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气候。
谢厌雪皱起眉。
他生性淡漠，不苟言笑，以往在三清剑宗，初入门的弟子对他敬仰有余，却不敢莽撞打扰，是以若能得到几句指点，只会加倍用功，修为一日千里，从无一人会同艾盼这般浑身懒骨，躲着打瞌睡。
便连江见愁、柯一梦待修道之事，也会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垂下眸，手指才搭至艾盼的脑袋，还未叩击下来，小家伙一个激灵，慌慌张张地支起头，乌溜溜的眼瞳泛着点水光。
他倒是无辜得紧，歪了歪头，“啾”
谢厌雪不为所动，手指还是敲了下去，艾盼当即痛得泪汪汪，跳起来指责他“啾啾啾”
又打他
谢厌雪没有理会，只是站起身，拂落白衣上的落花。
艾盼不依不挠地跟谢厌雪吵“啾”
“啾啾啾”
“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这小东西太过聒噪，他一个比得过几百只雀鸟闹出的动静，谢厌雪平静地扫去一眼，艾盼对上那幽深的瞳眸，直觉有点不太妙，闭上了嘴，正要扑棱起翅膀躲得远远的，谢厌雪已经再度敲上他的脑袋。
“咚”
这一回，力道不大不小，直接把艾盼敲昏了。
谢厌雪把艾盼送去江见愁那边，兀自折回云深处。
江见愁瞅着手里的球儿，惦记着艾盼的宝贝，不禁晃了两下，狐疑不已地嘀咕道“东西都藏哪儿去了”
这又没有储存法宝的，天衡真人满山的宝贝能让他往哪里塞
江见愁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拍脑门儿，拿了根绳子捆在艾盼的腿上，不怀好意地摸着下巴笑了，“明天下山遛鸟了。”
得亏艾盼昏着，否则不止闹翻天，还得和江见愁同归于尽。
翌日，江见愁神清气爽地下山，同行的人还有柯一梦。
他拖着艾盼，柯一梦拖着重剑，来到了山下的桃源村。艾盼简直要气坏了，脑袋疼，还被迫散步，他“啾啾啾”的说了一路谢厌雪和江见愁的坏话，又在心里给这两人重重地记下一笔，打定主意怎么哄都不好使。
这样想着，艾盼瞄了一眼柯一梦头上熠熠生辉的发簪，又添了一句
除非、除非把发簪上的珠子抠下来给他
山下人来人往，江见愁显然时常下山鬼混，轻车熟路地来到商铺购置了一些药材、丹药与衣物。待他结完账，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江见愁哄着艾盼道“我说小胖子，你霸着那些宝贝有什么用吃你不能吃，用你也用不了，还不如老实交出来，等以后咱们长留门成修真界第一门派了，我给你一个长老当当，怎么样”
呸。
艾盼扭过头，愤怒地嚷嚷道“啾啾啾”
想都别想
江见愁说“抠死你算了。”
他把艾盼捏进手里，一通乱揉，甚至还号召柯一梦也来欺负他，“师妹，你也来试试”
柯一梦没什么兴趣，江见愁还是强行把艾盼塞进她的手里，艾盼正要发脾气，当即被柯一梦的手凉得打了个颤。
“捏他。”
江见愁生怕柯一梦不会玩儿，在旁怂恿她，柯一梦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依言捏了艾盼一下。
艾盼疼得跳起来，“啾”
江见愁忙道“师妹你轻一点、轻一点，捏他就行了，别往死里掐啊”
艾盼眼泪汪汪地瞄他一眼，才觉得江见愁有点人性，结果他吐露肺腑之言“掐死这玩意儿了我们没钱问谁要去”
艾盼绝望又愤怒地扑过去咬了他一口。
一个子儿都别想从他这里抠出来
江见愁有心带柯一梦在山下多逛一逛，毕竟他这个师妹没有一丁点儿少年人的心性，想让她多接触一些山下稀奇玩意儿，是以不急着回长留山。
