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猫泽冬海，少女漫画里的路人角色，因为太路人了所以在原著里连名字都没有被提及过。头部被棒球暴击让我重获前世记忆，带着上辈子所有的遗憾和这辈子全部的期望，我下定决心从此要好好做人。
因为有记忆的缘故，老师教的东西我都已经学过，所以每日的授课都变得很无聊。啊，也有例外，像是体育音乐那些不太学术性、方便开小差的课，还是挺好玩的啦。
再来就是我现在准备去上的美术课。
我拿着三块画板，夹在人群中、缓慢地朝美术室走去。好重，但比起重，「三块」这个尴尬的数量才是问题。一只手拿一块，剩下的那一块就只能挂在脖子上了，感觉自己看起来有点像铁甲机器人
或者说，那种全身骨折需要固定的病人
很引人注目。
我当然不是那种画一幅画还要带很多装备的专业人士，之所以拿着三块画板，是因为另外两块画板的主人说着「洗完手、手很湿」，非要让我帮忙提着才变成这样的。
没错，今天的我仍然在当常陆院双子的「朋友」。这两个挂名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不肯用友善的我借给他们的纸巾擦手。
“好慢啊，冬海。”
终于抵达美术室，隔着两个支架，常陆院光早就坐好在常陆院馨对面，翘着二郎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什么嘛，这种态度
“是你们走得太快了”
我也没好气地把画板递给他们，然后自动自觉地退开到一边，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樱兰每间教室都有室内空气温度调节系统，窗户平时都关着，唯独那扇打开，而我还是比较喜欢自然流动的空气。
我以前在高中的实验室时，曾经试过忘记开窗而引起爆炸意外，那个场面，真是想起来都有点后怕。从此以后只有开着窗户才能让我安心知道「空气在流通啊」之后会觉得自己很安全。
“那么，请各位同学两人为一组，完成一副对方的画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开学快一个月才有美术课，但这确实是樱兰高校中等部一年a班第一节美术课，课程内容非常老套，硬要说有什么值得留意的话，应该只剩下「一年a班学生总数是单数」这件事。
可惜，美术老师沉浸在艺术之中，连这件事都忘了留意。
“还有同学没找到搭档吗”
我捂着自己的脸，默默举起手。
“啊
猫泽同学。”
他发现了正独自坐在窗边，手肘压着窗台、托腮看向远方，若无其事地举起手的我。我就是没有可以组队的朋友，这是不争的事实没朋友就没朋友，我又不怕承认。
只是，啊，好想死。
老师也察觉到我的尴尬，尬笑几声，“啊哈哈哈，差点忘了猫泽同学，还没有找到搭档的话，就”
他扫视美术室一圈，似乎在寻找能让我加入的组别。这样下去的话会被随便塞到别人组里去吧尴尬程度要突破天际了，可以的话还是不要让其他人难办吧。
我也跟着尬笑几声，“啊哈哈哈，不如老师来当我的模特可以吗画帅哥我很有一手哦。”
其实并不算帅哥的老师愣在原地。
“哎呀，老师看着自己的脸会忍不住批出不公平的高分，所以”
他拒绝我的提议，继续环视人群。没想到，我昧着良心提出的意见，居然也会被拒绝
也罢也罢，今时不同往日，意外也是机遇的一种，说不准我能借机和组员们打成一片
“能否拜托猫泽同学今天先换个模特，和可爱的常陆院同学一组”
要被打成一片片的了啊
还有这句话语序错了吧，应该是「能否拜托可爱的猫泽同学今天先换个模特，和常陆院同学一组」才对虽然光看外表他们确实比我可爱
尽管心态已经崩了，表面上我还是强作冷静。
“好的。”
从二人相对变成并列，在老师安排下，常陆院双子面向着我，而我也老实地走到了画板后，坐下之前微微鞠一躬。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请多多指教，可爱的常陆院同学。”
““别跟着用这种称呼啊你。””
两人同时吐槽。好厉害，真的完全同步诶。
总之，结果就成了这样。
不过老师为什么选这两个人呢，难道看见我帮他们拿画板、就误会我和他们关系好了吗我是没关系啦，但他们应该不喜欢这样吧。
