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曲寒洗漱完了，刚下楼梯，正在擦桌的装柜抬头看向他。
“公子今日为何起的这般早？”
“多谢挂心。”阙曲寒走近了两步才与装柜说话。
“伤好了大半，便想早些起身办事。”
他这次没有立马出门，而是看了外面街上比昨日还要少的行人，像是有什么话要问。
掌柜会意，拉着他坐下，放好抹布道：“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见掌柜示善，阙曲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气一点，问：“兄台可知哪还有作乱的妖精？”
掌柜似乎对这个话题心有忌惮，沉思几秒才答：“离庄上南边几里路远有个小村庄，因为挨得近，消息传的很快，村子后山出了个杀人的老虎精。”
装柜看他来了兴趣，又道：“短短三天死了五个人，这老虎也不吃人，但是手法极其残忍，前三个都被活活剥了皮，尸体从山上滚下来，血肉模糊，人皮不知去处。”
阙曲寒点点头，示意掌柜说得再详细些，忽然眼角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是苑白下来了，他连忙扶额对掌柜传眼神。
掌柜不明所以，但还是收拾好神情，一本正经的拿起抹布在桌子上擦了几下。
“二位在聊什么呢？”
苑白带着他雷打不动的微笑，挨着阙曲寒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抿。
“加我一个呗？”
语气不容拒绝。
掌柜哈哈一笑，也给阙曲寒倒了一杯茶，脸上洋溢着笑容。
“两位公子昨晚睡得可好？”
“咳。”苑白一呛，茶杯都抖三抖，还没接话，装柜又笑，“我猜还是抵足而眠，或者相拥而睡？”
阙曲寒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掌柜。
您老是魔鬼吗？
偏偏装柜还给他使眼色，“如此看来，你俩昨晚真的睡了？”
阙曲寒：“……”
苑白正正脸色，擦掉嘴角的水渍，轻放茶杯，承认了。
“没错，我昨晚是跟他睡了。”
阙曲寒瞪他一眼，“屁话。”
外面陆续进来了人，见气氛不对，刚伸出的脚又收了回去，掌柜看见客人被唬退，也不在意，反倒卖起关子来。
“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吗？”
“苑公子身上是清冷气，黑公子身上……”
阙曲寒听到他的称谓，有些不开心，打断他，“鄙人姓阙。”
“噗呲。”苑白没忍住笑了，被人再瞪，眉头一皱，立马摆出我是肃人的表情。
掌柜嘴啊了半响，接着道。“好好好，阙公子，阙公子身上有海棠花的香味，通常人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气味的。”
他话音一拐，“我这局外人可是嗅得明明白白的。”
“两位公子身上今日有两股香味，比往日浓烈不少，所以才猜测。”
“你俩昨夜肯定亲密无间。”
苑白竖起大拇指，牛皮！
掌柜一脸茫然，随后拍拍两人的肩，哈哈道：“你俩不是亲兄弟吗？”
“为何反应都这般奇怪？”
“这很正常啊。”
嗯？装柜见对面俩兄弟脸都僵了，越发不解了。
“一般及冠年纪的弟兄间很少有感情这么好的。”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阙曲寒默默拱手：“您说得对。”我俩不正常而已。
掌柜看了看苑白的茶杯，又添了半杯茶，“方才我与舍弟就在说这个呢！只是他有些羞涩，所以才请我不要让你听到了。”
“掌柜说的对！”阙曲寒被狠狠上了一课，这汉子扯皮的手段值得他学习。
苑白喝着茶若有所思，拉起阙曲寒道别，“多谢掌柜热茶，我有些饿了，先带我家弟弟出去吃些东西裹腹。”
掌柜起身，“请便。”
吃完早饭，苑白带着阙曲寒又来了那处池子，莲妖王的尸身早已消失不见，其余大片的莲花看着跟普通莲花没什么区别，估计就是一些小精魅。
“可有什么不适？”
阙曲寒点点头又摇摇头，“还行，只是耳边有许多嗡嗡的声音。”
苑白掰过他的脸看了又看，“脸色挺好，除了有些虚弱，看不出其他的。”
阙曲寒让他看了一会，扯开他的手，走到池水一尺处，半蹲侧耳，凝神听了起来。
“是这些小莲花。”
“才一晚，我丹内莲花王的气息还没散尽。”
苑白走了过去，很明显的感觉到臭味比起昨夜淡了不少，看来这些莲花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你听。”
“嗯。”阙曲寒把视线移到面前的一朵无风自动小莲花上，轻声道：“可以一个一个告诉我你们的心语吗？”
话音刚落，他耳边杂乱的声音一瞬间消失了，突如其来的安静让阙曲寒一愣，又忍不住扭头看苑白。
苑白走神了，没注意到他。
莲花不动了，死寂良久才发出动静。
