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念赶到断虹桥时，并没有看到围观的人群，也未看到被淹死的尸体，只是河水已经漫过桥墩，桥下的河堤被淹没，好在民居离渭河有一定的距离，没有受到损失。
河面上有人在打渔，唱着号子，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悲伤的事情。
二十念问了旁人，大家表示确实有个男人被淹死，但是尸体已经被家人领走。慌得二十念又赶到青玉坊的广陵王府，王府门前的守卫增多几人，个个形容严肃，但并没有挂出丧幡。
“可能一时还不会公布，毕竟未来储君意外去世，此事倏关国家社稷，况且死得又不体面，一定会想一个很好的借口再宣布。”
二十念郁闷而回，整天精神萎靡，食不下咽。
夜间做完晚课后，二十念也懒得阅读经文，早早上床睡觉。不知睡了多久，二十念被雨声惊醒，起床点燃油灯，只见窗子未关，雨水都飘入屋中。
掩了窗，二十念正要回头，只见墙壁上有一个囫囵影子，顿时二十念一怔，莫非是入门行窃的盗贼。二十念没有动，屏住气息倾听，这屋内除了她，竟没有其他呼吸声。
是鬼。
二十念吓得差点扔掉手中的油灯。
“你害得我好惨。”屋中响起阴冷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下发中，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二十念牙齿打颤，道：“你是谁？这是佛门净地，你等妖魔鬼怪速速离去，否则佛祖发威，你等魂飞魄散，再无转世投胎之机。”
“哼！你害死我，我要你偿命，这水里面好冷，你下来陪我。”
说着，那影子扑向二十念，双手掐住二十念的脖子，二十念只觉掐在脖子上的手有如鸡爪，冰冷刺骨，渐渐二十念出气多进气少，白眼乱翻，只听砰的一响，手中的清油灯落地。
霎时，二十念从床上直直地坐起，夜漆黑如墨，窗子确实没关，但明月清辉点点，并没有下雨，伸手摸着额头却是满头的冷汗，原来是做了一个噩梦。
二十念大口地喘气，刚才的噩梦太逼真，一定是李淳死不瞑目，要向自己报仇。
这样一想二十念再无睡意，披上衣裳开门，这天色似乎是子时中的情形。
“我得去给李淳烧点纸钱，他在下面有钱用，也许不会再骚扰我。”
二十念从后门翻院墙出来，换上女装，戴上假发，先到六君坊的顾财宝家中，这顾财宝专门经营棺材、纸元宝、蜡烛等，此时顾财宝早就睡了，二十念敲了半天门才把他叫醒，买了几串纸元宝、两只白烛，并一些纸钱。
到了断虹桥，因为桥下涨水，二十念只得在离桥最近的地方祭祀。
二十念将两根白烛插在泥土中，用火折子点燃白烛，借白烛的火焚了一把香，她举起香朝天空鞠了几躬。“李淳，我不是有心要害死你的，是你太固执，别人要你走，你就走嘛，怎么那么死心眼呢。”
“你死了，我也不安生，以后你也不要给我托梦了，每年清明、中元、寒食等节，我都会记得给你烧纸钱，不会让你在下面没钱花的。”
“我知道你生前姬妾多，今晚匆忙，没给你准备，过两日我找顾财宝给你扎几个美女烧给你，你看我这样诚心，你就安安心心在下面生活吧……”
说到这里，一道魁伟的影子洇在烛火中，越来越大，把二十念的影子包绕在其中。
二十念惊得嘴巴都合不拢，李淳的鬼魂又出来了吗？一时二十念不敢回头，害怕见到一张肿胀变形的鬼脸，她继续烧纸钱。
“别来找我。”
但是身后的影子仍是向二十念靠近，渐渐就在她的身后，二十念感觉到有一股冷气从后背升起，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此时二十念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鬼啊。”
她站起来，什么也没看清，转身便跑，只听碰的一响，额头撞在墙壁上，二十念眼冒金星，抬头一看，哪里是什么墙壁，竟是撞在李淳的身上。
“救命啊，有鬼。”顿时二十念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
这时李淳的手伸出来，直接捂住她的嘴，二十念拼命挣脱，但哪挣脱得了。“别喊，我不是鬼。”
“5555……”二十念只能发出这种声音。
李淳瞧着她，道：“我放开手，你不许再尖叫。”
他松开了手，果然二十念没有尖叫，只是怔怔地，过了一会又大叫起来。“有鬼，有鬼啦，鬼杀人啦。”
李淳赶紧再次捂住二十念的嘴，这次他恼怒了，道：“听清楚，我不是鬼。”
二十念下意识点头，经过这半晌功夫神魂附体，对了，他的手是热的，鬼是没有体温的，真的是人耶！
李淳见她脸上阴晴变化，慢慢松开手，道：“现在知道我不是鬼了吧？”
“知道了。你不是被淹死了吗？怎么又活了？”二十念感到奇怪。
“谁说我被淹死了？”这次轮到李淳糊涂，他早跟在二十念后面，听到二十念像个神棍似的嘴里念念有词，说自己生前姬妾多，要给自己烧纸扎。
“别人说的，说昨晚你在断虹桥下，下暴雨，有人劝你离开，你说与人有约，那人没来，你不能离开，然后早上就发现你被淹死了。”
李淳听得目瞪口呆，片刻哈哈大笑，道：“这种话你也会相信，我看你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是不是对我有歹意？”
“没，没有的事。我想着是与你约好每晚亥时在断虹桥下相见，我没来，你被淹死，我总有责任，所以才给你烧纸钱，希望你在下面过得好些。”
“那我现在没死，你是不是有些失望？”
“当然没有失望。”二十念忽然感到委屈，之前把李淳当成尾生一样忠守承诺的人，现在才发觉李淳并不是这样的人，倒真感到有些失望。
李淳吐出一口气，道：“昨夜我倒真是等你很久，一直等到清晨。”
“什么？”二十念盯着他上下打量，难道又反转了。
“你又把我当成鬼，我不是鬼。昨夜我在断虹桥下等你，你一直没来，下起暴雨，有个渔夫问我为何不离开，我告诉他与人有约，人未来，我不能离开，这样我等到清晨。”
二十念张嘴结舌，半晌道：“那淹死的尸体是谁？”
“不知道，可能是从上游漂下来。”
二十念沉默了，无论是现代，还是这一千多年前的古代，居然有个男人肯坚守与她的承诺。想着，二十念忽然转过身，脸颊上火烧火燎，心中似被什么东西剧烈撞击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