一看，果然摆着两张oker face。这时其中一个人以嘲笑的口吻开口，“不过，你还真是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呢。”
“真可怜。”另一人接了下去。
太损了吧喂又不是我想这样的
啊冷静，就算我把他们画成胖虎和小夫，也不能影响他们，作业的评分可是个人的，乱来只会害到自己而已。
“你们不就是我的朋友吗，哈哈哈。”
我用人工智能朗读软件一样毫无感情的声线回应。不能生气，生气就正中他们下怀了。
“愿意和冬海做朋友的人也只有我们了吧”
“对啊，请时刻心怀感激。”
“呼”
被这样揶揄之后，已经不知道该生气还是笑了，我深呼吸一次，然后在脑内开启静音模式，默默地拿起3h的浅色铅笔在画纸上起稿。只要无视掉长相以外的所有东西，常陆院双子还是相当优秀的，无视掉长相以外的所有东西
无视不了啊啊、这两个人压根就是灭世级别的熊孩子。常陆院灭世光aa馨。
用尽所有精神力帮双子想绰号之后，我颓然地重新投入到课堂之中。人像画么稍微加入想象力和自我风格似乎也没有问题，对象是他们的话，事情还比较好办。前世看过不少樱兰的同人画作，记得有个钟爱双子的厉害画师画过一副让我印象挺深刻的画，参考着自己的记忆、想办法重现一下吧
呃，虽说这样有抄袭的嫌疑我会抽空去教堂忏个悔的啦。
在我专心施工、空气安静了几分钟后，对面忽然传来提问。
“你在画谁”
“你们啊。干嘛突然问这种哲学问题”
我用笔杆末端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己的唇，思考下一笔该如何下手，漫不经心地回答之后又伸手往画纸上多添两笔。幸好「猫泽冬海」天生很有艺术触觉，工程进行起来很顺利。
刚才发问的常陆院小哥显然不想接受这个敷衍的答案。
“我们里的谁”
“不知道。”敷衍二连发。
“你打算画成什么样子啊给我看看。”
他耐不住站起身想要一窥究竟，这行动力，肯定是光没跑了。我挪动整块画板来阻隔光的视线，俯身贴近画板，以此减少画作曝光的可能性。
“不行，不能看”
不是我自夸，要是被他发现我把他们画得这么帅，肯定会误会我还喜欢他。偷看失败的光只好坐了回去，我这才放开了画板。
然后我发现一直没有动静的馨其实正在悄悄探出头来瞄。
都被我发现了还怎么能让你得逞当机立断、我提起沾着蓝色墨水的笔凑过去，他下意识缩回头，不过为时已晚，我已经在他脸上画了一个圈。
“喂。”
馨有些不满，在脸上抹了几下想要把颜料擦干净，但是被光捉住手臂，“馨、越抹越脏了，等下直接去洗吧。”
有种报复成功的爽快感，我得意地笑了。
“怕了吧，记住了，好奇心就是人类最大的死因。”
这句昨天听来的电视剧台词换来两个冷冰冰的鄙视眼神
啊，人生真的好艰难。
下课铃已经响过，不过美术课是放学前最后一节，没完成作品的人可以留下来继续。几乎所有学生都留了下来。今天我还有想看的节目，所以收尾有些潦草，匆匆画完后直接转身对着讲台挥手，“老师我画完了。”
正在处理其他事务的老师闻声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到我身后，“让我看看”
他在看见画纸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会心一笑。
“很棒的作品呢。”
唔，有点心虚，总不能说是因为参考了厉害的画师吧说出来也很难被理解。我干笑两声之后看向了对面的两人，“唉因为模特很可爱”
刚好他们正一脸恍然地看着老师，似乎没听见我的夸奖。啧啧，真可惜啊，我猫泽冬海可不是会随便夸人可爱的。
我把画从画板上拿下来，交到教师桌上。
“那么我可以先回去了吗”
老师想了几秒，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可是你的搭档还没完成吧等到完成之后三个人一起回去也可以啊，顺便增进一下友谊。”
“啊可是”
不行，要是被恶趣味的这两人知道了我离开的目的回家看电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阻止我、打压我并以此取乐的。得再想个借口
然而不等我再次推搪，被提及到的两位「搭档」就同步开口。
