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的班主任第二节课领着大家集体背诵，有的班玩起了历史大事件问答游戏，高老师决定提前演练辩论赛。
“咱们班凡是晋级区里比赛的，我自掏腰包奖励200块！”
宣布完这个消息，班里的气氛活跃了起来，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只管看热闹的。参赛者少了一天的准备时间，倒是能测试一下真正的实力。
抽签的东西没有来得及准备，高老师命大家击鼓传花，全班齐背《将进酒》，看黑板擦落到谁手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背诵的声音比以任何时候都大，如果三年之后要大家写一篇《难忘的高中生活》，估计这个班99%的人要提到这件事。
另外那1%是黄亦恒。他一如既往的淡定，处变不惊。
尹征翰的声音大到破音，要不是这次，祁昆都不知道他真的会背这首诗。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大家的语速越来越快，背的也越来越乱，语气中带着暗戳戳的激动与期待。一个板擦在黑暗中穿梭着，每个接过的人都蹭了一手的粉笔末。
祁昆也很开心，虽然他背的不是很完整，但是在全班的带动下也能顺下来，板擦传到了祁昆所在的这一排。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愁字话音刚落，板擦在祁昆的面前停下，尹征翰顿时就后悔了。如果他稍微慢一点，就可以拥有选人的权利，现在他只顾着这个刺激的游戏，毫不犹豫的把板擦甩到了祁昆的桌子上。祁昆甚至还没来得及伸手接住，就在一片起哄的声音中站了起来。
“好，我再说一遍规则。”高老师敲了敲黑板让大家安静下来，“我们班一共出6个人参加校内评选。4个人为一组，获胜的队伍全员晋级，再从剩下的几组中选2名补位。”
祁昆从来没想过，这样一个艰难的任务会落到他手上。他有点懵，被所有目光包围着，他突然有点紧张。
他想的只是黄亦恒。
“尹征翰。”
祁昆说出了第一个名字，班上反应不大，后排的几个男生关系不错，这个选择在大家意料之中。尹征翰喜出望外，一个劲摇晃老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够意思！兄弟！”
还剩下两个人，祁昆根本不知道选谁。黄亦恒之前只是和他说过不想和尹征翰在一组，并没有说过其他的什么。祁昆尴尬的伫立在黑暗中，感受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大家都在屏息等待他的下一个选择。
祁昆真的很聪明，慌乱之中他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帮助黄亦恒挤掉可能的对手。
“邱星辰。”
祁昆选了一个实力很强且同样擅长逻辑能力的人，这个人黄亦恒不喜欢，他知道。
尹征翰又在原地摇晃老鱼了，现在这个队伍里的人都是强者。还剩最后一个人。
厉洋和韦嘉露算不上是很厉害的选手，但是实力又不差，是很好的选择。既也不会让其他同学觉得这一组胜之不武，又给黄亦恒留出了空间，祁昆在想到底选谁更好一些。
尹征翰频频回头，小声念着黄亦恒的名字催促他。但祁昆已经决定了。
千钧一发的时刻，黄亦恒轻轻的碰了他的手臂。
“韦嘉露。”
在一片起哄的声音中坐下，祁昆却比刚才更慌了。
“我靠祁昆，几个意思啊？”尹征翰回过头来惊叹，虽然韦嘉露不差，但是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他埋怨祁昆没有选上黄亦恒。
击鼓传花第二轮开始了，祁昆的心跳声淹没在《琵琶行》的段落中，他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事。
黄亦恒会是想和自己一组吗？是出于什么原因呢？实力？肯定不是。那是什么？
“你……刚刚是想和我一起？”祁昆试探的问。
“嗯。”
“为什么啊，你不是不想跟尹征翰一起吗？”
黄亦恒没说话。
“刚才我没想……”
“没事，”黄亦恒说，“都一样。”
黄亦恒全程没有给祁昆任何眼神，祁昆在语气里听到的是冰冷。他很慌，他怕是自己打乱了黄亦恒的计划，他怕他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自己。
脑海中不断上演着乱码的剧情，分组很快就结束了。好在黄亦恒所在的组没有很差，全班也没有出现哪一组实力超群。
辩题是天赋重要还是努力重要，黄亦恒抽到的立场是天赋。水逆或许是真实存在的吗？不然为什么黄亦恒的运气如此的差。
“如果天赋比勤奋更重要，科比为什么还会看到洛杉矶4点钟的太阳？”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都有一定的天赋，但是为什么成功的人却是少数？”
“当贝多芬用流过血的手指弹出世间的绝唱的时候，难道是因为他没有天赋？”
