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到班上，祁昆放下了衣服之后直奔食堂。幸好排队的人已经不多了。
祁昆排在队伍的最末端，很快就到他。几样菜拼了一份，要刷卡的时候，才惊觉自己还没有充值。
“那个，要不。”祁昆第一反应是让后面的同学帮忙刷一下卡，一回头，发现自己身后并没有别人。
场面十分尴尬，祁昆只好和窗口里面的人解释自己是转学生忘了充值。正说着，黄亦恒也来到了食堂，站在旁边的窗口。
祁昆就像是看见了救命恩人，急忙向旁边的黄亦恒求助。
“黄亦恒，你能不能……”
祁昆刚一开口，黄亦恒就把自己的饭卡递了过来。学校的饭卡是一卡通，黄亦恒本来是打算领完校服之后就带祁昆去办理的，可那个时候充值人员已经下班了。把这事耽误了，是黄亦恒作为班长的失职。
“下午我带你去充值吧。”
“好嘞。”祁昆把饭卡还给他并报之一笑，“谢谢你。”
祁昆端着餐盘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看见黄亦恒也走了过来，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招手示意一起吃。黄亦恒没有朝祁昆这边走过来，兀自端着餐盘走向较远的一张桌子。坐下后掏出一个小手册，边吃边看。
正式开学的这两天过的有点囧：去教务处领了一顿批评教育，得到了一份不合身的校服，还在食堂出了糗。好在这个时间没有人看见，祁昆的这点偶像包袱，勉强还保得住。
早上来的时候祁昆发现后黑板上的板报开始画了。画板报的是坐在他前面的同学，尹征翰的同桌——老鱼。
老鱼姓于，以前在二中初中部的时候是练体育的。项目一开始是标枪，后来改成了游泳。中考时考一中的体育特长生专业水平没过线，勉强留在了二中。后来高考加分政策有变，老鱼成绩不够成为专业运动员，便从体育生变成普通文科生。
有了练习册，这节数学课祁昆听得比上次踏实。数学老师是个传统又死板的中年男性，却有一个韩剧男主的般的名字：姜贤宇。
姜老师的眼镜有啤酒瓶底那么厚，一说话还总爱挤眉弄眼。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有点油，软趴趴的黏在前额上。他嗓门很大，教学热情也很高。
课上时不时传来嬉笑声，是笑老师的后背上还留着新衣服的吊牌。
“海澜之家，中年男人的衣柜。”坐在前面的尹征翰小声说。
祁昆也在下面捂嘴偷笑，数学老师出的糗比他大多了。
“笑！”数学老师回过头嚷了一句，“有什么可笑的！都会了是吧？”
“当a≥0的时候，这个曲线是这样的。”数学继续写板书，“那么当a＜0的时候……”
数学老师转过身来，推了推眼镜。
“我找个同学说说。”
我找个同学说说，这是数学老师的经典句式。这话一出，就像给班里按下了静音键，一瞬间谁也不说话了。
“尹征翰。”
尹征翰懊恼的紧闭了下眼睛，他是被数学老师点名的热门选手。起初每次被点名，他都答不上来。可数学老师偏爱他一人，坚持不懈的要他回答，逼得他不得不专心听讲。
尹征翰走神了，这道题他不会。戳了戳同桌老鱼，也没能救得了他。数学老师面露愠色。
“我再找个同学说说，”数学老师挺了挺身子，“最后排那个同学。”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祁昆的身上，尹征翰用后背顶了顶祁昆的桌子。
“对就是你。”数学老师说，“只有你一个新面孔。叫什么名字？”
“祁昆。”全班帮他回答。
只顾着看老师笑话的祁昆在全班的注视中缓缓站起来，感到头皮发麻——他自然是不知道答案的。
“勤奋约等于零，智慧约等于零。加在一起，恒等于零。”数学老师一顿臭骂撒了下来，“王八盖子们。”
数学老师不是本地人，人糙，经常打骂学生，骂的也是些糙话。王八羔子带上了家乡口音听上去像是王八盖子，因此数学老师的外号也是“盖子”。
祁昆坐下后又想笑，忍住了。
语文高老师和数学姜老师，谁也没体现人民教师春风化雨的精神。数学老师的糙是口头上的，语文老师的技能则是人格羞辱。
数学老师骂人，祁昆没觉得有什么。高老师没骂他，他却对高老师生出厌恶。第一次见到高老师，他就读到了曾见过很多次的眼神。
偏见。
高老师和很多人一样，内心里是瞧不上自己这个纨绔子弟的。祁昆的直觉向来很准，语文课上的事情也证明了他的猜想。
上课之前每个人要先背一句名人名言，抽查对象是随机指定一个竖排。高老师刚一进门，抬手一指，最前面的同学就站了起来。
祁昆不知道这项传统，紧急从脑海中搜索了一句卡夫卡的名言。等轮到他时，高老师却没有叫下去。他刚想站起来，高老师直接带着大家打开了今天要学的诗，开始了正式教学。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祁昆很愤怒，这显然是刻意的跳过了他。就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