“没关系，大体已经完成了，只差一点细节。猫泽同学先回去也可以。”
“”
「猫泽同学」啊。明明私底下一口一个冬海地装熟，在别人面前倒是迅速和我撇清关系。
“不好意思啊、常陆院同学，再见。”
我在老师身后偷偷对他们做了个鬼脸，不管他们的反应，转身就走。
那以来过了几天
具体是几天我没有特别留意。
总之，来自双子的奇葩命令和威胁忽然减少了，该说、连接触的次数都有显著下降。主动去搭话倒是会好好回应，但对话整体非常平静，连可以吐槽的地方他们都不吐槽，淡然得可怕。
玩腻了还是说在生气
啊，搞不好是因为被别人误会我们关系好，所以才有意识地开始疏远我果然，这两个人还是不想被其他人误认成和我关系好吧。知道这一点之后我居然一点都不难过，只觉得「果然如此」，看来连我的潜意识也很清楚自己只是在被耍着玩呢orz
转变太快显得有点诡异，大概小恶魔都是这样随心所欲的。虽然一时会有点不习惯，不过也好，少了欺负我的人，我还比较轻松。该重新安排一下失而复得的私人时间了耶
干脆去找点书看吧
在此念头驱动下，放学后我参观了樱兰的图书馆。是可以拜托仆人买，但我始终觉得亲自掂量一下比较容易选到喜欢的书，动不动就买也不环保。
话说回来，樱兰的图书馆真的和作者说的一样、丝毫不像是图书馆啊。这里摆满了桌椅，大家都在高声谈笑，为什么他们会泡起红茶来呢
我在中等部的图书馆没有找到特别想借的书，就跑到了高等部。如今想来这大概是个错误的决定，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这里几乎没什么大众出版社出版的流行文学，只有原文书和大概是真迹的古籍。不愧是有钱人的图书馆这里的高中生都在看这种东西吗
这样一来我的搜索范围就限制在本土小说家的作品里了。除我以外，整个图书馆都是穿着高等部制服的学生理所当然，毕竟这里是高等部的地盘，呆太久说不定还会被前辈找麻烦，还是赶快找书吧。
拜托职员帮我带路之后，我来到了放悬疑推理类小说的书架前。
放置藏书的区域没有人在，加上整齐排列、书籍堆得密密麻麻的书架多少起到隔音效果，这里倒是安静得跟世外桃源一样。我微蹲，专注地扫视一行行书脊，余光瞄到那堆什么什么杀人事件、什么什么古馆谜团之中有一本书名特别文艺清新的鹭和雪。
作者是北村kaoru薰。
抱着「随便拿来翻翻看吧」的心态，我向那本书伸出手。
就在这时发生了奇迹一样的事情。
这一带刚才还空无一人，但现在，我的手，居然碰到了别人
下意识把手抽回来再退后半步，我抬头，面前的少年同样回以有些愕然的表情。
巧的不能再巧，他是常陆院家的
“ka”
才发出一个音节我就哑了下去。糟糕，因为刚才看见作者的名字叫kaoru，读音和馨一样，结果不小心就叫了出口，这里不像教室一样可以靠座位辨认，我还不确认他是谁。
他似乎是一个人来的，没准备和我说话，片刻的慌乱过后重新伸手去拿那本书。他来借书吗我记得平时光总是坐在座位上打游戏，而馨一直都只是旁观、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
初步推测，这个应该是杀伤力较低的馨。
我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他准备把书抽出书架的手。明明这书是我先看上的
“kaoru馨”
被我喊完，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微妙，既不说话也不动作，我于是进一步询问，“是你吗”
其实只是为了礼貌循例问一问啦，实际上我已经确定了。好歹我也看过不少推理小说，随便动动脑子就能轻松成为名侦探什么的，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千万不要发生什么需要推理的案件啊我要和平的生活我、我希望这是本轻松活泼的轻小说
思索一会儿后，馨还是没有正面回应我，只是伸出食指挡在他自己的唇前，示意我安静一点，继而又向我勾了勾手指。我没多想，直接就把耳朵凑了过去。
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安静点、这里是图”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呼地轻轻往我耳朵吹了口气。