他们四处闲逛，艾盼被迫跟在后面，没一会儿他就嫌累了，可这会儿还在气头上呢，小家伙瞪着系在江见愁手腕里的绳子思来想去，娴熟地栽倒在地，宁愿让江见愁拖着自己走，也不肯飞到他的肩上偷个懒。
山下的村民们只见过遛狗，从来都没有见过遛鸟儿的，更何况这鸟儿生得颇是圆润，乍看跟一颗桃儿似的，走不动了还会耍赖，纷纷凑过来看稀奇，指指点点的。
江见愁只觉得手里的绳子越来越重，回头一看，登时无语凝噎了。
他轻轻踹了一下装死的艾盼，“喂，起来。”
冷不丁一抬起头，凑在一旁的村民都好奇地盯着他们，江见愁愣了愣，有人忍不住问道“小兄弟，你溜的这是鸟”
“不是鸟又是”话还没有说完，硬生生地让江见愁咽了下去，他环顾四周，慢慢露出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们知不知道天衡真人”
“天衡真人知道知道就是那个差点成仙了的仙长嘛。”
“我不止知道，我娘怀着我的时候还见过他呢，说长得俊得很，而且还对我娘说我以后必有不凡成就。”
“什么不凡成就养猪状元”
“滚一边儿去。反正据说这位仙长法力无边，慧眼如炬，什么妖魔鬼怪见了他都得跪下求饶。”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拼凑出来大半，江见愁把艾盼提溜进手里，神秘兮兮地说“知道就好办了，这一只，可不是普通的鸟，而是”
他话音一顿，压低了声音，“天衡真人养的灵宠。”
“天衡真人养的灵宠”有人狐疑道“你该不是欺负我们村里人见识短吧”
“我欺负你们干什么”江见愁抬起下巴，示意他们看长留山，“你们有没有见过这座山上的仙长”
“仙长忙着修行，哪能说见就见的”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江见愁挤眉弄眼地说“前几天三清剑宗，就是天衡真人所在的宗门将天衡真人的洞府广而告之，这山上的仙长才从那边回来，这小玩意儿就是从洞府里带回来的。”
江见愁张嘴就来，“你们是不知道，当时那洞府里什么灵石、灵药、法宝的堆积如山，我师、仙长就在灵石堆里找到的这家伙，那山上外边儿的人进不去，里面的又出不来，肯定是天衡真人特意安置在这里面的灵宠。你们说说看，天衡真人养的灵宠能是普通的鸟儿吗况且还活了几百来岁。”
几百年都成精了，众人齐齐摇头，“当然不算。”
艾盼当即怒目而向，他只是一个一百岁的孩子而已
江见愁把他摁住，赞同道“对嘛，这可是鸟大仙儿，而且是法力无边的鸟大仙儿。”
说完，他东张西望一阵，朝村民们招了招手，让他们靠过来点儿，这才又说“我头一次听仙长说这鸟、鸟大仙儿的来头，也是不相信，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江见愁红光满面道“我摸了他一下，心说既然是鸟大仙儿，那总能给我蹭点仙气儿吧结果当天走路上白得两颗上品灵石和上好的灵药”
艾盼一听，恨不得再咬他一口。
“这么灵验”
“可不是么。”
“我说这鸟儿怎么这么通人性，走不动了还会跟人耍赖的，原来是鸟大仙儿。”
江见愁鬼话连篇一大堆，还是有人反应过来了，“不对呀，这既然是山上仙长带回来的，怎么在你手上”
“看见这肚子了没”江见愁提溜起艾盼，给人看小家伙那圆鼓鼓、嫩芽黄的肚皮，“这都是灵药喂出来的，仙长说他吃得太多，得消消食，我这才带他下山散步的。”
“至于仙长怎么放心把鸟大仙儿交给我嘛。”
江见愁一笑，“不巧。在下正是他的师弟。”
