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即将在太谷展开这场流血斗争,司马师吩咐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羊徽瑜在内都严禁向外界透露,就算是自己的家人也不行。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和严峻性,自然不会让家人平白无故为自己担惊受怕,选择暗地里部署春猎时的行动准备,对任何人都只字不提。
回到家后羊祜先行向自己年过古稀的母亲蔡珏请安。
此时羊家的男丁之中只剩下了羊祜一人,羊发在担任淮北督军的任上病逝,因此蔡珏的膝下只剩下了羊祜和夏侯椿夫妇可以尽孝。
“母亲,这么晚了您还没有安歇...”
看着鬓发银白的蔡珏斜靠在坐塌之上挥笔整理着华佗和羊衜生前的书稿,羊祜开始为她的身体感到担忧:“还是早些歇息吧。”
在没有抬眼看羊祜的情况之下,蔡珏光是听他和自己说话的口吻,就听出了羊祜有事情在瞒着自己,于是她搁下了手中的笔抬起脸正视羊祜:
“怎么?大将军又给你安排什么任务了吗?”
从小到达能够有能力看穿自己心思的人,除了羊祜的恩师司马懿之外,就只有他的生母蔡珏和叔母辛宪英,通常情况之下在被揭穿之后羊祜都会对蔡珏坦白,可自从之前在荆州受伤回来之后,他就再也不想让母亲为自己担惊受怕了,所以这次他仍旧打算将秘密埋在心里:
“没有,只是因为静小姐和钟会的婚事有些细节需要我帮忙,并不是什么任务。”
“是这样啊,那你就早点回屋歇息吧,椿儿她怀有身孕,你要多关心关心她。”
经历了人间沧桑的蔡珏很明白,儿子没有和自己说实话,但她更明白,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和叮咛,因为接下来人生的路他只能依靠自己去走,谁也没有办法替他去做决定。
羊祜拱手向母亲告辞:
“孩儿知道了,那孩儿暂行告退。”
等到羊祜刚刚离开,辛宪英就推门而入。
“你真的放心让祜儿继续跟着司马师出生入死吗?先前他可是差点把命留在荆州。”
看着自己膝下唯一的儿子成日里陷入勾心斗角、生死难料的处境之中,蔡珏又怎么可能毫无动容呢?可是每当她想要劝说羊祜抽身之时,一看到他那坚若磐石的眼神,蔡珏就明白了他的意志是不可能因为自己的话而动摇的:
“有哪个母亲肯看着自己的儿子成日里打打杀杀呢?可自打祜儿拜司马懿为师的那一天起,他的命运就已然注定了,这一生他都会为了司马家鞠躬精粹,谁也改不了...”
辛宪英听后露出了一丝令人费解的笑容:
“这也都是因为你和太傅的情缘所导致的吧?准确的说从你第一天认识太傅开始,就决定了你自己和辛、羊两家的命运,尤其是祜儿和徽瑜,他们的命运紧紧的和司马家捆绑在一起,只是这其中的代价,对于你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说着辛宪英这个陪伴着蔡珏多年寡居的知心人,将手轻轻放到了蔡珏的肩上:
“大嫂,老实说你有没有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而后悔过?如果当初你选择了太傅而不是兄长,也许你就不会经历这些痛苦的回忆了...”
仔细一想自己曾经失去了儿子羊承,以及虽然此刻苦尽甘来,但先前为了司马师也是备受艰辛折磨的羊徽瑜,蔡珏的心忍不住开始隐隐作痛:
“的确,当我眼睁睁的看着承儿毒发去世而无能为力之时,在那一刻我很后悔,我甚至觉得是我自己害死了承儿,不过后悔这种东西根本不能改变我所要面临的现状,它只会让我蜷缩、徘徊在无尽的自责和痛苦之中,完全不能帮助我直接面对现实,所以后悔也是无用的。每个人所要选择的路都不能预先看到尽头,若是事事在迈步之前,都要想着自己将来可能会因为中途的挫折和痛苦而感到后悔的话,那我们永远也无法前进,不过是原地踏步罢了...”
听着蔡珏发人深省的话,辛宪英深有感触:
“看来你是真的看透了,那我们就好好看着祜儿接下来将会走出什么样的路吧...”
