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将小公爷接到宫里的事, 前朝没有动静吗”

    玉宁宫的主殿,文妃亲手烹制着茶, 她享受烹茶过程中的宁静,但从她的行为来看, 她可一点儿都不希望后宫是一湖死水。

    秋香在一旁道“陛下没有明确地给出说法,是住一两日还是住到小公爷成婚朝上的大人们在没弄清楚之前估计谁也不想冒头吧。”

    “不想冒头那可不行。”文妃用木勺舀起水中的浮末, 轻笑道,“既然各位大人都很稳得住,本宫不妨来推他们一把吧。”

    “娘娘的意思是”

    “找个机会,把陛下要将小公爷留在宫里直至他成婚的消息透过给右相,他性子最急躁,定然忍不了多久。”

    “是, 奴婢明白了。”

    文妃放在木勺,轻轻端起一小盏茶凑到鼻尖, 茶香清幽扑鼻, 实在好闻。

    这几日蔺郇都回会泰元宫就寝,两人谁也不提那日的事情,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入睡前两人各睡一端, 醒来时总能发现他将她搂在怀里,也不知是他主动伸手的还是她刻意翻身转进来的, 反正屡试不爽。

    玄宝的事是两人争执的结点, 如今玄宝已经住进宫里来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没有之前僵硬。今早他上朝的时候她还起来送了他, 为他整理了腰带, 看着他跨出了泰元宫的大门。

    怎知,蔺郇才松了一口气,大臣们却不想他过得太舒服。早朝一下,好几位内阁大臣聚在了他的书房,还是老生常谈。

    “陛下,养虎为患啊”右相忧心忡忡地劝阻道,“陛下是一片慈爱之心,可这样的善心是会滋生出野心的。慎国公本就是孝哀帝唯一的继承人,如今陛下将他养在身边,焉能保证他和皇后不会有二心呢”

    “是啊,陛下。”左相也来凑热闹,他道,“册立皇后之前,陛下就已经言明了要下旨道清与慎国公的关系,如今皇后已经入主中宫,臣等却还未见陛下的旨意。”

    “陛下,臣等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啊”其余人也站出来附和。

    蔺郇扶额,深感头痛。这一群老头子,整天就围着这点儿事儿转悠,也不知是不是他这个皇帝当得太成功了,导致他们太闲。

    一位小太监不动声色地从外间进来,悄悄附在苏志喜耳边说了什么。

    苏志喜挥挥手,小太监又退了出去。

    “陛下,皇后主子来了。”苏志喜探身弯腰,压低声音在蔺郇的身边说道。

    蔺郇微怔,她怎么来了

    “可要请皇后在偏殿等一等”苏志喜试探地问道。

    蔺郇看了一眼面前的众人,心下有了计较,道“让皇后进来。”

    苏志喜了然,朝着门口的小太监点了点头。

    书房里的众人正说得起劲,你一言我一语,没个停歇。

    姚玉苏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有人说了一句“若不将身份摆正,早晚出乱子”的话,她冷笑一声,瞥了一眼身旁的太监。

    “皇后娘娘驾到”小太监扯着嗓子喊道。

    书房内众人诧异,纷纷回头,见皇后已经站在了门口,不知道听了多少去。

    说“坏话”被人捉拿当场是什么感受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使觉得自己这一番话大义凛然毫无私心,但被皇后的眼神一扫,依然觉得有些尴尬难堪。

    “此乃商议国事之处,皇后怎么来了”右相皱眉说道。

    姚后走上前,走过众人站到了为首的位置,转身看向右相,道“右相学识渊博,方才谈论起本宫儿子的时候引经据典,本宫甚为佩服。只是”

    姚后挑唇一笑,眼神冰冷“这般恪守礼法,为何见到本宫连句好听的话儿也没有”

    好听的话儿

    众人惊醒,纷纷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心不齐,说出来的话也是松散的,一时场面颇为滑稽。

    姚后轻哼了一声,转身看向蔺郇,道“臣妾之所以冒昧打扰陛下和各位大人们议事,为的便是慎国公的事情。”

