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初期,一道刺眼的金光划过天际,落入汨罗河底生生不息数万年。
从此世间生灵皆有了灵气,人能修仙,飞禽走兽,草木裸石亦能修仙,民间称其为--“野仙”。
龙族,也在那刻诞生于千川百河之中,成了唯一的神族。
“古什先生,这世间真的有龙吗?”
朽木搭建地祀台前一盏红蚀燃得正焰,旁侧三支慈悲香稳稳插在米粒里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
祭祀简陋仅仅是因在祭拜的人只有一位老者和群起凑热闹黄口娃娃,偶尔路过几个打渔归来的百姓也就微微瞟一眼便离开了。
“有啊,孩子,只要有水的地方都有龙。”这是个活了百年的老人,他年少未入仙道,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而凡人的一百年足以让他生气流失,满脸皱褶。
扎了两个红丸子的女娃娃晃晃脚,反驳他:“阿爹阿娘说那是骗人的,他们活了半辈子从未见过!”
“龙是神族,不可轻易现身人间,哪怕是出了水,也是化成人形,其中奥秘岂是吾等凡人所能窥觎的?”古什先生闻道怒不可言。
上千年前,关中每处海域,河流,湖盆都有龙族镇守,后来不知何缘故不再随意现世,他如此执着于此,是源于祖上曾有一位先人得到过龙族的福泽,亲眼见到了那如今只出现在画本里的神。
古往今来流传下来的典籍有不少记载:龙者鳞虫之长,其声如戛铜盘。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
即便如此,整个浣水镇除他无一人再信,哪怕是远方因不敬神灵而闹过水灾,后人也对此嗤之以鼻。
“神?现身带灾,这是妖族吧?”
一位挽着头发的妇人走了过来,张着尖长脸,身子却肥硕不堪,手提鱼篓,里头时不时会有一只小虾米跳到篓口,苦于不会打弯,又狠狠摔下去溅不出一滴水花。
“古老翁,镇子里的人不妨碍您老祭神,可您也别来教坏咱家里的娃娃啊。”
她阴阳怪气,对那女娃娃摆摆手,这时一条白肚鱼越了出来,在地上扑腾不已,几个来回浑身灰土,小嘴对着不足十丈远的海口一张一合吐空泡泡。
海上方越变越暗,浪风吹来,又将鱼掀出几尺远,妇人见状大笑起来。
“瞧这将死的鱼,也是水里的吧?怎的不见神龙来保佑它们啊?”
古什先生扔过一颗石子就要砸中那妇人,被轻易躲开,“你个无知妇人,不信便不信罢了,为何还要羞辱龙族?它曾佑我方上万年,你如此待它,就不怕遭报应吗?”
妇人放下鱼篓双手叉腰大骂道:“死老头,我敬你年老无知,不与你计较,但我古春花今日就放话在这,我就是不敬神灵,它要是在水有灵,就来杀了我啊?”
“你!”老人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就站在这,等它……”
话音未落,一道庞大的黑影狠狠砸了过来,她抬眼瞧,连天都被遮住了大半,一时间手脚发凉,不知该跑还是要面子。
“春花!”后脚打渔回来的男子惊呼一声,眼见着自己婆娘就要被砸成肉泥,那黑影忽然腾空扒拉一番,身子往前去了许多,接着狠狠摔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妇人虽没了性命之忧,可也被黑影甩过的尾吧拍出老远。
“啊!”
这声巨响招来了不少人,纷纷尖叫起来,拉起自家的孩子离得巨坑老远才停下来。
待灰尘散去后,幸免于难的女娃娃哭着跑去找娘亲,男人连忙扔下渔具将妇人搂起来,黑影在此刻也清清楚楚地映入人眼。
这是一条体长约五丈,身宽约一尺的黑色巨物,身上鳞片泛着瘆人的寒光,背部横着几道长长的血痕,像是被利爪活活扣出生肉所留下的,伤口旁腹部一上一下正重重喘着粗气。
第一眼瞧清的人瘫倒在地,手脚并用往后划,大叫起来,“龙,这是龙!它头上有犄角,有犄角,它是龙啊!”
“龙,真有龙?浣水镇怕是不保,它来报复咱来了!”
“才不是神,是妖怪,是妖怪啊!”场面变得混乱不堪,人人自危起来,开始无头无脑四处逃窜
只有老人两行清泪跪倒在地,铮铮铁骨,不曾动弹一步,喃喃道:“爹,娘,二老没骗古什,世间真有龙啊!”
“可恨不孝儿无妻无子,不能遵循祖训,如今见真龙死也瞑目了。”说完伏身拜倒,颂起祀文。
“呃……”阙曲寒眼冒金光,摇摇龙头,挣扎一番终于站稳了来,接着晃晃悠悠爬出土坑,甩掉身上的泥,化成一黑衣墨发的男子。
他相貌俊俏,五官精致立体,皮肤皙白,剑眉星目,微红的眼角一颗泪痣给人冲击力极大,当真是皮囊生得顶瓜瓜好。
周围静谬几秒,瞬间炸开了锅,一人一嘴,比先前还要来得混乱。
“瞧,他竟这般好看!”