“”
反射动作一般，耳朵颇为脆弱的我缩起脖子、惊恐而迅速地挪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好痒要起鸡皮疙瘩了
而突然偷袭我的馨则是按着肚子，嘴唇紧闭、嘴角勾起，肩膀一抽一抽地憋笑，偶尔憋不住，还会漏出细微的气流音。“哈、”
我用百感交杂的眼神看着馨，待他稍微平静下来之后，也向他勾了勾手指，让他把耳朵凑过来。他沉浸在嘲笑我的愉悦中，乐傻了，没有提防，呆愣地照办。
我用手护住他的耳廊避免漏音。
“哇。”
距离太近，我喊得并不大声，不过要吓人还是足够的，这次变成他捂耳朵受惊地往后退。
“噗、笨蛋”
我好像能理解他刚才为什么要对我恶作剧了，原来对方的反应可以这么好笑
这次轮到常陆院馨百感交杂地看着我。连我自己都察觉到我多半笑得很夸张，以至于需要搀扶着书架才能站稳。他没打算继续报复我，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向我搭话。
“你来这里干什么”
好家伙，居然非常自然地就开始用普通音量说话了，果然刚才是为了捉弄我才假装要保持安静的吧。
我也正常地回应了他。“算是来借书看你呢这里可是高等部的图书馆啊。”
我由上而下打量了他，馨确实还是身穿白色初中制服、顶着齐刘海、脸圆圆，我所熟悉的年少模样，可以排除「恍然间过去了数年大家都已经升上高中」的谜之展开。
“我知道，所以才问你来这里干什么。我的话是因为职员说我要的书在高等部的图书馆，才刻意过来拿。”
“难道kaoru同学要借的书就是kaoru老师的鹭与雪”
“是这样没错。别故意重复两次我的名字啊。”
久违地被吐槽了。
我趁他发愣的时候一把抢走了书架上的书。
“不巧，我也想看这本。”
“哈这是系列小说的第三作，你前两本看过了吗”
他回应了而且是用一种想要讲道理的语气总感觉又变得更加陌生了，对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明明是他们吧。完全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我该怎样和他们相处才好啊好麻烦搞不懂
不满大概能壮胆，我决定任性一把。
“没看过。没关系啊，看完觉得好看的话再来借前作就好了。”
我双手握住两边书角，往旁边一拉，放在他不能一下子就够到的距离。
他不打算来抢，双手抱胸，倚着书架，明显有些不太高兴“你做事还真是完全不按顺序。先借第一本不行吗”
哎，这馨比起光来说还是相当理性的。我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定论，继而再次在玩脱的边缘试探。
“我就是喜欢不按顺序来。反正这本书归我了。”
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呢，但这比起他们对我做的事情，只是小巫见大巫啊。
“嗯”
然后馨眯起眼睛，稍微凑近我。
“比如说，在喜欢上某人之前、就先递情信告白，之类的”
“对不起我错了。”
本来就只是为了发泄才去抢，我其实并不执着于这本书，加上还吃了瘪，我于是默默把手上的书递了出去。馨满意地接过，然后摸了摸我的头。有种被当成宠物看待的感觉我被名为「情信黑历史事件」的锁链牢牢拴住了屈辱
在我以为他在达成目标之后就会像最近几天一样采取冷淡态度、马上终止交流时，他居然抛出了新的话题。
“冬海。你寄情信的原因是、喜欢光吗”
“不，我只是一个看脸的肤浅之人，在还没有分清你们的情况下为了找个伴侣而随意告白，但是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改过自新了。”
哔哔，因为触及了敏感话题，已经自动开启对答如流模式，即将流畅地开始招供。话说、他刚刚又叫我冬海了呢。
招供是招供了，不过馨还是并不罢休，视线移到一边、心不在焉地追问。
“诶。那为什么是写给光、不是写给我”
我一脸严肃地公布官方回答“因为光字的笔画比馨字少很多。”
“就因为这种理由么。”
