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宫主重生后 > 第18章 第18章
    山鹰盘旋于莽原苍野,唳声遏云惊空,远处黛色的山石连绵起伏,其间白雾疏松。

    四个带刀的怀月楼侍从在马车旁来回巡逻,个个下颌紧收,目光犀利如炬。

    无花抱着摘下来的新鲜青果子,从林间慢慢吞吞走出,容欢见了,随手拿起一颗,等不及她开口,便直接啃起来。

    无花望了一眼被啃去大半的青果子,忍不住提醒:“公子,我还没尝过这果子,不知道是否有毒。”

    容欢闻言,眉梢轻弯:“我尝过了,无毒。”他又拿起一颗青果子,朝无花递了递:“花花可以吃。”

    无花默然接过那颗青果子,再看向容欢,目色有些复杂。

    她没想过,钧旋子毫无芥蒂地与人相处时,竟会是如此不讲究的情形。不仅随时随地让她随侍,凡是她给的东西完全不担心她会下毒,甚至,连那张身契他都毫无条件还给了她。

    那时他刚刚晨起醒来,长发未束尽数披于肩上,衣袂清雅。无花手捧碧玉色的竹筒,正随他收集蕉叶上的露珠。

    珍珠般的水滴沿着叶尖倾落,发出悦耳好听的呤咚之音。容欢似刚想起般,随意拭了拭手,从袖中抽出一张黄麻纸。

    无花不明所以地接过,听他漫不经心陈述:“你本该如岫边彤云,来去自由身。”

    虽说无花本就未在意一纸身契,但经容欢这般说出来,意义竟有些不一样。她有所动容,低声提醒:“公子,你此举不妥。”

    “有何不妥?”他轻飘飘地斜眼看她:“我待人历来如此,用人不疑。”

    无花愣了愣,知晓这是容欢向下属表示信任的一种方式,这才默然无言地将身契收了起来。

    可很多时候,她觉得容欢待她比待玉辂还要亲近,搞得玉辂每回看她,连眼神都带有几分肃然起敬。

    近来倍受冷落的玉辂刚刚回来,白白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头。见了容欢,照例撒娇打滚地在他腿间蹭了一周,容欢丝毫不为所动,关注点全在无花身上,白白便怯生生扭到无花面前讨要青果子吃。

    “主人,我方才去探了一下路,前方十五里外有小镇,预计天黑前能抵达。等到了小镇,我们再换辆马车,再走两日就能到洛城。”

    “好,其他的呢?”

    “唔……”玉辂稍作停顿,视线瞟向无花:“我探路时遇到一车队,有人认出我来,便邀主人与他们同行。”

    “是沐家的?”容欢淡声问。

    玉辂回:“是,主人,我们可要拒了他们的好意?”

    容欢也瞟向无花,目光轻飘飘地掠过,稍作沉吟:“那就拒……”

    “公子。”无花先一步出声,见两人诧异看来,她低眉敛睫,淡定提议:“路途寂寞,公子何不找个伴?”

    “找个伴?”容欢眉眼微黯,先前的柔和之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下一刻,他对玉辂干脆道:“拒了。”

    “是。”玉辂肃然应下。

    未想弄巧成拙,无花瞧见几个侍从正往他们这处看来,便主动拉住容欢。因动作太急,无花也没顾上拉的是衣袖还是别的,只觉得触手之处一片温凉。

    他的手温和修长,令人想起清风拂过绿竹,细雨润物无声。无花恍恍惚惚,察觉到手被他微微用力反握住,惊得一下子将其抽了回来。

    两人交握在一起不过须臾,无花内心却翻江倒海了半天。

    她僵着身子立在原地半晌,不解他方才何意,只能不动声色将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蹭着外裳擦了擦。

    这一举动自然没能逃过有心观察她的容欢的眼睛,他微扬嘴角,仿若无事道:“你还有何事?”

    无花见他云淡风轻,自己也不太好在意了。她敛住心神,压低声音:“我方才的意思是,此去洛城还不知有何变数,怀玉楼虽然派了几名高手保护公子,却实为盯梢,若我们路途上多个人,想来多条照应也好。”

    容欢一脸漠然:“你觉得我护不住你?”

    无花哑然,他怎么曲解成这个意思?

    容欢又挑起眉:“想见你的沐家哥哥?”

    无花:“……”

    容欢倏而一笑,即刻转身走向马车,语气强硬巴巴地回道:“你想都不要想!”

    无花茫然眨了几下眼,看容欢这不太对劲的反应,心念一动。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她连忙大步跟上,艰声解释:“公子,流言都是误会,作不得数的……”

    容欢撩开车帘,闻言停下,似是诧异道:“哦?这么说,你从未对沐晨曦有过念想了?”

