根根操纵自己的手指。
不是她特别想要动，而是因为冷。
手好冷。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里绘桑，你还在打针。”这也是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声音，冷淡平静的语调，在非常近的距离响起来。与此同时，她刚刚蜷缩到一半的手指就被还算温和但有力坚定地一根根展开。
她认得这个声音。
“龙崎”努力很久，她终于能做到开口说话。
这是一声太轻太柔软的呼唤，或许是因为昏睡太久刚刚醒来，也或许还要算上没有力气的缘故，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距离和隔阂，而如同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梦境。
卸掉所有的伪装，露出最柔软脆弱的模样，最真实甜美的本质。
不过此刻的少女已经没有心力去想那么多东西了。
“我好冷。”她缓慢又轻声地说着，声音还是轻软平和的，不知怎的就好像多出一些平日里绝不会至少绝对不会对他流露出的软糯委屈。
也许是他的错觉。
或者是少女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里绘桑，请你暂且忍耐一会儿吧。”这个声音实在是太平淡了，平淡到让深陷一片昏暗朦胧的女孩非常有意见。
她用更漫长的时间转动了一下大脑，然后犹犹豫豫地抬起另一只手来这个动作并没有被阻止去扯自己身上的被子，虽然她没有气力也其实并不愿意动作。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但是只非常确定现在的感觉肯定是自己很不喜欢的。
耳边安静了片刻，然后是平静走远的脚步声，杂乱无章的窸窸窣窣声，最后脚步声返回来，什么厚重又温暖的东西覆盖上了身体。
真好。
少女模模糊糊地这么想着，忽然乖巧下来，不再动了。
当然记得先把手藏进被子里。
于是空气里又陷入了一种令人昏昏沉沉的静谧，连呼吸都是沉静又温柔的，没有美酒，却酣然欲醉。
她用自己最后的一点毅力挣扎了一下，只一下。
仿佛有人的手落在覆盖在面上的物什也许是毛巾，也许是别的上面，又仿佛有人在耳边平静地说了什么。
声音似乎在梦境里要比现实中温存一些。
“睡吧。”
樱谷里绘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可能就要毁于一旦。
事实上，从她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怀疑人生了。
空气还算安静，只剩下偶尔响起来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嗯
她安安静静地在床上躺尸，仔细地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人生，才伸手悄无声息地把盖在脸上的毛巾取下来，一瞬间被阳光晃的睁不开眼睛。
啧，真是的。
少女缓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
黑发的青年仍然保持着他那种蜷坐的坐姿，注意力专注地集中在电脑屏幕上，叉子陷进了桌面上的甜点里。
“要吃草莓吗，里绘桑”
“”
这话可真是有够不着边际的。
以及这感知力未免也太敏锐了吧。
茶发少女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片刻后她试着坐起来但全身没力气翻过身来，发丝划过面颊，声音有一种刚刚从梦境中脱离的柔软的倦怠。
“我现在这种状态就是想吃也没有办法呢，这算是拿我说笑吗，龙崎。”
语气柔软，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意味。
似乎犹豫了一下。
谢谢，别。
“不，不用拿给我，拿过来我也不会吃的。”她忽地笑起来，轻松自然的音调，身体糟糕的状况，甚至之前的昏迷似乎都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我刚刚说笑的，才刚醒过来，我也吃不下太甜的东西。”
然而她想要喝水。
qaq。
“对了。”那些都不是重点，话题怎么歪到这里来了算了，她就委屈一下自己吧，“父亲他”
声音突然就犹豫起来。
少女隐隐约约有一点明知道不可能的期冀。
拿着叉子的手指一用力，就将草莓叉了起来。他送到自己口中，慢慢的品尝着那种谁也无法忽视的甜滋滋。
“你总不能指望他现在都什么都不知道吧，里绘桑，这是不可能隐瞒过去的。”他说得因为吃东西而有点模模糊糊，但还能听清楚，也完美地毁掉了少女最后一丝希望。“只不过是因为最近太忙，他也不得不外出做事，不然他已经守着你很久了。”
