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绿皮火车是最后一次服役了,乔端阳镜子里的自己,三十年前这辆火车崭新的泛出和现在如出一辙的冷光,不过那个时候的火车无论何时,都是热热闹闹的,没有现在的冷清寂静。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瘦的像个麻杆一样,又黑,脸上慢慢的胶原蛋白,因为火车上的热闹的“人味儿”,脸色黑到跟个死人一样,吐了一路的苦水,差点把胆汁吐出来。

    “你把这节车厢都包了”乔端阳看着身后的人,男人四十一朵花,五十也是不逞多让,衣着得体,身材保养的极好,就是网上说的那种事业有成的帅大叔类型了。

    。

    只是年轻的时候显得可爱亲和的小虎牙,现在看来有些幼稚了,他还没有开口便是笑“三节车厢都买下来了,怕你受不了这个味道。”

    乔端阳觉得最近无端心里一股无名火,对这个表里不一人面兽心的丈夫难免火大“你别假惺惺的,我更受不了夜总会女人身上劣质的香水味”

    空气立刻凝固了,男人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立刻追问“女人我洁身自好了这么多年,你别泼我脏水啊,最近我都没有去什么夜总会,最近一次去还是和老张一起去应酬,你要是不信的话,我立刻去拉老张过来问”

    乔端阳连连摆手,就是老张给她看的视频,千叮咛万嘱咐的千万不要让丈夫知道是他是泄的底,她都答应了,今天知青老友相聚,又一次看到丈夫年轻时候的白月光,她不由火上心头,不加思考就说了出来。

    然后觉得不对,是老张拉着他去应酬的

    两夫妻同时陷入沉默,显然思考的是同一件事,这老张是何用意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此时,老张摆着一张笑脸过来,“干啥呢,两口子在这里耗这么久。”

    如果说他们这一伙儿知青谁最和蔼可亲,那就只有老张了,他是真的见人三分笑,最喜欢与人为善,屠先生据说年轻时也很阳光,见到女孩子却是冷冷地。

    乔端阳看着老张敦厚的圆脸,说不出质问的话来,夫妻之间产生了误会,最大的问题还是夫妻本身,她准备回家之后再好好的跟他算账,白了自己的丈夫一眼,“说他白月光的事儿呢。”

    屠修和笑笑,“那人就是这样,更年期到了。”

    乔端阳没有理丈夫说的更年期的事儿,因为她知道,的确是这样,她最近心里总有一股子无名火,上下乱窜,因为扫帚摆放的位置问题,她心里都会不得劲,在以往,这简直不敢想象,她自己是什么德行自己清楚。

    当年被自己妈压迫剥削成啥样了,都不知道反抗,要不是自己老公,她还是那个所有工资全部上交,为家里任劳任怨的傻妞。

    只是明知道不该如此,回到座位上看到丈夫的白月光,心梗还是梗的慌。

    她伸手拧了一把丈夫的大腿,小声的咬牙切齿,“你年轻时眼光真差”

    屠修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这掐的真熟练,疼也是真疼,“不可能,其实我年轻的时候看上的是你。”

    乔端阳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以前他们虽然是在一个地方下乡插队,可是两人却如同最熟悉的陌生人。乔端阳常常听到屠修和的名字,两人同在一个公社,却不在一个大队,只有在夏季双抢的时候,或者那些女孩子的嘴里,常常听到他的名字。

    她眼睛一瞪,微微惊喜了一瞬,然后现实的意识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就是一只实实在在的丑小鸭,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一只有钱了的大白鹅。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年轻时候的形象,实在难以说服自己,整个公社女知青的梦中情人会喜欢自己恐怕眼风都不会扫一下吧

    她嘴角出现隐秘的笑意,女人真是肤浅的生物,即便理性分析不可能的事情,感情上还是奇异的被安抚到。

    两人因为说悄悄话,靠的极近,这般耳鬓厮磨的一幕被其他人看到,有些人就红了眼眶,丁云用一贯无害的语气羡慕道“你们两个的感情真好,都几十年了吧,当初谁也没有想到你们两个会走到一起。”