来到自己的卧室前时,羊祜为了不吵醒已经熟睡的夏侯椿刻意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可当他轻轻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夏侯椿并没有入睡,而是靠在凭几上缝补着新生婴儿的衣服。
可能是因为太过专注于手中的针线了,夏侯椿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羊祜已经开门走了进来,直到羊祜走到她的面前才让她缓过神来。
“夫君,你回来了。”
她抬起头看着外出归来的丈夫,而羊祜则伸出手从她面前的凭几上轻轻拿起了另外一件已经做好的衣服,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你才刚刚怀上不到三个月,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现在就做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尽管羊祜嘴上这么说,可是他的内心却也十分期待着即将出世的孩子,这些都从他注视婴儿衣物的眼神之中可以充分看出来。
夏侯椿指着手中正在缝制的女婴装对羊祜说:
“所以我才会男女都做啊,不过母亲和叔母都说了,新生的孩子是不用刻意区分的。”
看着对自己即将身为人母既感到兴奋又感到紧张的夏侯椿,羊祜淡淡笑了笑,随后坐到了夏侯椿的身旁,他对自己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妻子身边感到自责和内疚:
“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在家,真是辛苦你了。”
虽然羊祜为了避免妻子为自己担心,刻意隐瞒了自己为司马家所做的危险事情,所以夏侯椿对羊祜在外之事可谓是一无所知,但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夫君所做的一定是大事,他既然不想让自己知道,就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她从不过问,因为她不想让羊祜感到为难。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哪里有什么辛苦可言,成天在家里大门不出,母亲和叔母都快把我喂成猪了,现在的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养尊处优呢。”
其实夏侯椿并没有将自己的坚信告诉羊祜,这段期间正是她怀孕前期的干呕集中阶段,她每天都会呕吐数次,基本上是吃完了就吐,可是她为了让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吸收养分,可以健健康康的出生,硬是强逼自己吃东西。
个中的心酸,恐怕也只有身为人母的蔡珏和辛宪英能够理解了。
想到三月太谷春猎时自己就要离开洛阳,到时候又要与爱妻和尚未出世的孩子分别,羊祜觉得还是应该和夏侯椿交代一下的,所以便有所保留的情况之下将自己的行踪告知了她:
“椿儿,天子三月初要去太谷行猎,到那时朝中的文武百官都会前去,到那时我也会去。”
一听羊祜说自己也要去太谷会猎,夏侯椿顿感奇怪:
“可是夫君你在朝中并无任何官职,按常理来说应当是不会寻你去的才是,难道...”
夏侯椿开始有些不太好的预感,羊祜也发觉了她的敏感,于是立刻加以抚慰:
“不,是子元世兄他想要寻机在朝中给我安插职位,所以才会让我去露脸的。”
听羊祜这样一说夏侯椿总算是放下了悬起的心:
“那就好,只要没有危险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距离行动只剩下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所有参与的人内心都显得十分沉重,尤其是这次计划的制定者司马师和司马昭,虽然在他们看来如今的部署足以应对太谷猎场上随时可能发生的任何险情和意外,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内心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回家后司马昭一直在反复思考着夏侯玄所提供的行刺计划,以至于时常陷入呆滞之中。
察觉到他情绪异常的王元姬在帮其整理发髻的时候问道:
“最近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居然能够让你这么多天都魂不守舍的。”
司马昭虽然不能直接向王元姬言明自己和司马师即将所要采取的巨大行动,但还是可以以隐晦的方式征询她的意见,毕竟王元姬对时局的见解和眼光也非常人可比:
“最近天气有转寒的迹象,我明明预测到了气候会降温,并且准备好了足以御寒的衣物,可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对此王元姬笑道:
“那是因为你担心到时候降温的幅度会超出自己的预料范围,所以心里没有底罢了。”
王元姬跟随司马昭多年,对他的心态不能说完全琢磨的一清二楚,但至少也能摸清大致的脉络,而且也懂得配合司马昭用隐语的方式来回答他的疑惑。
听了王元姬的话后,司马昭轻微叹了口气:
“我担心的,就是会发生计划之外的变数,以免到时候寒气侵体啊...”
与此同时,身为这次行动最高决策者的司马师也有着同样的担心。
他坐在书房之中仔细思量着这场行动的所有细节,包括夏侯玄那份计划的真伪...
这时端着补身汤药的羊徽瑜轻轻推门走进了书房之中,当她看到司马师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时,她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
“你对泰初还是不够信任吗?”
面对自己心事被羊徽瑜看穿的情况之下,司马师并没有直面回应她所说的话:
“不是不相信他,是我没有这个资本再去赌了,我不希望这次有任何的风险,我不想再去看到任何一个家人受到伤害了...”
可在羊徽瑜看来,这足以证明司马师从根本上不相信夏侯玄,自从司马懿去世、司马师掌权以来,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开始变得越来越多疑、越来越冷酷、越来越狠辣,虽然她很清楚作为司马家柱石的丈夫,在这种内忧外患的境地之下如果他不变成这样的话,那么恐怕受到伤害的摧残的就该是司马家的人了。
尽管如此,羊徽瑜的内心深处还是感到无尽的悲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