拖长的尾音耐人寻味。现在才发现好像有点迟，但他、或者说他们，的声音，真的还挺好听的。什么叫「这种理由」啊真失礼，这个理由明明充分体现了猫泽冬海难得的聪明机智。
“”
馨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抬起才刚放下的手，再次抚上我的脑侧，撩起一绺头发，缓慢而怜惜地顺着往下摸，“只是对脸有好感的话，就代表我也可以成为你告白的对象吧你还蛮有意思的，虽然我们对彼此的认识不深，也许顺序不对，但是”
最后细细揉捻着我的发尾。
“你要不要试试和我交往我觉得应该会挺开心哦。”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温柔，但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到底我根本就不会看人脸色，更遑论以眼神读心了，我又不是漫画主角。
不过有些事情，不用读心也猜得到
我低下头，深吸一口气。
“赌上我爷爷的名义，你下一句话一定是「开玩笑的啦」。”
抱歉，可爱的常陆院同学，但是初一小男孩散发出的费洛蒙不足以扼杀我的理性思考。不管怎么说，我找不到「常陆院馨」在「放学后」的「图书馆」里突然向我告白这件事背后有什么逻辑可言。时间地点人物都太不靠谱。
“被发现了。你的直觉有时候敏锐到可怕呢。”
整人失败的馨吐了吐舌头，转身开始在书架上翻找，漫不经心地开口。
“先说好，只是假设。假设我真的向你告白呢”
嗯嗯嗯这是恶作剧玩上瘾了吧。我默然，过了一会儿伸手揪住他的衣摆，一脸认真。
“我会答应哦。”
“嗯”
“开玩笑的。”
糟糕他的表情太好玩，我要笑出来了原来恶作剧真的会上瘾。
馨已经懒得理我，继续翻找书架，两三下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他把那本书递给了我，书名是玻璃天空。
“拿着，从这个系列的第一本开始看吧。”
“谢谢。”
原来是在帮我找书，莫名其妙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果然，还是照他说的那样按顺序来比较好吧我低头端详书的封面，封面的插图非常漂亮，让人忍不住细看。
“馨，你没有在骗我吧”
“没有。”
“书的右上角写着贝琪小姐系列第二作，「第」字和「作」字之间的字好像不是一。”
“真亏你能发现噗。”
“你居然偷笑”
我是常陆院馨，常陆院家双胞胎里勉强算是弟弟的那位。从出生开始，我就一直和哥哥光在一起，世界在我们眼中只分开成两边，我们，和我们以外
我和光相似，但又并不相同。不是我的人是光，不是光的人是我。
其他人全部都是玩具。
我们以我们的方式在世界上生存着。
数不清的人尝试过接近我们，却根本没有正视「我们」的存在，向我们掐媚也只是为了家世和外貌等等原因。大家都很无趣。已经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无趣的人，但我们仍然抱有期待。对「总有一天、会有人看着我们，分出我们」这件事抱有期待。
不，其实是又害怕、又期待。也许只有我在害怕吧，而光，一直都期待着那天。
然后猫泽冬海出现了。她没能满足我们的期待，不过，因为好玩的缘故，我和光决定暂时把她当成玩具，总是开玩笑似的让她去完成奇怪的命令，这个过程有趣得让人沉迷。作为解闷活动来说有效率到令人吃惊的程度。
而且，她本人应该也挺乐在其中。
比如说美术课时让她帮忙拿画板，我们躲在走廊转角处偷看时，发现她正很愉快地扮演机器人、还自己给自己配「哒哒哒哒哒哒哒」的子弹发射音效。
白痴也要有个限度吧
忍着笑抄近道去美术室等她，进来时倒是已经放弃了机器人游戏。说了两句之后，她把画板递给我们，然后就一个人坐到了教室角落、窗户旁边。那是唯一开着的窗户。
我和光相对而坐，从我的这个角度刚好能完整地看见她。风从夹角处吹进来，少女披散的发丝被邀起，配合午后两点这个微妙时分的阳光，闪烁着在空气中反复扰动，也算是有一份与美术课相衬的艺术感。
她看着窗外时神色分外黯然，和平时不太一样。想起了什么呢是什么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