    谁都知道,丁云算是屠修和的绯闻女友,当初二人在知青点也算的上是郎才女貌郎情妾意,两人若不是因为回城断了,还真轮不上乔端阳什么事儿。

    传言这样说,事实上到底如何,大家说到底也是不太清楚的,可是身为绯闻的女主角,说出这样的话,难免让人联想翩翩,是不是这位初恋情人心有不甘

    这把年纪了闹出桃色新闻的也不是没有,尤其是屠修和正当壮年,四五十岁的年纪,事业有成,风度翩翩,这个事业有成,还不是普普通通的成就,在各种财富榜单上都赫赫有名的那种。

    尤其是屠修和又是所有女知青们的男神,少年时的小虎牙还有阳光的微笑迷倒一大片,这就非常惹男知青嫉恨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明里暗里,都看向了在场的三位主角身上。

    尤其是丁云的女儿,丁慧,年轻的脸上荡漾起十二分的热情,“屠叔叔,你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啊,常听我妈说你们当知青的时候,真是让人羡慕呢。”

    乔端阳在一旁冷哼出声,有什么好羡慕的羡慕吃糠腌菜羡慕他们放坝看水羡慕他们下田插秧就连历史书都说了那场轰轰烈烈的知青运动,是毫无益处的,是丝毫没有利国利民的。她心头火起,好不容易灭掉的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然而最基本的修养还在,她忍住了因为这姑娘挑起话头之后,兴奋的靠近而带来的一阵香风,屏住呼吸背靠椅背,闭上了眼睛,香水很好闻,是阿玛尼的经典款,怎么都不会出错的那种,可她和常人又不一样,天生灵敏的嗅觉,让她嗅出了用力过猛的味道。

    这个姑娘和她的母亲,真是如出一辙。

    闭上眼睛,却不妨碍大脑处理庞杂的嗅觉听觉带来的信息,她听自己的丈夫说道“我们两个当知青的时候并不认识,当时我只是知道她的名字,不过我们都没有找对象,可能一直就在等一个机会彼此熟悉,后来回城了,她再铁路上当职工,我经常乘那辆车当倒爷,这么一来二去,日久生情,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乔端阳忍不住心里一甜,这说的差不多是事实,经过美化之后的事实,就像经过美颜相机之后的脸。她自觉两人相恋的过程实在没有那么美好,不过是两个将近三十岁还未婚娶的男女彼此的将就罢了,再加上她还有一点别人都没有的特殊的“小能力”,于两人的事业上大有帮助,所以两人才走到了一起。

    不然以屠修和身后狂蜂浪蝶的架势,能不能轮到自己采撷屠修和这朵花,还未可知。

    婚后屠修和待她真的没得说,名义上屠修和是大老板,可是大部分的资产,还有这些年置办下来的产业,都在她和女儿名下。她忍不住顺势将自己的头靠到了男人的肩膀上,伸手轻轻的揉捏她掐过的屠修和的大腿。

    这段时间自己的确是太过情绪化了,有的时候冷静下来,自己都觉得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一个全身心都为自己敞开的丈夫能有什么鬼心思,那个视频仔细想想,很有可能是借位拍摄,糊的跟锅底一样。

    回家得给老公炖汤滋补一下,以抵御这段时间她糟糕情绪带来的心灵伤害。

    乔端阳迷迷糊糊的想,火车上老旧的窗帘有节奏的一明一暗匀速切割着阳光,光线在她的眼皮上调皮的飞来飞去。

    本来只是想闭眼假寐的她真的昏昏沉沉有了睡意,梦里火车的吵闹声汇成一股洪流钻进她的耳朵,眼皮有种刺刺的疼,她耸了耸鼻子,一股污糟的味道进入她的鼻腔,顷刻便将她熏醒了。