桃源村来了一位仙长，仙长又带着一只鸟大仙儿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来了，村民们蜂拥而至，都想蹭一蹭鸟大仙儿的仙气，江见愁见时机恰当，连忙道“这大爷的脾气不好，你们想蹭他的仙气，还得先把他哄高兴了。”
至于怎么哄当然是掏钱
“大仙儿，您看这银元怎么样不喜欢”
“大仙儿，我这囊中羞涩的，只有几颗下品灵石呀，您喜欢我、我就摸一下”
“灵石我也有我也有，让我摸一摸”
“还有我还有我”
当晚，艾盼满载而归，怀里抱着灵石开心得直打滚儿。
江见愁朝他伸出一只手，艾盼视而不见，翻一个身接着打滚儿，江见愁拎起他说“咱俩五五分。”
让人摸了一天的是自己，艾盼当然不乐意五五分，拒绝道“啾啾啾。”
江见愁让他这小气样给气笑了，“没有我在旁边给你吹得天花乱坠的，谁肯花灵石来摸你”
艾盼睁大乌溜溜的眼，试探着问道“啾啾啾”
三七分
江见愁听不懂，直接跟他动手了，掐着艾盼的脖子怒道“五五分不分不分我让你立地成仙”
五五分就五五分，艾盼让他晃得头晕，委屈巴巴地松开翅膀，叮叮当当地掉出来一大堆灵石。
结果江见愁拿到灵石就变了脸，他眉开眼笑道“你一颗，我一颗；我两颗，你一颗；你一颗，我三颗；我四颗，你一颗”
分赃这么不均，艾盼又不傻，跳脚了，“啾啾啾”
说话不算数
“你要这又没什么用。”江见愁冠冕堂皇道“我帮你保管，改明儿绝对给你做咱们长留门的长老。”
艾盼愤怒地指责道“啾啾啾”
不要脸
“啾啾啾”
王八蛋
“啾啾啾”
连鸟的血汗钱都抢
他越想越气，一股脑儿扑向江见愁，小毛团“砰”的一下砸到他身上，江见愁让他撞得一晃，下意识来抓他，艾盼忙不迭地往外飞，思来想去，气鼓鼓的艾盼决定去后山找鸟打架，结果他还没有落脚，突然想到了一个整江见愁的法子。
五更天，正是夜深人静时。
数不清的雀鸟呼啦啦地落满窗台与檐廊，挤挤挨挨的，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翘起的檐角处窝着一只圆滚滚的小家伙，艾盼昂首挺胸的“啾”了一声，冲着他这群手下败将发号施令，并且威胁道“啾啾啾。”
谁的声儿不大就揍谁
下一刻，几百只雀鸟开始毫无章法的“啾啾啾”叫起来，吵吵闹闹的，刺得人脑仁儿疼，江见愁倏然从床上惊坐起来，“怎么回事”
他点了蜡，扭头一看，惊呆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儿“我他娘的捅了鸟窝”
江见愁用剑吓唬它们“快闭嘴，再吵吵烤麻雀了。”
回应他的只有无休止的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这群雀鸟一撵就跑，可嘴巴里却是叫个不停，江见愁没一会儿就崩溃了，他确定自己没捅鸟窝，只得罪了一只小胖鸟，不可思议地朝外吼道“死胖子，不就是几颗灵石，你至于么”
他才不是胖，是消化不良
艾盼不高兴了，才不肯搭理江见愁，气呼呼地指使道“啾啾啾”
叫使劲儿叫吵死他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江见愁眼含热泪，不得已放出大招，大声喊叫道“师兄救命救命管管你的鸟上房揭瓦了”
“师兄”
“兄”
“啾啾啾啾啾啾啾”
长留山最为幽僻的云深居内，白衣剑修缓缓抬起眼，他五感通明，隐约听得有一些吵杂的声响，便凝神细听
“师啾啾啾”
“管管你的啾啾啾啾啾啾”
“救啾啾啾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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