    无花回得干脆利落:“当然没有。”

    容欢不自觉勾起一丝笑,嘴角的酒窝才将将显露出来,他又即刻压下。他举步悠然迈进车内,隔着石青色云纹车帘,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即便没有,你也别想见他。”

    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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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人算不如天算,纵使容欢因为什么未知原因不想让她见沐晨曦,但去往洛城的官道就这么一条,两队人总该会遇上。

    只是容欢这样拒绝人家忒不留情面了些。

    黄昏时他们几个和沐家人在投宿的客栈撞个正着。沐家领头的那位见了容欢,喜不自胜上前来自报家门。

    无花认得他,对方排行沐家老三,名沐三春,江湖上形容其人如朗月,姿如青松,善双鞭,是沐九兰的哥哥。

    沐晨曦就站在沐三春身后,朝容欢抱以一笑,随后望向无花,双唇动了动,似有话要说。

    无花微勾起嘴角,故意装作没看到容欢轻颦的眉,拣了张桌子随意坐下,并带着白白嗑起了花生米。

    那厢,沐三春朝容欢抱拳,朗声笑道:“闻名不如一见,钧旋子年少有为,幸会幸会,此乃犬儿晨曦,你们应当见过。”

    容欢不得不回礼道:“沐三叔多礼,说起来,应当世侄向您陪不是才是。白日里我的属下说有人要与我等同行,按照往年的行程,我想三叔应当早到了洛城,因此便留了个心眼拒了三叔的好意,未想……”说到此处,容欢面上露出惭色。

    无花轻扯了下嘴角,继续无聊地挑花生米。玉辂从柜台处打点好一切过来,似有几分难言之隐。

    沐三春大方摆手:“不碍事,我们也是因为一些家事才耽搁了。”

    他的视线飘到无花那桌,露出些许疑惑:“这位是?”

    因离了怀月楼,无花便没有再穿家奴服,但为行走方便,她仍着一袭玄色男裳。大刀被她搁在桌上,未套鞘,刀片泛出冷飕飕的白光,身边蹲有一只罕见的大白虎。一人一虎诡异地嗑起花生米,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无花不紧不慢掸去指间的薄皮红衣,起身抱了抱拳:“在下花梧。”

    听到她的名字,沐三春脸部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两下,随后,他利刃一般的目光直接射向沐晨曦。

    沐晨曦摸了摸鼻子,颇不自然地躲开他爹的视线。

    估计听说过紫砂城的流言,知晓原主和沐晨曦那些不可不说的二三事,沐三春感到尴尬也正常。

    但毕竟顶着大侠的头衔,尴尬也不过眨眼间的事情。他缓了缓,同样豪爽地抱拳笑道:“久闻阁下大名,失敬失敬。”

    无花刚想说他客气,又听得身后某个角落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低低重复着:“花梧?”

    嗓音有好些天未说过话似的。

    在这道声音响起的同时,在场的人几乎全顿住了,其中当属沐三春的反应最大。他目光乍迸光亮,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激动之色,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已阔步向那角落行去,最后站定在一张不起眼的小方桌前。

    “九……弟?”声音不可置信,且因难掩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啪嗒——”无花的筷子掉落,被玉辂半路截住。容欢闻声看来,目色染上几分深沉,却什么也没说地坐到了无花对面。

    沐晨曦松了口气,尔后也慢吞吞地挪过去,唤了声“小叔”。

    尽管早有所料,但再见故人,无花的脖颈仍旧僵硬万分。她不动声色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背,亦跟着侧身看过去。

    角落那人完全看不出当年名动天下君子九兰的身影。他如今更像兰花销残或者美玉蒙尘。下巴处多了一撮青色的胡茬,略显邋遢,额前垂有一小绺发丝,遮挡住半只眼睛,身上的白衣又脏又旧,像有数月未清洗。他两手空空,独自一人地坐在缺了角的长凳上,整个人风华尽失。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无花心绪繁杂,一时说不清楚自己该是何种情绪。

    沐九兰幽深的目光掠过无花和白白,又转到对面的容欢身上,停顿了半晌,尔后略微拢起眉。

    沐三春坐在他身旁念叨:“这些年你究竟跑去哪儿了?突然出现在这儿也不和哥哥们说一声!”单鞭不满敲了敲桌子:“还不声不响弄成了这副模样,你的紫薇剑呢?”

    “没了。”沐九兰简短道。

    沐三春皱眉:“为何没的?紫薇剑对你那般重要……”

    沐九兰似乎不愿多说,他厌弃地靠进角落:“正如外界传闻的那样。”

    “你莫不是在开我玩笑?”沐三春瞪眼:“别人说你喜欢那妖女,甚至还为她埋葬了紫薇剑,传得神乎其神,但也就能诓诓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儿!身为你的亲哥哥,我还能不懂你?”

