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大婚的第一晚, 皇帝便睡在了偏殿,若不是苏志喜三令五申宫人们将嘴守严, 恐怕这样不利的消息早已飞向宫城的各个角落了。

    次日一早,本该是皇后接受嫔妃谒见的日子, 等到各宫娘娘都等在了泰元宫的门口之后,皇后的大宫女突然出来说皇后突感身子不适, 请各位另择他日再来。

    “主子,奴婢看外面的娘娘们又有得猜了,你何必留给他们口舌呢”红枣回了寝殿,接过宫女的梳子,继续为梳妆桌前的女人梳发。

    姚玉苏昨晚头疼了一晚,今早精神着实不济, 她揉了揉额角,道“让她们猜去吧, 越摸不着本宫的路数才会让她们越不敢擅动。”

    红枣为她梳好了头发, 见她脸色苍白,道“主子躺到榻上去吧,奴婢为你按一按。”

    “好。”姚玉苏睁开眼, 起身朝软榻上走去。

    待她躺好了,红枣便端来一个绣凳坐在她的脑袋旁边, 轻轻地将手放到了她太阳穴的位置。

    “还是你按得最好。”姚玉苏闭着眼享受, 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红枣微微一笑, 道“奴婢都伺候主子十多年了, 总有一两个技艺傍身才能讨主子欢心啊。”

    姚玉苏扬唇, 初露笑颜。

    “主子,奴婢的忠心主子是知道的,奴婢全心全意为着主子好,有时候说的话可能不太中听,请主子原谅。”红枣见她心情稍好些了,终于有勇气谈起昨晚的事情来,“这两年来陛下是如何待主子的,奴婢和红杏都看在眼里。陛下虽然偶尔有些武断,但他却从未有伤害主子的意图,昨晚的事,是主子太激动了。”

    听她谈论起昨晚的事,姚玉苏也并未表现出不满或者抗拒的心思来。她是个理智的人,就算偶尔激动狂躁,待冷静下来也能认真听一听别人的意见。

    “主子,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想着让自己的儿子来继承家产,轮到皇室,你就是继承皇位了。”红杏道,“奴婢猜想,陛下兴许是在这一点上误导了主子,但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寻常人家但凡是有儿子的,都是让儿子继承家产,若只有女儿,也会招个上门女婿来继承。储君之位,蔺郇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亲生儿子来继承的。

    姚玉去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相反,她很能理解人的私欲。

    “可他不该骗我。”这是她难以容忍的一件事。

    她缓缓地睁开眼,眉目清明,道“若摊开后说清了,咱们之间便是你情我愿。可现在算什么他将我算计进来,就是让我名正言顺地给他生个儿子,然后将玄宝一脚踹开吗”

    红杏自知讲不过她,但她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奴婢觉得陛下是真心喜欢玄宝的。”

    “只是没喜欢到拿他当作亲生儿子的地步。”姚玉苏一笑,声音轻得像是飘在了空中。

    红杏微微叹气,辩无可辩。

    玉宁宫有一片花田,是文妃带着宫人们自己动手挖出来的,从开垦到插种,一切都是亲力亲为。

    夏花盛开的时节已经过去,安静的秋花又开始争相摇曳。文妃拎着水壶穿梭在花田中间,真有些花田美人的韵味了。

    “主子人美,连伺候的花儿都这般美丽,奴婢看御花园里的名贵花种都不及咱们这花田里的花儿开得好呢。”文妃的贴身宫女秋香跟在她身侧,看她侍弄花草,真觉得主子美颜得不可方物。

    文妃展演一笑,直起腰来,看着这一片色彩斑斓的花田,道“那你是没见过皇后娘娘,她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娘娘说错了,奴婢可是见过的。”秋香笑着道,“皇后娘娘固然美艳,可这世上万物都各有各的出彩,皇后是牡丹,娘娘是腊梅。牡丹虽姿色艳丽,但却过分耀眼,腊梅就不同了,凌寒独自开,枝头俏丽,别有一番风韵。”

    文妃敛下笑容,不冷不淡地道“看来你也觉得本宫不得圣宠,只有孤芳自赏了。”

    秋香脸色一白,匆忙下跪请罪“娘娘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旁人不知道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难道本宫还不知吗”文妃微微抬起下巴,眯着眼迎着浅淡的阳光,任由秋风在脸上吹拂,“这么多年,他终于得偿所愿了,真好。”

    秋香跪在泥地上,埋着头道“可陛下若真是那么在乎皇后娘娘,那他为何要在新婚之夜夺门而去呢”

    这宫里,一墙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活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文妃轻笑“人都是有私欲的,为己筹谋,再正常不过了。”