啊。
凉了。
樱谷里绘瞬间有一种万念皆空的错觉也未必真的是错觉，手指一松，整个人一下子重新彻底软倒在床上。如果不是身边的有一只太冷静而且不能太亲近的，指不定她现在就要开始哼哼唧唧了。
qaq，qaq qaq qaq。
“现在这里有具体的检查报告吗我想现在自己看一看。”沉默半晌，她才差不多冷静下来，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温和。
毫不意外地从手边拿出一份资料来，垂一垂眸，还是保持着平静冷淡的姿态走到她的床边拿给她。
少女笑着说一声“谢谢”，然后抑制不住的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真是的，又来了。
她一只手用力按住胸口，仿佛外界的痛苦能缓解一些身体内部传来的剧烈的抽痛，面色瞬间苍白起来，但微笑仍然显得平静宁和。
这是一种习惯性的，遮掩她所经历的痛楚与折磨的笑容因为此时由于这疼痛发作得激烈迅猛，她的瞳孔一时间都难以聚焦。只是她的唇角习惯性的向上挑起，形成一副坚固的、看似真实可信的面具。
只是在疼得太厉害的时候，她实在撑不住这样的伪装，才终于将自己略略蜷缩起来，掐着胸前的衣衫的手指用力到骨节青白。
仿佛有呼吸一瞬间靠近自己，又很快远离。
樱谷里绘不知道这样的疼痛持续了多久。总之，等到她终于停止这断断续续的只让她更体会到痛楚的咳嗽，抬起头来的时候，青年已经端着一杯水站在她面前了。大概是确定她已经缓过了一口气，才把杯子递过来。
很贴心，难得的贴心，难以想象会从身上见到的贴心。
可是她她没力气坐起来啊qaq。
樱谷里绘一瞬间是真的想要捂着脸哭两声表示自己痛苦的心情，以及非常想要领情但是也是真的做不到的绝望。
于是樱谷里绘看着他，他也就这么看着樱谷里绘。
大概空气就这么停顿了三秒钟。
“谢谢了，龙崎。”仔细思考一下，少女还是决定暂且接过来至于之后之后的事情当然之后再说，三秒钟以后会发生的事都不能算作是现在的不是。
那只伸出来的手纤细柔软，指若葱荑，只是因为缺少血色，而让指尖都看着如同她本人一样脆弱苍白。
她握住了杯壁。
但是并没有放开手。
樱谷里绘不由得抬起视线，露出些柔软的、惊异的目光。但是青年已经毫不犹豫地更加俯下身来，顺着她伸出的手臂扶住她的肩膀，然后微微用力，就把她从床上扶起来。
“里绘桑很喜欢什么都不开口。”他平静地说着，对这个动作丝毫没有解释或者羞愧一类的意思。
啊
虽然这个时候于情于理都是应该说谢谢的
“月君呢你们两个的手铐怎么突然就打开了，真让人惊讶。”茶发的少女轻轻笑起来，拿着水杯，向着避开他的方向略略动一动。
“因为里绘桑你并不是很快就会醒。为了稳住学校那边的kier，需要月君作为熟悉你目前情况的人出面，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件事目前来看只有他能做到，而不是我想要这么做，事实上解开手铐我总是会担心发生些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少女的动作，解释得平静又自然。
但平静又自然能意味着什么呢
樱谷里绘抿一口杯子里的水，水面隐约能倒映出她的眸子。
“你很关心这些吗，里绘桑我觉得你其实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关心。”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仍然还在继续用平静淡漠的口气说着，“这样的伪装有些时候其实是很没有必要的，不是吗”
“也许吧。”
一瞬间抓紧自己的衣袖，少女轻声细语。
是的，她在犹豫。
罢了，有些话还是干脆利落说开比较好，她实在是怕极了这样的气氛了。比起这样不清不楚分不清界限的交流，比起距离被缓缓地，她阻止不了的扯近，她宁可说开以后两人维持见面都尴尬的气氛。
“那你为什么又要关注这个呢”她又抿了一口水，全做给自己壮一壮胆，声音依旧是平静柔和的，只是恢复了平日里的礼貌疏离，“这不是与这件案子相关的事情，你完全可以不用管的，不是吗。”
青年转过身来看她。
樱谷里绘维持着浅浅的，礼貌性的微笑，难得毫不畏惧地直视他。
“难道说，你喜欢我吗，龙崎”
是的就是要这样宁可说开之后被他否认或者说是恋爱脑，她也要阻止气氛向着自己好像快要脚踏两只船的方向一路狂奔
空气流淌着死一般的沉默。
他突然缓缓走过来，重新站在她面前，俯下身，如此近距离地注视她，声音仍然是平日里的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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