    无花沉默地端起粗瓷碗,茶水入口即苦,香味寡淡,想来是急忙采摘烘焙而成的夏茶。

    她有些嫌弃地皱起眉。

    “这茶可是不合你口味?”容欢推开不断往他身上蹭的白白,忽而不冷不热问道。

    无花敛住神色:“出门在外,花梧不敢讲究,一切全凭公子喜好。”

    容欢淡淡道:“巧,我亦不喜这茶。”

    “难不成你真喜欢?”

    无花心领神会:“那我去换一壶茶来。”

    “你说那妖女有什么好的?只手遮天,尽会挑起祸乱,除了一张脸能迷惑人,其他半点人情也不顾。你的几个哥哥前去找她议和,最后被她揍成什么样你不记得了吗?”

    无花重新拎了一壶茶过来,沐九兰正半垂着眸子,颓唐地靠着墙,没有作声。

    她道:“同样出自山城,这壶茶竟比方才那壶贵了数十文,也不知道是否值得我们一试。”

    “要我说,你如果这副模样真是为了她,那可是大大的不值!还对不住你的几个哥哥!”

    “值如何,不值又如何?总归要试过才知道。”容欢慢悠悠尝了一口茶,如此随心评判道。

    “当年是我对不住她。”

    “她作恶多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有什么好对不住的?即便不是你,也会有第二个人取她性命!当初去载宫为何反她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容欢垂眸把玩着空了的瓷杯,轻瞥了眼无花,淡声问道:“花花现在可清楚值不值了?”

    “但我最初并不想杀她,而且萧古夜那事,她确实没有做错。”

    沐三春无言了片刻,妥协道:“也罢,能找到你就好。”

    无花神色如常:“公子喜欢就好。”

    沐三春循循善诱:“明日要不要同三哥一起去洛城参加武林大会?几个兄弟现都在那儿等我们,看到你他们应当会很高兴。”

    “我不去。”

    “我先上楼为主人打点行李。”玉辂忽然起身。

    “为何不去?”

    “嗯,去吧。”容欢漫不经心剥着花生米,一颗颗晶莹饱满,自己却不吃,全进了白白的肚子。

    “三哥,我不想见那些人,你该明白。”

    容欢淡然抬眸,意有所指道:“今晚虽有他们四个值夜,但你也小心些,不要随便出门。”

    无花点头:“花梧明白。”

    之后,两桌人都没再说话,旁边无意间捕捉到只言片语的侍从亦听得一头雾水。玉辂布置好一切,探得每间客房的入住人身份,这才磨磨蹭蹭下得楼来。

    容欢见了玉辂,随手招过白白,欲带它回房歇息。无花收了包袱跟上去,却在上楼前被玉辂制止。

    “方才没机会同主人说。”玉辂沉着脸:“客栈当时只剩下两间厢房,属下便只订了那两间,所以,”他为难的视线在无花和容欢二人间逡巡:“公子今晚是否需要属下守夜?”

    “你也赶了几天的路,今晚好好歇息便是。”容欢如是吩咐道。

    玉辂顿悟,颔首道:“行,那属下今晚便和花梧兄挤挤了。”

    容欢上楼梯的脚步忽然顿住,回身像看白痴一样地看向玉辂:“你带白白,花花自然同我一间。”

    无花和玉辂同时出声:“不可!”

    容欢没理会玉辂,反而神色淡淡地训斥无花:“方才玉辂要同你一间,你没半点怨言,怎么到了我这处,就这般遭你嫌弃了?你身为下属,贴身保护主子,难道不是你的职责所在?”

    无花方才只是下意识反对,完全不晓得此举会令容欢心生不满。此时他训她,她也只能默不作声地受着。

    容欢看见她这模样,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

    无花垂着眸,心思转悠悠,她想同他说说男女之别,可江湖儿女素来不在意这些,只怕他还是怪她在嫌他?她脑中飘飘乎,又想起面前这人似乎是断袖来着,男女之别对他来说形同于无,相较之下,她同玉辂宿在一屋要不便得多?

    客栈人来人往,思及此处,无花心下略为释然,嘴上恭顺道:“花梧谨遵公子吩咐。”

    玉辂却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虽然他能理解主人那点昭然若揭的心思,但无花现在可是顶着断袖之名的男儿身!而且沐家人都在旁边看着,若他俩今晚真的“孤男寡男”地共宿一屋,明儿这事传出去,公子的名声将会被糟蹋成什么样?

    容欢斜斜看向几近崩溃的玉辂,颇有些凉凉的味道。

    无花亦几步退离玉辂远了些。

    玉辂望了望面前不为所动的二人,心底苍白地望向屋顶,终是缓缓让出一条道来。

    得,既然当事人一个愿打愿挨,自个都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那他一个局外人还操心个什么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