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誉说去就去，第二天一早郑宗都还没醒，他就已经穿戴整齐了，凑合着热了一碗小米粥喝，趁着整个郑家都还在熟睡中出门。
这天天气不太好，四下里灰蒙蒙一片，云层压得很低，仿佛就缀在头顶。梁誉感觉自己穿的有些少，先打车回家换了身厚衣服，这才从车库里扶出自己的变速来，准备上路。
他在车库一阵拆房似的乱闹，愣是把晚上睡觉没关窗户的老梁吵醒了，一家之主还以为家里遭了贼，站在窗口向外张望，一眼就看到了正推着变速要走人的梁誉。
当爹的火气上来，吼了一声“小誉”
做儿子的听见了，抬头看过来，表情很淡，琥珀色的眼瞳中没什么情绪，但却停下了脚步。
老梁被他冰碴子似的目光冻着了，想要质问梁誉为什么不回家过年的话愣是噎在了胸中，好半晌没顺过来气。
梁誉等了一会儿，见老头子就盯着自己看，也不说话，耐心很快告罄，长腿跨上变速，下一秒就要射出去。老梁见状急忙喊道“你上哪儿去”
梁誉眉头皱着，很反感的看了老梁一眼，丢下一句“找男朋友”，变速一拐，上了人行道，连车带人很快就看不见了。
老梁怔在原地，好久以后才说出一句“早点回来”，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梁誉是听不见的。他有些懊恼的躺回床上，身边是陈露睡着时恬静的面庞，老梁盯了她看了好久，强迫自己闭上眼再睡个回笼觉。
“”
五分钟后，老梁蓦地从床上窜起来，连带着陈露也让他惊醒了。
女人半梦半醒时露出一股不加掩饰的烦躁，伸手推了老梁一把，埋怨“大早上的你干什么”
老梁面沉如水“小誉说他谈朋友了。”
“谈呗。”陈露躺回床上，还翻了个身，不耐烦道，“爱谈就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又不好好学习，早恋有什么可稀奇的大惊小怪。”
老梁从背后怼了她一下，有点不满“怎么说话呢那现在不也是你儿子”
陈露自知话说过了头，不吭声了，装作已经睡着放轻了呼吸。
老梁皱眉看着陈露，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回笼觉是睡不成了，还不如洗漱过去处理公务，起码还能用琐碎的事情来填补内心缺少“家”的空虚。
梁誉躲在小姨家过了个不尴不尬的年，似乎并没想到家里各怀鬼胎的几位这年也过的不舒坦。
梁誉骑着变速穿梭在大街小巷，抄了几条四轮车开不进去的小道，硬生生把两个小时的路程压缩到了一个半小时，从新城区赶到了老城区。
他一路顶着寒风，感觉冬天的严寒刀割一样吹过脸颊，快把他眼睛抠出来了。梁誉在一家百货超市前停下，长腿支在地上，胸膛一起一伏，过度劳累的喘息声听着就像生吞了一个风箱，呼吸都带点粘稠的意味。
长时间不运动，猛然受到此等刺激，饶是梁誉这样原本体质就很好的人也遭不住，喉间泛起了一丝甜味。
梁誉闭了闭眼，等剧烈的心跳平复下来后才睁开，调整了几次呼吸，感觉人彻底缓过来才把车在路边停好，走进超市。
大年初一就开门的超市不多，梁誉一路上过来四处观望，就看见这么一个。员工缩在收银台后，穿着天蓝色工作服窝在椅子里，正下巴点着胸口，昏昏欲睡。
就连梁誉进门时，门上的一串风铃响动都没吵醒他。
梁誉也不看收银员，径直走到零食区，翻了半天才在角落里找到一袋大白兔奶糖，他拎起来看了一眼，隔着包装捏了捏，感觉到熟悉的硬度后点点头是这个没错，能和水果硬糖媲美的硌牙。
梁誉拎着大白兔去结账，然而到了收银台又顿住脚步，想了想，还是回果蔬区随手抓了两袋新鲜水果，又返回收银台。
收银台里窝着个男生，头发微卷，脸色苍白，眼窝躺着两片青黑，看着年龄不大，应该是出来打假期工，被分到了这么个时间段，趁着客流量少的时候补眠。
梁誉站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要醒的意思，一皱眉，拍了拍收银台。
也不知道是他手劲儿太大还是收银台年久失修，这一掌下去，台面上摆着的半瓶矿泉水都晃了晃，收银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叹息。
梁誉“”
缩在椅子上睡着的假期工猛然清醒，靠着收银台的脚触电般蜷起来，睁着迷茫的双眼道“地地震了”
梁誉将东西轻轻放在收银台上，面无表情“结账。”
“啊啊”假期工顿了顿，随后清醒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梁誉一眼，站起来，“哦对不起。”
梁誉礼貌性点头，并不多说一个字。
清点完物品，假期工将东西分成两大袋，递给梁誉“总共消费7984元，您扫码还是现金”
梁誉掏出手机“扫码。”
他手机锁屏是有天夜里偷拍的段时越的睡颜，他指纹解锁，那张照片仅仅在收银员小哥面前一闪而过。
