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亦恒脸上跟着笑，心里很明白祁昆的性格，这不可能是事情的全部。如果真的像祁昆讲的那样，他也不会受这么多伤。黄亦恒有一点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关心他。
“所以你到底去医院了没有？”黄亦恒最后只抓到这个重点。
“去了，薛城带我去的。”
“谁？”
“我之前的助理。”
薛城这个名字听不出男女，在那个最需要人的晚上，是这个人带着祁昆去了医院。黄亦恒三天里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他再次感到抱歉。
“他多大？”
黄亦恒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但他就是这样，一句话在心里绕了十八个弯，出口就打了个五折。
“二十六七□□？我好像也没问过。”祁昆没有听出黄亦恒的意思，也没有给他最直接的信息。
“你们……”黄亦恒组织了下语言，“认识很久了吗？”
祁昆这才觉得事情不对，他明白黄亦恒的意思，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不让黄亦恒误会。
“想什么呢？”祁昆一笑，推了黄亦恒一把，“人家是男的。”
话一出口，祁昆就觉得自己没发挥好。这样是撇清了自己和薛城之间的关系，但是也悄悄的撇清了自己和黄亦恒的关系。
外卖很快就到了，祁昆仗着自己是伤员指挥黄亦恒去开门。两个人像往常一样边吃边聊，吃完饭黄亦恒负责收拾残局，谁也没有提回学校的事。
快递放在小区统一的代收点，祁昆接到短信又派黄亦恒出门替他拿，扬眉吐气的祁昆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取完快递快递回来，祁昆正在家鼓捣体感游戏机。黄亦恒又陪着他玩了快一个小时的羽毛球，两个人累的气喘吁吁。黄亦恒差点踩到lisa，lisa狠狠的喵了一声，迅速跳离了事发现场。
“可以啊黄亦恒，”祁昆从冰箱拿出冰可乐，噗呲一声打开，递给黄亦恒。“水平挺高啊。”
黄亦恒脱了校服外套坐在地毯上，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说起了小时候。
“你家也看不出来是个演员的家啊，也没个照片什么的。”
“以前有，都扔了。”祁昆喝了一口饮料，“留着那些玩意干嘛。”
“那这个倒是没扔。”黄亦恒指的是开学时拿的奖状，被祁昆裱起来放在书柜里。
祁昆脸上一红，赶紧起身把大相框倒转过来。
黄亦恒笑：“那你小时候长什么样？我看网上都说，你是天才演员。”
“这你也信。”
“信啊。”
“以前我也信了，他们全都这么说，直到后来发生好多事，我才渐渐明白，我根本不是。”祁昆自嘲的笑，“以前我外公在，大家都瞎吹捧。后来遇见热爱艺术的导演，把我一顿臭骂，我气坏了。那个导演让一个客串演员给我示范了下，我从别人的眼神里就知道，人家比我强。什么天才，狗屁都不是。”
除了刚开学的时候，黄亦恒没有见过这样的祁昆。眼神中带着愤世嫉俗的气焰，表情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所以你才要来上学，重新开始。”
祁昆不喜欢提到自己的过去，这是黄亦恒第一次主动触碰对方的逆鳞。
“是，但是世界会给你重新做人的机会吗？不会。”祁昆无奈的笑笑,“你看我干过什么正经事吗？在演艺圈混不下去回去上学，开学第一天就打架，现在又把人打进了医院，还不是烂人一个嘛。”
这样自暴自弃的样子才让黄亦恒真的心疼了。那些心酸的往事，祁昆说起来却云淡风轻。黄亦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用肩膀推了一下低着头的祁昆。
祁昆感觉到黄亦恒少有的温柔，侧脸冲他笑了一下：“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以前的事情，是我错了，我的确错了。我想改正，想重新开始，可是没有人给我这个机会。”