两组人在讲台上对峙，黄亦恒被节节逼退。对面教室折射的微弱的灯光照在讲台上，台下是一片哄笑与耳语，没有人看得清黄亦恒脸上的表情。
“天赋才是决定因素，我们并不否认努力的作用，但天赋的权重远大于后天的努力……”
黄亦恒说的断断续续的，有不少句子开始重复陈述阶段的观点。对方趁热打铁，在起哄声中热情越来越高涨，黄亦恒的队伍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祁昆和尹征翰的一组赢了，黄亦恒所在的组却输了。
走回座位的路像失眠者的夜晚一样漫长。黄亦恒掩不住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黑暗里仓皇逃跑似的坐下，不想抬头。
祁昆看不清黄亦恒的脸，一团黑压压的身影向他移动的时候，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黑暗与冲动是不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人只有在黑夜里才能释放自己的勇气？又或许，是人本就心怀鬼胎，却要栽赃给黑夜。
祁昆伸出手，在桌子下面握住了黄亦恒，紧紧的。
像过电一般，黄亦恒的思绪从窘迫中惊醒。祁昆手掌中的温度更暖一些，黄亦恒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上刮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在一片喧哗与蠢蠢欲动的笑声中，他被祁昆的力度裹挟着。在刚刚经历了一次坠落之后，又被一股力量接住了。
教室比之前更喧哗了，最后一组的厮杀很激烈，可黄亦恒什么都听不到。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脉搏震动，甚至分不清这是谁的心跳。
没有抬头，也没有动，就这样任祁昆握着，却也没有躲开。
没有人开口，直到祁昆的手指动了动，更捏紧了他。
“班长！班长！班长！”
正在选出补位选手，全班都在叫着这个人的名字。黄亦恒怔在座位上，眼神从涣散里苏醒，站了起来。
祁昆终于松了一口气，补位的人选大家意见很一致，捞了黄亦恒一把。
黄亦恒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从来没有这样不镇定过。大概是说了些感谢和继续努力的话，在一片掌声中又坐了下来。刚坐下，祁昆的手掌又伸过来。
温暖，有力，干燥。
没有了刚刚微微的颤抖，这手掌的力度充满笃定。
晚上回到家，祁昆洗了两次澡才浇灭了内心的激动。两个小时前，他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最后一节晚自习最终还是取消了，大家兴高采烈的回了宿舍。黄亦恒和往常一样和他说话，但具体内容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他只知道，在桌子的下面，在所有人目光不及的地方，黄亦恒没有拒绝他。
可是，表白后迎来的应该是什么？祁昆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他想给黄亦恒发微信，打出的每一个词都不是自己想说的，又全都删了。
回到宿舍，灯一打开，黄亦恒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踩在地面上。一路走回来的时候，黄亦恒都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但是脚步又轻得很，这个感觉有一点不真实，像梦境一样。
尹征翰笑着闹着，惊喜于自己在小组中胜出，就连老鱼让他往上铺递东西也毫无怨言。他嘴里重复说着晚上的金句，感叹着那些灵光一现的句子，竟然真的是从自己口中说出的。
宿舍区比放假前的那个晚上还要吵闹，黄亦恒回味着手中的温度，沉浸在难以名状的小小喜悦中。没勇气送出去的心声，竟然意外的得到了回应，这是多么大的惊喜。
--明天降温。
黄亦恒给祁昆发了一条信息。
祁昆顾不上回复，盯着对话框确认了这四个字的来源。期盼中的狂喜终于从天而降，他在床上翻滚雀跃。黄亦恒嘴角露出微笑，想象着对方的样子。
宿舍区里到处都是嘈杂，老鱼在和家人视频，对面水房里传出跑调的歌声，隔壁的同学不敲门就推门而入，和尹征翰借洗发水。
“我他妈干脆给你买一瓶得了！”
“那太好了，我先谢谢你。”
“要点脸行吗这位大哥？”
黄亦恒坐在桌子前面，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觉得这帮人从未有过的可爱。
失控就失控吧，黄亦恒心想。堕入到无边的荒野中，在阳光穿不透的海水中无限下坠，看看到底会怎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