    “娘娘苦守陛下这么多年,也应该为自己筹谋了。”秋香仰头看她,她知道自己主子的能力,她绝非就止步于妃位的命。

    文妃瞥了她一眼,道“起来吧,日后说话可小心些了。”

    秋香松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来,诚恳认错“奴婢知错了,多谢娘娘提点。”

    文妃端起浇花的水壶,重新在花田里穿梭了起来。

    关于帝后之间的矛盾,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不过了。人无完人,苍蝇就盯有缝的蛋,而她也总能找到那条缝。

    皇后未能在第一时间召见嫔妃,旁人未必能向文妃这样淡定浇花。

    “许妃姐姐,你说皇后是不是给咱们的下马威啊”怜嫔坐在许妃的宫里,忧心忡忡地说道。

    许妃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剥着瓜子,瞥她“你这么担心做什么难道她还能第一个对付你不成”

    怜嫔尴尬一笑“看姐姐说得,我对皇后娘娘丝毫威胁都没有,她怎么会对付我啊”

    “呵,还算你知道自个儿的份量。”许妃轻笑道。

    怜嫔进宫也有大半年了,虽不比之前那般无知,但仍然对上位者有些不自然的忌惮。就拿皇后举例吧,她只要一听她的故事,她便能打一个哆嗦。

    “我现在一想到皇后竟然能私自处死孝哀帝最爱的妃子,我这心里就害怕啊。”

    许妃停在剥瓜子的手,坐直了身子。说到底,谁能不怕也不都是她姚玉苏啊,杀人都不眨眼睛的。

    “别说些瘆人的,你我规规矩矩的,她哪里能对咱们出手。”许妃撇嘴。

    “可我就是害怕”怜嫔抱着胳膊,脑袋里全是话本子里的场景,什么珍妃的血流了一地啊,她的眼睛瞪得直直的,到死也不能闭上啊

    许妃被她带得心绪不宁了起来,挥挥手“走走走,让你来聊天的你就说些这个,烦不烦人。”

    怜嫔不好意思地一笑,她是个胆小儿的,知道皇后没有空召见她们,她竟然还松了一口气。

    主仆俩被赶了出来,怜嫔的宫女小雅扶着她往自己宫里走去,道“娘娘,皇后真有那么吓人吗”

    怜嫔挺直了背,单手捶了捶肩窝,道“吓不吓人倒是另说,反正让许妃知道我不敢对皇后做什么就对了。”

    “娘娘这是何意”

    怜嫔撇嘴“许妃为何一个劲儿地拉拢我我父亲官位不显,我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她与我搞好关系还不是想我当她的马前卒,我又不傻。”

    小雅恍然大悟“怪不得娘娘在许妃面前表现得那般胆小奴婢就说嘛,娘娘可是敢夜里看鬼故事的人,怎么会被轻易吓到。”

    “嘘。”怜嫔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

    主仆俩偷偷摸摸地相视一笑,快步赶回自己的宫里去。

    蔺郇今日发落了两位大臣,一个是礼部侍郎,一个是殿前副都指挥使,后者还是和亲王的舅子,可陛下还是一口气摘了他的官帽将他发落成白身。

    “太不像话了,当值的晚上居然去喝酒这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下了朝回了书房,蔺郇还在为此事生气。

    周麒麟跟在他身后,道“夜里瞌睡多,喝一两杯也实属正常,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喝醉了,还错过了今早的值日。”

    蔺郇冷笑着坐在宽椅上,道“这些人,仗着朝中有人庇佑便无法无天,朕这才不过是将他罢免了官职,下一次若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朕一定摘了他的脑袋”

    雷霆之怒,谁人也不敢轻易凑上前去。

    周麒麟琢磨着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啊,昨日陛下大婚,宫里有人喝一两杯喜酒也很正常,可为何陛下会生气到这种地步呢他知道陛下是对军纪要求十分严格的人,但这样的时候总该宽宥一二吧。

    瞧着这劲头,活像是吃了什么大补药,火气大得无处发泄。

    “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瞧,这又看不惯他了。

    周麒麟无奈地道“陛下夙愿已偿,怎么看着倒比往日还要急躁啊。”其实他想说的是暴躁,但最终没敢。

    蔺郇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说什么难道向自己的臣子吐露他摆平不了自己的皇后吗

    “滚滚滚。”一腔火气无人倾诉,他只得选择自己一个人静静了。

    周麒麟“”想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若他办成了此事,将有大造化的这就是自己该有的造化

    “陛下保重身体,莫要气病了,臣这就告退。”走之前,他忍不住踩了一下某人的痛脚。

    蔺郇瞪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