自然而然地，我慢慢开始注意她的事情。我似乎是第一次对「玩具」投入这么多的注意力，但是我没办法去控制，这是不是说明、她和以往的其他人有些不一样呢。
美术课的内容是两人一组、给对方绘制人像画，我自然是和光一组。啊对，后来还加上了没有组员、空出来的猫泽冬海。她在班上似乎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也不难理解为什么老师要把她加到我们组内，毕竟，我和光的长相说是一模一样也不为过，猫泽冬海不用思考要选谁当作品的模特，只要随意地把「常陆院双子」的特征勾勒出来就好。她甚至无须专注于一个对象，可以偶尔看看光、再偶尔看看我，毫不留情地抹杀掉「两人之间存在差异」的可能性，用画笔糅合明明是独立的两人、再化作一个个体。
嗯她会这么做吗
我觉得光和我一样猜到了老师的用意，所以他并不怎么高兴，我也如是。挪好座椅和光并排，猫泽冬海装模作样地面向我们鞠了一躬，然后才坐下，她滑稽的样子稍微中和了我刚才那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心情。
揶揄了没有朋友的她之后，她似乎生起了闷气，不发一言地开始画画。
我也开始往颜料碟里挤颜料，第一格就是她眸子的蓝色，和习惯不一样的这个行为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禁有些恍然很少画其他人的画像呢。
该说是很少画人像。要画时总是以光为对象，到中途就会有产生那是自画像的错觉。我们真的很像，我自己也知道。
我们明明不讨厌、甚至是喜欢这样极端的相似程度。但是，我们又期望着有一个人能看出我们之间细微的不同，尽管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清那个细微的不同到底是什么。
真矛盾啊。
因为是面对面坐着，我只能看见猫泽冬海画板背面的木纹，看不见画作。我和光都留意到她只用了两种颜色蓝以及橘，来完成那张画。到底会画成怎样
如同预测一样，她的视线并没有固定在一个人身上，而是在我和光之间徘徊。
“你在画谁”
光皱着眉头询问。
“你们啊。干嘛突然问这种如此具有哲学气息的问题”
哲学这个人是以什么系统来理解别人的话的啊。光追问了一句，又被敷衍过去之后，直接起身想要去一窥究竟。结果，为了保护画作，猫泽冬海紧张地用身体护着画板，甚至无视未干的颜料沾到衣服的风险。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好奇啊，本来兴致缺缺的我也尝试探出身去偷看。
但是没成功，被她发现了。她提笔就往我脸上画。隐隐传来颜料冰凉的触感，伸手去摸，指腹便沾染了蓝色。
真是的很脏啊。
“记住了好奇心就是人类最大的死因”
这算什么，电视剧里听来的台词吗我和光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几乎是绘制画像的全程，我们都是用这个眼神来观察她。
然后下课铃响了。
她下笔的步调似乎跟随心情一起变得急躁，在纸上一挑、一挑的，看起来画得杂乱无章。我在观察她神态时顺带发现了这一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作品的分数是打给作者的，乱来也只会影响到自己而已。她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呼”
忽然做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她放下画笔转过身对老师挥手，“老师我画完了。”
那么，老师会怎么评价这幅大作呢
我也跟着停下手上的动作，默默观察着老师的反应。
“让我看看
很棒的作品呢。”
嗯
本以为老师会苦笑着对猫泽冬海说“略显抽象啊”的，这样不就让人更加在意了吗。没来得及再次尝试偷窥，她就站起身、拿着画纸交到讲桌那边。“那么我可以先回去了吗”
“可是你的搭档还没完成吧等到完成之后三个人一起回去也可以啊，顺便增进一下友谊。”
“啊可是”