高老师是个势力的人，祁昆的直觉是对的。她眼中只有两种人：成绩好的，成绩差的。祁昆上初中的时候也遇见过这样的老师，对差生百般批评甚至侮辱，说是恨铁不成钢，其实是认为那些差生拉低了自己的kpi。
“拿着无知当个性！”高老师把不合格的默写摔在一个男生脸上。那男生嬉皮笑脸的，站在讲台下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吊样子。
“滚到外面站着！”高老师呵斥，“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在教室里不学习，你不如回家种地去。拿着家长的血汗钱在这里人模狗样，就是个造粪机器。”
祁昆遭遇过很多困境，误解、轻蔑甚至诋毁，这都不是致命的。你可以厌弃，但不能无视，这是祁昆不能接受的。
下课后黄亦恒被高老师叫走了，回来的时候直接去了祁昆的座位。
“下午下课之后你跟着我去充值。”黄亦恒整理着祁昆旁边桌子上的试卷和资料，对着一张英语周报说。
祁昆应了一句好。
祁昆没有同桌，但实际上又是有的，因为无论发什么东西，这位同桌也都会有一份。同桌是个女孩，高高的个子不太爱说话，祁昆只有在开学典礼那个上午见过她。黄亦恒把那女孩的试卷都整理好拿走了，祁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了吗？”
尹征翰刚从外面回来，拍了一下老鱼。
“晓雪可能不来了。”尹征翰说着叹了口气，“可能整个学期都来不了了。”
“唉。”老鱼也叹了一口气。
“晓雪不来了吗班长？”老鱼又找旁边的黄亦恒求证。
“嗯。”黄亦恒抿着嘴点了点头，带着东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尹征翰和老鱼两个人谈起晓雪，祁昆也跟着听。
“你应该见过她吧，”老鱼问，“晓雪，就是那个长得挺漂亮的那个女生。”
“有点印象。”祁昆记得这个女孩，整个班只有他是和异性坐同桌。
“不是挺漂亮，是超级漂亮那个。”尹征翰纠正。
“白血病，成绩特别好。”老鱼又说。
祁昆不记得那个女孩的长相，感叹天妒英才，偏偏让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得了绝症。
“上个学期开始还来，但是不上晚自习。后来基本上就不来了。”尹征翰说，“这个学期看来也够呛了，一直在等骨髓配型，希望渺茫。”
“那班长拿走她的东西干嘛？”老鱼问尹征翰。
“不知道，班长怎么可能说呢。”尹征翰摇了摇头。
黄亦恒是个口风很紧的人，不该说的事情他不参与也不发言，除了学习没有别的事。
祁昆小时候父母离异，他跟随外公长大。外公病的很突然，祁昆当时在剧组，赶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成了植物人。得知这个叫晓雪的女孩甚至都没能和自己做一天的同桌，祁昆只觉得胸口憋闷。
晚饭看来又要晚点才能吃了，下课铃一响，大部分人都冲向了食堂。祁昆等着黄亦恒，要和他一起去综合楼领剩下的练习册，还要给校卡充值。
坐在黄亦恒前面的女生在和他请教问题，祁昆就一直坐在座位上等着。祁昆对这位班长并不了解，看他讲题很投入的样子，倒觉得很有吸引力。
“充多少？”窗口里面的人问。
校卡就是饭卡，不仅用来迟到时候刷校门，也要充了钱才能在食堂和便利店里消费。卡里不仅拍了照片，还录了指纹。每个学生每学期都有10分的学分，每个班级也有班学分，祁昆开学的冲动不仅让自己丢了5分，还害得班上也丢了一分。
“充两千吧，能微信支付吗？”祁昆半弯着腰问。
“充两百。”黄亦恒用身体轻轻挤开了祁昆，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来。祁昆立即心领神会，把险些掏出的手机在口袋里调成了静音。
“手机查的很严，你是不是不想要了。”黄亦恒的语气里带着指责，小声和祁昆说。
“不好意思，把这事忘了。”祁昆实在是脱离校园环境太久了，久到连作为一个学生最基本的忌讳也觉察不到。“那我微信转你吧。”
“最好给我现金。”黄亦恒说。
新学期刚开始，发愤图强的热血还没凉。晚自习的铃声还没响，教室已经渐渐安静下来。
“我来说两个事。”
祁昆打开新拿到的练习册闻了闻墨水味，看见黄亦恒走到前面，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讲台。
“咱们班的苏晓雪情况不是太好，这学期可能来不了了。”
黄亦恒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说高冷也不是，说傲娇也不是。
封闭。
这是祁昆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