    她还在心里纳闷呢,果然是见到故人之后想起了从前么,怎么就梦到七十年代的事儿了,那个时候她刚当知青,心里满是委屈和不忿,本来以为父母亏欠她的,把她接回城里是为了补偿她,没有想到是城里街道大妈非得让每家出一个知青,“上山下乡”,乔母不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去,适龄的还初中毕业的,也就是只有一直养在乡下的二女儿了。

    她动了动眼皮,立刻母亲那刺耳的嗓门响起“就知道你这个丫头片子是装睡,你给我好好的,别哭丧着个脸,主席叫你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害你们嘛”

    乔端阳看着近在咫尺的乔母,她的那张脸依旧年轻,只有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皮肤还是光洁的,火车上人声鼎沸,一切都特别的具有年代气息,她的邻座坐的是丁云,她背着一个军绿色的挎包,一脸骄傲。当年她十分的羡慕这种挎包,以至于形成一种心结,军绿挎包成了她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一般的存在。

    也有可能是背着挎包的丁云太骄傲了,她也想拥有这种骄傲,这种睥睨一切我是世界中心的感觉,以她自己的性格,背着爱马仕也没有这种骄傲自豪。

    所以这种制式的挎包成了她魂牵梦绕的存在。

    然后再看到,似乎也没有那么惊艳了,背带松松垮垮,包软踏踏的,不好看,一下子把她回忆附加的光环给抹去了。

    “这梦做的太逼真了。”

    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兴奋的,不舍的,激动的,忐忑的。

    窗外送别的家属,大多数都是不舍的。

    乔端阳回想起母亲说的话“主席叫上山下乡能是害你们嘛”

    这说的是什么话,她狠狠的盯着母亲,心中酸甜苦辣咸一一闪过,母亲说起来没有什么坏心眼,谁不想自己的儿女都好过呢,就是太蠢了,心长偏了,又没有什么能力,让每个儿女都好,只能舍弃一些,她,就是被舍弃的一个,还是最先被舍弃的一个。

    可惜她很久之后才明白。

    不过是在梦里,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妈,你说的什么话,我就上上个月才从乡下到城里,不过是再回乡下,建设我们新农村,有啥不乐意的离俺老家还近呢”

    一车上的都是知识青年,自从国家号召知识青年下乡之后,人们都用尽手段逃避这件事,工厂招工,高校招生,或者是赖在家里当一个“盲流”。

    乔端阳此话一出口,知青家属以及知青敏锐的神经立刻注意到这边,本来就是乡下的还下乡,莫不是搞了一个冒名顶替

    有人就问了,“你们家找人替下乡的啊”

    乔母双手烫着了似的乱挥,“啥啊,不是,不是,这是亲闺女,你们看,长的多像。街道查的那么严,谁敢顶替去啊。”

    不过她家也不占理,街道的李大妈说了她好几次了,叫从小养在乡下的女儿又当知青算是什么事儿啊都不为国家着想,为广大农村输送人才的么

    不过赵秀娥咬死了一条“不就是一家出一个初高中毕业生吗,我家出了。”

    街道对这样的也没办法,好歹也算是听话了,就这么着吧。

    乔端阳看着母亲着急的脸,跃跃欲试,看来赵秀娥很不想让人知道哦。

    她摸了摸肚皮“我饿了。”

    赵秀娥已经想走了,她买了月台票送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本来就对这个闺女没啥感情,老娘养大的,老娘又不太待见她,所谓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她想走了。

    “等到了知青点就好了,人家大队会给你吃的。”

    乔端阳捂着肚子“我在乡下的时候,姥姥从来没有让我饿过肚子”

    赵秀娥的手恨不得伸进车厢里打人“我去给你买别说什么乡下不乡下了,丢人”

    最后一句话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乔端阳露出胜利的微笑,在梦里我还能让你欺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