    在她身后,内阁大臣们跪成一地,方才才被皇后教训失了礼数,此时自然不能擅自起身。

    自己的臣子和皇后对上了,夹在中间的自然是蔺郇这个皇帝。他抚了抚眉毛,一脸无奈,伸手点了点跪倒的众人。

    “各位大人请平身。”苏志喜立马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姚后嘴角一勾,转身看向起身的各位大人,道“诸位也是有家室的人,可会让你们的夫人和儿子分离”

    众人相看一眼自然是不会的。

    “启禀皇后娘娘,两者不能类比。”右相道。

    “为何不能”

    “皇后所嫁之人是陛下,是天下之主,夫唱妇随,断没有将自己儿子带着一同出嫁的道理。再者,后宫有诸位娘娘,慎国公搅在中间,于礼法不合。”右相显然没有被皇后的下马威给震住,都是历经风雨的人,怎会轻易被吓到。

    姚后点了点头,平视众人“诸位在本宫入宫之前,可知晓本宫有一儿子”

    “这个自然。”众人答。

    姚后又道“慎国公是本宫与孝哀帝所生,他的出身光明正大。既然各位在本宫入宫前就知道本宫有一儿子,为何之前就能接受,现在就不能接受了”

    没等众人回答,她又继续道“慎国公两岁识字,三岁入学,知礼识礼,智慧通达。诸位怎么就能料定他长成之后,不能辅佐陛下建功立业,而是会成为一个乱臣贼子”

    “皇后娘娘,非是臣等小人之心,而是世事无常,人心善变啊。”左相上前说道。

    “那为何不是变好而是变坏”

    “这个”

    姚后轻笑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诸位若是去断案,恐怕冤假错案数不胜数啊。不用看证据,只要是有犯罪嫌疑的人便一刀将人斩了,死人总不会再作恶了,对吧至于这个人是好是坏,你们不用考虑,反正也没给过他成为好人的机会。”说完,她冷笑一声,刺痛人心。

    一向能说会道的内阁诸臣竟然一时无话可说,场面惊奇。

    蔺郇双手在桌下捏成拳头,这样才能制止自己不要笑出声。

    姚后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继续道“本宫也能理解诸位担心江山旁落的心,本宫与诸位一样,都希望大齐能够昌盛永久。既然诸位不相信慎国公,也不相信本宫的教育,本宫不妨在此代替慎国公给诸位立个字据”

    蔺郇收敛的玩笑之色,眼神严肃地看着她,示意她不要乱来。

    姚后轻轻一笑,像是让他宽心一样。

    “陛下的皇位一定是传给陛下的亲生儿子,本宫与慎国公,绝无觊觎之心。”她侧身看着面前的大人们,眼神坚毅,神色无波,“若是诸位觉得口说无凭苏志喜,拿笔墨纸砚来。”

    “皇后娘娘”苏志喜不自觉地看向陛下,请求他的旨意。

    蔺郇观望了许久,终于开口“皇后不必较真了,你亲口所言自然是一诺千金。在场的诸位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皆无二心,朕相信诸位。”

    “皇后。”蔺郇看向姚后,道,“你也莫要太咄咄逼人了,众卿也是为了慎国公好,以免日后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这也是对慎国公的一片爱护之心。”

    姚后眯眼,她这个红脸唱完了他这个白脸终于登场了

    既然有陛下亲自给的台阶下,众人也不会不识好歹,纷纷道“陛下所言正是,臣等也是为了慎国公的清誉着想啊。”

    “皇后娘娘勿怪,臣等绝无冒犯皇后娘娘的意思。”

    “是啊,是啊”

    姚后自然也不是想与内阁结仇,微微一笑,道“此事涉及本宫与慎国公的名声,是本宫急躁了,也请诸位大人莫要见怪。”

    众人自然摆手,不敢称怪。

    “既然皇后都代替慎国公给诸位做了保证,此事便在此了结了,日后也不要再挂在嘴边,否则朕就治他一个惑乱人心之罪。”蔺郇打完了圆场,又摆出了严厉的神色,“如今天下大定,如何让百姓增收才是头等大事,各位爱卿都是国之栋梁,不妨将心思转移到这上面来,早日为百姓们做一些实事才是。”

