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贰】
自宁王府归家之后，李悠然在魏家夫人的面前，把魏琳琅受伤之事的来龙去脉大致解释了一番。
魏家夫人在看到魏琳琅脸上的伤口时，有刹那的惊愕，但在听闻顾子杭与魏琳環的解释之后，倒也没说什么，与老燕王妃并众位夫人们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归家。
用过晚膳之后，天色尚早，李悠然想起今日顾云庭提出的霸王条件，便觉得心烦，遂在燕王府的后花园里散步。
夏末秋初，满园子里种的矮枫树开始渐次染上朱红，层层叠叠，仿若天边晚霞浓云。
李悠然心事重重地走了半晌，突然听得身后的红棠低声惊呼：“郡主，您看那个人！”
李悠然脑海里的思绪一时之间被打断，脚下步子停滞住，蹙眉转头望着红棠道：“怎么了？”
红棠扬手指着不远处的回廊。
李悠然朝着红棠所指的方向看过，透过一丛矮枫树，瞥见一道穿着华丽织锦衣着的背影，曳地的衣摆上绣了大朵烫金富丽的牡丹花。
那道身影跟在燕王府的引路小厮身后，徐徐往着前面院子的方向走去。
李悠然凝神一看，这背影与今日在武道场时晋王顾荣焉身边的那位门客韩江雪渐渐重合。
李悠然皱眉思索，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燕王府里？
而且燕王府后花园附近，是李逢君的住所。
李悠然想起今日武道场中韩江雪离开之时，李逢君与他说的那一席话。
难道，是李逢君请他来的？
“走，看看去。”李悠然转身，往着李逢君的院子走去。
李逢君的院子四面竹树环合，侍候的人并不是太多。
李悠然自偏门进去，一路也没人阻拦。
还没行到正屋之前时，李悠然便听闻房中传来一曲琵琶泠泠奏乐声。
她悄声上了台阶，却在门前被侍女拦了下来，“这会儿王爷会客，您若是要见王爷，还请等奴婢们通传一声。”
李悠然点了点头：“你们进去禀报便是，我在这里等着。”
侍女福身，继而转身往屋子里走进去。
李悠然站在门前，听那琵琶乐声。
她并不算很懂器乐，但就以一个门外汉的身份听着，她也只觉得这奏乐之人，当真算是行家。
轻拢慢捻之间，大弦嘈嘈，小弦切切，乐曲之轻灵，如若玉珠落盘。
外头的丫鬟出来通传，“郡主，王爷请您进去。”
李悠然撩开门帘，踏步往里头走进去。
李逢君在最边的一间茶室里待客。
李悠然循着那琵琶声往屋子里走，越靠近门前，空气当中的脂粉香气便更加浓郁。
进入茶室，李悠然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一面巨大的织锦屏风后面，隐隐望着茶室之内朦朦胧胧的两个身影。
李逢君跪坐在南窗之下的长案前，身后半圆的镂空大窗外映着满园绿荫。
座下那抹浓红的身影搂着琵琶，手指之间挥动挑弦。
想来是到了乐章的终结部分，琵琶的声音开始不断变得喑哑急切，如同沙场里两军交战到结尾之时，骤然十面埋伏触动，而刹那，破釜沉舟，一刀定输赢。
那琵琶声音就在这时戛然而止，利落潇洒。
李悠然这才从屏风之后走出来。
她抬眸，望向主位之上的李逢君，随后才又望着座下织锦朱衣的韩江雪。
韩江雪对于李悠然突然的进入，并没有丝毫的触动，他只垂眸，根骨如玉对的手压住那一把镶了象牙的凤颈琵琶的琴弦。
李逢君满室陈设清凉，多以素色为主，唯独韩江雪朱衣墨发，身带浓香立于其中，有一种令人惊乍的美貌。
李逢君朝着李悠然招手微笑，“阿然，进来坐。”
话语之间，屋中侍候的侍女领着李悠然坐到了李逢君左首，对面便是韩江雪。
空气当中那股脂粉香味更加深浓，带着一种甜腻的气味，却腻得不叫人讨厌。
李悠然望着对面垂眸一言不发的韩江雪。
韩江雪半耷拉着眸子，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抚过那把琵琶，其动作温柔就如同他手里抱着的是一位绝世佳人。
李逢君含笑望着座下的韩江雪，道：“知道韩公子喜慕音律，尤其是琵琶，这把琴乃是当初本王在关北之时，高价从一位卞国商贾的手里买来的，听说从前专供卞国皇室的乐府，不知韩公子弹奏一曲之后，觉得如何？”
韩江雪俯首垂眸，懒懒耷拉着眼皮，半张面容衬在鸦青如墨的长发当中。
他抬手又轻拨了一下琵琶琴弦，才慵懒道：“我竟不知道，这种货色也可上贡卞国皇宫了。”
李逢君的脸上笑容清澈，毫无一丝恼色。他平摊掌心，朝着韩江雪手里那把琵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赠与公子。”
韩江雪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坐直身姿，把怀里的琵琶扶正，语气淡漠高傲：“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本公子有个习惯。”
“公子请讲。”李逢君眸中含笑。
韩江雪抱着怀中的琵琶，凤目当中猝然一笑，熠熠生辉。
“从前周幽王偏爱褒姒，褒姒不笑，唯独却喜看烽火戏诸侯。而后，又有商纣王宠妃妲己，喜酒肉为池林，不巧，我韩浴也有个喜好。”韩江雪浓丽的眼瞳里漫生出一股狡黠的味道，“燕王知道我钟意琵琶，却不知道我更喜欢听砸琴的声音。哪怕是再名贵的琵琶，弹过一遍之后，也绝不会再弹第二次。”
李悠然坐在韩江雪的对面，眼睁睁瞧着他抬手，干脆利落地便将那把凤颈琵琶扬手狠狠摔在座前。
他用力极大，琴摔出去的一刹那之间，发出极其清脆的响声。
李悠然望着那把已经断颈的琵琶，怔了怔。
从前只知道晴雯喜听撕扇之声，倒不知现在有个韩江雪偏爱听砸琴之响。
李逢君眉目当中仍旧笑若春水，他望着座下的断琴，“公子雅兴。”
那一把镶了象牙的凤颈琵琶，少说也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几个月的开销，韩江雪砸下去，眼皮都不眨一下。
李悠然记起来，这人上回说自己从前是在卞国做女子脂粉生意的。
商贾就是有钱啊。她在心里暗暗赞叹。
说句实话，从古到今，虽说总是轻商，可到底赚钱最多的，还是做生意。
这倒提醒了李悠然。
韩江雪以脂粉生意起家，她未必就不可以？何况如今，她还有燕王府的财力做支撑。
汴梁二国女子都颇重容貌，脂粉黛眉与口脂生意皆是欣欣向荣，否则也不会惯出韩江雪这等挥金如土的富商。
或者，她能在这上面跟一杯羹出来？
李悠然正欲细想，却见那头韩江雪秀丽的面容上笑容婉转，“不是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么？有钱了便只要顾着自己图乐子便是，管其他的做什么？只要本公子乐意，谁都管不着。一如今日，晋王殿下相邀，我乐意去便去，燕王您相邀，我亦是想来就来，从没人能管得住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