“妖。有这么俊俏的吗?”
“怎的没有,那些狐狸精,狐野仙,生得也好看,只是也比不过眼前这位罢了……”
“臭娘们,见到好看的就走不动路了是吗?这算什么男人?细腰细腿的,跟青楼里卖的小倌有什么区别?”
“什么?”女人闻言怒了,破口大骂,“平日你跟女子厮混也就罢了,想不到你,你连男人也不放过!”
阙曲寒:“……”人呐,好坏不过一身皮囊,那会吓得哇哇叫,这会就敢大肆舆论。
“可惜一点血色也没有,过于苍白了。”
“唇色倒是不错,只是映着黑瞳像极了冷血无情之人。”
他“嘶”了一声,左腿和背脊都受了伤,血浸湿衣裳滴落在灰土里很快被盖过去,所有声音吵得他脑仁发疼,眉头不由越皱越紧,“聒噪!”
不等他人做出反应,阙曲寒拖着脚快速跑了起来,一下子就隐入了低低矮矮的民宅里去了,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三道人影落在那摊血迹旁神色隐晦。
“他这次伤的不清。”
“里青,放心吧,逃不了多远的。”说完一笑,单是血腥味就足以让被追杀的龙族致命。
里青点点头,没有理会越靠越近的人族,抿嘴追了上去。
另一边,阙曲寒视线内的巷子越来越窄,爬满青苔的路越变越模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又跑到何处,体内疯狂流失的灵气让他内脏揪成一团,剧痛感让他忍不住咬牙。
“哇。”没过多久,阙曲寒按在青砖墙边吐了一口血,灵气陡然乱撞,让他心脉都跟着受损,甚至为了躲开那妇人撕裂本就血流不止伤口。
“真是麻烦!”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深吸一口气又开始逃亡起来,从他诞生那刻起,整整十八年不停遭人追杀,自三岁那年母亲被人残忍杀害后,便没了后翼。
藏匿人间苟延残喘了这么久,只想手刃仇人为母亲报仇雪恨,以报养育之恩,如今看来,仇人可不止一个,前后杀他的人明显不是同路人,不过目的却是一样,只要他死了就了事。
心口的燥热和背部的疼痛让阙曲寒步伐越来越慢,发线下的皮肤冒出黑色鳞片,额头两只短短的龙角颜色开始变红。
“这次,逃不掉了吗?”
他眼中滑过一丝悲痛,内丹灵气散尽,作势就要往地上栽去,却被人一把拉进屋子里。
…
没有光,没有声音。
连续几天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出现了杂乱的碎石竹叶,周遭浓浓的血腥味刺得人快要昏厥过去。
“曲儿。”
“走。”
“我不!”
“娘。您太傻了,您不该化掉龙丹的,那些恶霸杀了我便杀了就是,为何还要自己受这些罪。”
“只要扔下我,天大地大随您闯荡。”
“可是娘,没了您,曲儿怎么活啊?还不如一同与您长眠于这荒山之中,生生世世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声音回荡了很久,可惜除了那具开始冰凉的尸体,无人知道才长出乳牙的孩子因何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画面一转,成了道蛇蚂鼠虫蛀家的臭水沟,缩在墙角不足三尺的脏娃娃一言不发咬着馒头。
“去去去,小脏孩,这白花花的馒头是你能吃的吗?”一只肥壮的胳膊打掉他手里紧紧捏着的食物,原本就沾了脏物的馒头瞬间滚成认不出的样子。
心中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他趴在地上拉着那人衣服大哭。
“为什么?就因为我脏吗?因为我脏便不配吃干净的裹腹之物吗?”
“那我该吃什么?吃些糠糟草根苟活于世吗?”他甚至开始嘶吼起来。
“为什么?我没偷没抢我也不能吃自己得来的东西吗?”
“你告诉我为什么啊?我饿着肚子干了好几天脏活才得到这个早就馊掉的馒头,为什么不可以吃它。”
“你要吃你拿去便是,为何还要浪费这来之不易的食物?你知不知道,没有它我会死的,娘亲也会哭。”
“那么好的娘亲,你们为什么要杀她,我们究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这厮欺人惯了,却从未见过此等阵仗,骂道:“晦气!”拧着眉一脚把他踢开,“没有为什么,是你们该罢了。”
雨嘀嗒嘀嗒砸进臭水沟里,溅起的水花落到平躺望天的娃娃脸上肆意流淌,又很快被/干净的雨水洗去,如此循环,只剩空气里的恶臭味越发浓烈。
“是我们该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