面对老师的意见，她一副难为的样子，若有若无地朝这边看了两眼。其实被这样使唤、当成玩具，她心里也并不乐意吧。也没关系。虽然有趣，但猫泽冬海始终只是「其他人」之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只是，我却有种说不出口、闷痛的感觉。
““没关系，大体已经完成了，只差一点细节。猫泽同学先回去也可以。””
她沉默数秒，似乎在确认我们的意思，半晌还是象征式点头道歉“不好意思啊、常陆院同学，再见。”
说完这句话，她躲在老师身后向我们做了个鬼脸就离开了。确认脚步声渐远之后，我们继续刚才没完成的偷看行为，走到讲台前找出猫泽冬海的作品。
视线在触及画面之后就无法再移开。
那是典型的二分法构图，以色调冷暖度极端分明的两种颜色，分别刻画了两个少年的侧脸。画作主体是人像，周围有两色的泼点作点缀，全图素色，主要通过深浅来营造光影、也有两色混合的地方，虽然线条还很杂乱，但以初中生来说水准算是出彩。
左上部分主要运用橙色，右下部分则是蓝色。画作中异色的少年背对着对方，一人仰起头凝视远方，另一人微微低着头垂下眸子。明明神情和外观都一样，画里的两个人却并不相似。
什么嘛，原来有好好地把两个人都画下来。
这就是她眼中的我们吗原来、是有分别的啊。
我和光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不代表什么都没有想。
不管是离开美术室的路上，在盥洗室弄掉脸上的颜料时，回到教室之后，我们都默契地避开不谈感想。
“真够扭曲的，她那个表情”
直到上车准备回家，光才嘟囔了一句，还尝试去模仿猫泽冬海离开前做的鬼脸。那个诡异的鬼脸在我脑海里浮现而出，总感觉有点想笑。
不，已经笑了，和光一起。
笑完之后沉默下来。
“好像有点厌倦了。我们暂时停下来吧。”
像这样把别人耍着玩并不是容易厌倦的事。我们会这么说，只是因为有些不安罢了。害怕自己会不知不觉间习惯有其他人存在。一直以来我们的世界都只有对方知晓馨存在的光，以及知晓光存在的馨。只要对方还在、我们各自的存在意义就能得到肯定，我们也不觉得还需要什么。
但是，我并没有维持这种状态最好的自信。想要得到肯定，被当成独立的个体，却还没有从二人世界里出去的勇气。再说，那个人从出现到现在，已经数次颠覆了我们的预想，早就让我们不敢随便抱有期望。我们担心一直以来的平衡会被破坏，又担心这样的平衡会无止境地持续下去。
我有时候不敢肯定，自己和光是不是在考虑着完全一样的事情。最清楚我们两人的差异的人、不就是我们自己本身吗对于同一件事有不同的观点，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明明应该是期望着有人能分清我们的。
意识到现况可能会因此而有所改变之后，又开始胆怯了。
还有就是
嗯
我想，既然前面都说了这么多委婉难懂的话，在这一点上、还是直白些吧。
如果出现了第一个能分清我们的人，我希望能是个更靠谱的人至少不要是个笨蛋。
维持着「暂停」的状况，我们开始减少和猫泽冬海接触。她看起来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个转变，依然吊儿郎当地过着学校生活。有好几次我看见她尝试混入正在上体育课的隔壁班，怎么回事啊这个人，太奇怪了，为什么以前会没注意到身边有这种怪人呢
不，猫泽冬海从以前开始就是这种怪人吗
这样的暂停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极为偶然地想了一想。
结果就在图书馆碰到了她。最爱恶作剧的，其实是命运吧。
几乎是在看到我的下一瞬间，她就开口想叫我，但再下一瞬间，又开始迟疑。最后还是正确无误的把我的名字说了出口。
想要像骗其他人一样混淆她的认知，一句敷衍的「错了、我是光」却说不出口。是因为她说过“狡辩过去的话，能分清的都变得不能分清了”吗我一时间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不禁感到没由来的懊恼。
见我没有应声，她困惑地再问，“是你吗”
这种仿佛把「笨蛋」两个字刻在额头的呆愣表情，也只有她才能演绎得这么精彩了
一时间忍不住采用了平时的相处方式，对她做了个小小的恶作剧。只是对耳朵吹口气而已，她闪避的速度却快到有点恶心好好笑。