    “陛下教诲,臣等牢记于心。”

    姚后见此,主动道“臣妾就不打扰陛下和各位大人们议事了,臣妾先行告退。”

    蔺郇淡定点头。

    出了书房的殿门,姚玉苏便一改淡定的神色,匆忙交代道“玄宝不过才搬进来两三日,动作不大,若不是有心的人都不会注意。刚才在书房却聚集了五六位大人,显然是有人在中间挑的头。红枣,你派人查查,宫里是否出了内鬼。”

    “是,奴婢知道了。”

    如今的后宫虽没有孝哀帝的后宫复杂,但仍然藏着一两个“有识之士”,姚玉苏敬佩她们敢向她挑战的胆量,也希望她们能承受挑战失败的后果。

    玄宝等在了泰元宫,如今他没有薛先生授课,就只有多跑跑这边了。

    见姚玉苏回来,他立马迎了上去。

    “母亲,儿子还是想回山里去上学。”玄宝叹着气道,“宫里虽然能和母亲朝夕相伴,但儿子却没有了学习的氛围,也没有师兄们一起论道,好生无聊。”

    他不知道他能陪在母亲身边是她做了多大努力的结果,如今在她面前抱怨的模样也着实真情实意。

    “薛先生的确才高八斗,你能拜他为师的确是你的福气。”姚玉苏摸了摸他的头,调整了呼吸,一派轻松地问道,“那你是想在宫里陪我还是继续回薛先生那里上课”

    这倒是问到了他纠结的地方。

    “我既想陪母亲,也想跟着先生学知识。”他小大人般地叹气,一口接着一口。

    姚后心里微苦,她总说她在教育玄宝的时候更注重他个人想法,但当他真的有想法并且是离开她的想法了之后,她又想变出一根绳子将他绑在身边了。

    “那就再想想,不着急。”她轻声笑着道。

    玄宝点点头,两人一齐朝着书房走去。

    到了夜里,玄宝回听风斋去了,蔺郇来了。

    往日这宫里灯火通明,仿佛是有着永远也耗不尽的勃勃生气,今日却有些暗沉,殿里连一束光都没有。

    “皇后呢”蔺郇跨进殿门问道。

    红枣迎了上来,先请安然后才道“主子心情不好,在窗边发神呢。”

    “她今日那般勇猛,朕的臣子们都被堵得哑口无声了,她还哪里心情不好”蔺郇偏着头看向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红枣如实道“是因为小主子。他在宫里待得无聊,想回桑山去跟着薛先生继续念书。”

    蔺郇一听,皱眉道“好没良心的小子。”他母亲都为他舌战群儒了,他居然还想着离开

    话音刚落,一袭白色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姚玉苏穿着一身白色睡裙站在那里,面色不悦,似乎是对他在背后说玄宝坏话这件事很不满。

    “去把灯点上。”蔺郇吩咐了一声,抬脚就往她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她的身边抓起了她的手,揉搓了一番“怎么这么凉”

    没感受到温暖的时候谁会觉得凉他的大掌将她双手包围,两人面对面地站着,殿内的烛火依次亮起,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睛里的光芒。

    “朕道歉,不该说玄宝的坏话。”

    姚后也并非真跟他置气,摇摇头“我没有当真。”

    “要朕说呢,他有这样的志气是好事,起码说明他上进好学,没有贪图安逸。”蔺郇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离风口。

    姚后又何尝不知只是心里难受罢了。

    “陛下不必安慰我,这些道理我比你更明白。”她瞥了他一眼,有点不识好歹。

    确实不识好歹。他捏着她的鼻尖,轻轻晃动“那你还站在窗边做什么马上都入冬了,寒意入体怎么办真不会照顾自己。”

    鲜少有人会帮她当做孩子一样逗,即使她的孩童时期,众人也是把她当作半个大人看的,绝不会这般“举止轻狂”。但在蔺郇的面前,她好像半大的少女,动不动就会因为做错事被他教训。

    更为奇怪的是,她居然能从此当中获得一丝享受。

    等等,鼻子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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