“好。”这是一道很稚嫩的童音，几秒后又响起两道，三道。
“哥哥你在听吗？”
阙曲寒同样用心声回应他们，“我在听。”
“你可以为我们的花王报仇吗？”
“阿蓉姐姐太惨了，落得个魂灵聚灭的下场。”
“连枝梓桥没死。”
“他还打伤了姐姐。”
“他是诈死！”
“姐姐没想过要害人。”
“可是那连枝该死。”
接下来便是花精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了莲蓉的一生。
从她第一次花开，那位温雅的夫人第一次对她笑，富甲眼底藏着的淡淡的黯伤，第一次化形，第一次遇到连枝，阙曲寒都静静的听完了。
他扶过那些花枝，接受了它们的情绪。
“我吃了你们花王的内丹，为何还愿意与我说话。”
他手下的那朵莲花动了动犹豫几番道：“你身上有种很干净的气息。”
干净？
“而且阿蓉姐姐早就死了，后面你们看见的不是她，她只有一缕精魂在里面。”
“她消散前，还要我们谢谢你和白衣公子，她不想杀人，她一直是个很温柔的花精
“连枝杀了她，夺走她的仙力，才晋升成野仙的。”
阙曲寒想了想，问道：“那个蒙衣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问完后又是一阵嗡嗡响，花群像是在讨论一般，随后由最前面的花精传话。
它晃晃头，“大家都不知道。”
“但是他来过几次，每一百年来这一次。”
“他灵力太高，我们只听见他说了什么七子八乔阵。”
“最近一次是多久？”
“两月前。”
阙曲寒问完了，把大概都说给了苑白听。
“那蒙面人似乎在布一个叫七子八乔阵，一百年来这一次，两月前来过。”
苑白拿出一颗奶白色的丹丸，扔进了莲花池里，空气里那股恶臭被压制得一干二净，莲花香再次飘了出来。
“这个阵我也没听过，等我们回家了或许能查出。”
他顿了顿，“我家古籍很多。”
阙曲寒直视他的眼睛，“嗯，回家再说。”
等两人回到客栈已经晌午了，掌柜自己动手炒了几个小菜硬拉着招呼他们一顿，三人沉默着吃完了这一顿。
阙曲寒首先打破局面，他给了掌柜一张爆破符，只要是三百年内的妖精都会被它炸伤，危急时刻能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李兄，妖精已除，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你要告诉别的庄民，莲花池那边能不去就不去，那里还有问题。”
不料掌柜听完突然哭了起来，嘴唇颤抖着，一把握住他的手，握完又要起身跪下，被阙曲寒扶住。
“为何？”
掌柜不管怎么用力都低不下身子，无奈放弃，擦擦眼泪，“我家老母亲前段日子从外地赶来看我，她每月中旬都来一次。”
“可我那次等了好几天都没见到她，去了老家也没人，问了邻里，才知道她当天就提着篮子来看我了。”
“有一天庄上的朋友告诉我，他那日晚上在庄口见到我娘了，拐脚走路，像是扭到脚了，他以为……”
“所以我娘可能是被妖精给挖……”他说着狠狠抹了一把脸，“她一般晌午会到，那天可能腿疼，就到晚了。”
“我娘应该是第二个出事的人，和连枝仙同一晚。”
汉子发出压抑的哭声，让气氛变得更凝固了。
阙曲寒听完很不是滋味，他也失去过母亲，自然能体验到掌柜的丧母之痛，闭眼几秒，他又摸出几张爆破符，从药瓶里倒出几粒药丸一齐递给掌柜。
“请节哀，但我不能受你的礼，妖是苑公子除的，还有这些药，你受伤了就吃一颗，挺好用的。”
叮嘱完这些，阙曲寒深吸一口气，默默离开了，苑白在后面跟装柜礼让了几番，进房就看见他把地铺整理好，闭眼打坐了。
苑白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喜欢阙曲寒身上的味道，打开门那一瞬间，鼻尖都是淡淡的香，让他尝到了一丝满足感。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呀。
在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阙曲寒的侧脸，棱角分明，绷着的神情看起来薄情极了，暗角透出的几缕阳光正好照到他微抿的嘴唇上。
苑白猛地移开视线，心跳紊乱，有些难以呼吸，他看着脚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病了。
他甚至不知道心脏原来可以跳动得这么快，哪怕他用灵力包裹住也无济于事，苑白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两三步飞上屋顶坐在房檐上呆呆的数手指。
好像一切的一切，从遇到阙曲寒那天起就变得脱离控制了。
还依稀记得那天嘴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和冲进五脏六腑蚀骨腐心的气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