然而假期工还是看见了，手不自觉一僵。
梁誉调出二维码晃了晃，给又愣住的假期工提醒“嗯”
他有点不太明白这人怎么回事，上班打盹也就算了，怎么半天了还不清醒。
假期工回过神来，朝梁誉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啊不好意思，刚才看你眼熟，你是不是一中的学生”
梁誉扫完码，收回手机，等着假期工递给他小票，随口应道“嗯。”
“哦，我也是一中的。”假期工将小票递给梁誉，“我高三，你高几”
梁誉接过小票，头也不回的走了。
假期工“”
梁誉拎着两大袋瓜果蔬菜，怀里还揣着包大白兔，胸膛塞得鼓鼓囊囊。他径直走到变速旁边，将袋子一左一右挂在车把上，一踩脚蹬，绝尘而去。
收银台后的假期工伸长了脖子，拼命望着梁誉的背影，直到他在十字路口右转，再也看不见为止。
在看不见梁誉的一瞬间，假期工脸色倏地变了，他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后颓然的坐回了椅子里。
刚才虽然看不太清，但他确确实实看见了，对方一闪而过的手机屏上那张照片，熟睡的侧脸，从母亲那里继承的纤长睫毛与温柔眉目，遗传自父亲的高挺鼻梁清秀的五官渐渐与三年前的某张面目重合，勾出他心底一些往日时光。
假期工攥紧了拳头，又渐渐放开，半晌后叹了口气。
段时越还不知道他的男朋友险些报废别人一个收银台，他此时正焦头烂额的洗烧糊了的电饭煲，段奶奶就坐在客厅，吃着段时越给她点的清粥小菜，朝孙子投去无辜的眼神。
段时越本来定了早上七点的闹钟，打算亲自下厨做点中式早餐和奶奶一起吃，他上网百度了一堆简易菜谱，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待黎明到来。没成想他睡得晚，闹钟早响了八百回，愣是没把他吵醒，倒是把楼上本就睡眠浅的老人家嚎得睁开了眼。
段奶奶年轻时就没怎么做过饭，对下厨的兴趣也不是很大，但不知为何，岁数大了以后就喜欢摆弄这些锅碗瓢盆。
她循着闹钟走到蜗居沙发的段时越身边，伸手把音乐声按停了，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不多时便感觉到饿。段奶奶看了一眼睡得死沉的段时越，想到今早一定指不上这倒霉孙子做口热食，索性自己溜达到厨房，按照记忆里模糊的菜谱，眯着眼找到了小米。
段时越表情麻木，拿锅铲撬着锅底一片焦黑“奶奶，您放了多少水啊”
段奶奶伸出一根指头“一个半指节。”
“那您放了多少米”
“”
段奶奶摸了摸侧脸，沉默了，她糊涂得恰到好处，完全不记得自己放了多少米。
段时越眼神复杂的看着奶奶，持续叹气。
其实根本没必要问，小米罐就在台面上放着，肉眼可见下去一大半，想来老太太还手下留情了，竟然剩了个缸底。
段时越唏嘘“这可是没炸了”
不然他一头撞死在厨房推拉门上。
段时越和电饭煲缠斗了半小时，手都让凉水冲红了，终于暴躁的把锅铲和电饭煲堆在水池里，甩着手上的水离开厨房，一屁股坐在奶奶对面，财大气粗的又重新买了一个电饭煲，送货上门那种。
段奶奶坐在他对面小口喝粥，段时越端了自己那一份，叼着勺子气不顺。
然而他手一顿，莫名想起一个问题来，他奶奶是个如此不仔细的人，除了每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老年大学画画唱歌外，一点生活技巧都没有，爷爷走得早，他们一家又搬到新城区生活，奶奶一个人在这里每天都吃什么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段时越默默想，我甚至甚少过来看她。
在他们富二代的圈子里，段时越花名很多，什么越哥段公子，都是些光鲜亮丽的称呼，然而当他在夜里顶着这些百无一用的头衔勾着温旷的肩鬼混撒钱时，却从来想不起他奶奶一个人在冰冷的大房子里做什么。
自己和自己下棋解闷吗那不行。
段时越看了眼奶奶，又看了看墙角一盆快要枯死的花，想他奶奶连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照顾的了自己呢
段时越莫名感到窒息，张了张嘴，刚想问问段奶奶平时都吃什么，怎么吃饭，门铃便猝然响起。
段时越“”
段奶奶从粥碗里抬起头，催道“开门去呀。”
段时越只好起身，很愤怒的跑到玄关，边嚷嚷“谁啊大早上的扰民”，边暴躁的拉开了厚重的防盗门。
梁誉拎着两大袋吃的站在门口，和段时越脸对脸。
段时越“”
梁誉“”
“咳”梁誉清了清嗓，微微欠身，怀中大白兔奶糖的包装从半开着的羽绒服拉链里露出一角，“我来提亲的。”
段时越漠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