“他们认定了我就是一个有背景又运气不错的年轻人，我怎么做都是错。甚至我直白的讲，他们更希望看到的是一个花瓶被摔得粉碎。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贪官落马、巨星陨落的故事。只有这样，观众才会叫好，剧情才会精彩。他们没有的那些东西，你轻易就得到了，所以你要摔得更惨，他们才能解气。”
黄亦恒在书中读过这样一句话：一旦发现英雄也会落井,围观的人群会格外拥挤。
祁昆说话的时候带着浮于表面的笑，黄亦恒却听得心中震动。人性的复杂与黑暗面，被祁昆三言两语就拨开了，这样□□裸的剖析，让这个少年显得老成。
祁昆是有大智慧的人，只是这样通透的观点，这样血淋淋的的真相，要经历过多少打击，才会这样淡然。
虽然表面桀骜不驯，但祁昆有一颗强大的内心。黄亦恒想象不到，以往的那些日子，祁昆是怎么撑过来的。黄亦恒突然想要抱抱祁昆，他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大男孩。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黄亦恒定定的看着祁昆，“他们那里面，没有我。”
祁昆笑了，气氛却变得更沉重。
“我知道，你是我在这个学校唯一走心的朋友。”祁昆也看着黄亦恒，“他们多多少少都期待着看我的笑话，但你不会。”
“成功的滋味，我尝的太早了。遇上一个恰好适合的角色，是多少演员的毕生所求。我那时不懂得珍惜这份幸运，一朝得势，不知天高地厚。上天给了人额外的奖赏，到头来，又要你加倍偿还。”
如果人也有质地，此刻的祁昆就像一个刚烤出来的蛋糕，松松软软的。不再是之前坚硬又粗糙的石头。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在话术，全在眼神。坦诚带来的亲近感，让黄亦恒觉得，这是一份不容被辜负的依赖。
下午两个人又出门去了趟商场，祁昆拉着黄亦恒进了一家游戏室。兑换了一把硬币之后在几台游戏机之间周转，黄亦恒玩什么，他也要跟着玩什么。凡是人家玩的，就是好的，学人精。
在几家鞋店里试了几双鞋，祁昆让黄亦恒帮着出主意，最后一双也没看上。祁昆又在运动楼层买了一个背包，不顾黄亦恒的反对执意付了款，回到家搭上衣服又发现确实太另类。小票上写着概不退换，他又跟自己赌气。
晚上吃火锅，菜都是黄亦恒一个人洗的，吃得一屋子乌烟瘴气。吃完了祁昆又开始细数身上的伤，黄亦恒主动洗了碗筷。
玩也玩了，吃也吃了，也疯也闹了。祁昆的一切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黄亦恒全都沉默着笑纳，纵容这个幼稚鬼的无理取闹。这个时间快要晚自习了，黄亦恒看了看表，该走了。
“我去，我都这样了，你不陪我过夜吗？”祁昆从沙发上挺直了后背。
“你哪样了？”黄亦恒笑。
祁昆又一次给黄亦恒展示着自己的伤：“我这胳膊、腿、肩膀全都疼着呢，得需要人照顾啊。”
“玩的时候也没见你难受，这会儿想起来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情呢？”祁昆说。
“我看你就是借题发挥，”黄亦恒从兜里掏出200块钱放在茶几上，“高老师给的，说让我给你买点东西。”
“东西呢？”祁昆问。
黄亦恒笑着没说话。
从始至终，黄亦恒都没有问过祁昆明天能不能来上课，这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祁昆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却依旧较着劲。最后两个人谁也没提这个事。
“真走啊。”祁昆不甘心的问了一句，黄亦恒已经在穿外套了。
“走了。”黄亦恒一边穿鞋一边说。
“不说点临别赠言什么的？”祁昆憋不住想要逼黄亦恒露出真面目。
“早点休息。”黄亦恒说。
“还有呢？”
“记得擦药。”
“还有吗？”
黄亦恒的手搭在门把上，开门之前，转身对祁昆笑了一下。
“明天给我带早饭吧，榨菜包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