笑完就被报复了。
“噗、笨蛋”
她嘲笑我到无法自理的地步。被笨蛋骂笨蛋，真是一种复杂的心情。这个笨蛋还想和我抢书。
本来借不到也没有所谓，但是她近乎挑衅的行为还是激起了我想要捉弄她的心。当然，一切都很顺利，一提起情书的事，她就没有骨气地认怂了。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别那么嚣张啊
该不会，第一个出现的、有机会破坏我们世界的人，就是个这样的笨蛋吧
又开始忐忑着「该不会」，我尝试出言试探。
“冬海，你寄情信的原因是、喜欢光吗”
我觉得她也许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我们的分别。一开始时、她是有意识地把信的收件人写成光的吧，能写出那种破廉耻的情信，她应该至少也观察过我们一段时间了。
“不，我只是一个看脸的肤浅之人，在还没有分清你们的情况下为了找个伴侣而随意告白，但是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改过自新了。”
她以一种人工智能朗读软件的平淡语调快速地解答我的疑问。因为太流畅了，总感觉欠缺诚意，不是发自真心的。我追问。
“诶。那为什么是写给光、不是写给我”
“因为光的笔画比馨少。”
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她的话还真的有可能
不，慢着，也许她只是在伪装。我还是不死心。忍着敲她脑袋确认里面是不是空着的欲望，我轻轻伸手触摸她的发丝。
“喜欢这张脸的话，就代表我也可以成为你告白的对象吧你还蛮有意思的，虽然我们对彼此的认识不深，也许顺序不对，但是”
她的头发意外地柔顺，虽然现在的发型不怎么适合她。
“你要不要试试和我交往我觉得应该会挺开心哦。”
这些本来是准备在拒绝告白时用的台词，不知为何、现在问出口，反倒让我自己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其实我本来没打算说到这份上的。
她好歹也曾经迷恋过我和光的外貌，被我这么说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有些动摇吧。
会怎么回答我呢
结果是，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后重新抬起，我看见她的双眸毫无波澜。
“赌上我爷爷的名义，你下一句话一定是「开玩笑的啦」。”
这个笨蛋只有在奇怪的地方特别敏锐。有种不知道该舒一口气还是失望的感觉，和她对话经常以复杂的情绪收场呢。该说，她为什么要装金田一啊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被发现了。你的直觉有时候敏锐到可怕呢。”
有点不甘心，我转身开始找书，同时假装不在意地继续尝试逗她玩。
“先说好，只是假设。假设我真的向你告白呢”
事到如今，提问的动机已经从「想要试探」变成「单纯好奇」。我大概不会真的想要向这个人告白吧，所以不问的话，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人在被我告白时的反应。
忽然衣服被不自然的力度拉动，我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发现是她在拉着我的衣摆，和我对上目光之后微微一笑。
她也有，这种正常女生一样的表情呢。
“我会答应哦。”
诶
“开玩笑的。”
“”
真是的
我刚刚到底为什么会紧张啊。
结果，就算问了，也还是不知道么。
刚才的心跳加速、绝对是错觉吧
冬海明明只是个无趣的「其他人」。
为什么呢，我却偏偏对她产生了兴趣。
凡事都要按顺序来。不刻意控制、让一切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的话，结局会变成怎样呢稍微有点好奇起来了。
或许某一天，好奇心真的会成为我的死因也说不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