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我是长公主 > 第5章 月下交心
    夜宴过后,夏瑾言陪着婉琴回到花扶宫,步入庭院,只见有一道漆黑的身影上下翻飞,冷电般吞吐的剑芒带着凌厉,撕裂夜空。夏瑾言看得眸中异彩连连,她本就痴迷剑术,一时心痒难忍,手中又没兵器,便折了树枝就要上前比划。

    阿抚被打扰了练剑,几个交手间削了树枝,剑光所过,堪堪削了夏瑾言一截黑发。等他意识到来人是七公主时已来不及,立即跪地请罪,“属下失手,请公主惩罚。”

    婉琴上前紧张地查看她,“没事吧?”

    夏瑾言不在意地挥手,“阿抚剑术卓越,若不是父皇赏赐给阿姐的,我当真想讨了去当师傅的。”

    阿抚跪在原地,隔着夜露霜寒,不远不近的距离。“公主说笑,是属下班门弄斧了。”

    夏瑾言转身问婉琴,“阿姐我能不能常来你院里找阿抚学剑?”

    婉琴好笑,如今这院里除了赵怀壁,来的最多的不就是她,“我这院里平日你还来得少了?”

    夏瑾言吐吐舌头,“不过这事得瞒着父皇。”

    她见庭院的桌上还陈放着未吃完的桂花糕,桂花上沾了糖渍,顾不得身上还沾了零乱的落花,随意入座,拈了放入嘴里,“这是谁做的?这般入味。”

    婉琴指着阿抚,示意是他做的。夏瑾言更是诧异,眼中闪烁着微茫,不自禁夸赞,“原来阿抚师傅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多稀罕的人!”

    阿抚默默垂下头,这般美好氛围中婉琴大笑着,他尴尬地站着,直到不知何时婉琴停止了笑。

    不知不觉,阿抚已陪伴她十年,回忆侵染了岁月,却模糊了曾经剜心剖肉般的痛。

    她的噩梦,是从七岁开始的。

    十六年前,端宣王遭人揭发意图谋反,昌銮帝一怒之下诛杀全府上下百口,流血遍地,端宣王被捕,却意外地并未反抗,三日后,于狱中吞金自杀。

    六年后,右相请上为端宣王谋逆案翻案,然势单力薄被百官孤立,被帝王忌惮,同年右相被查出与敌国车戎有书信往来,右相入狱,相府被查抄,家眷流放。

    母妃在父皇殿前跪求一日一夜无果,绝望之下三尺白绫下自绝而亡。那一日,婉琴从云端跌落尘埃,成了人人口中的祸害余孽。

    她曾求着皇兄带她潜入牢狱,看着花甲之龄的外公饱受折磨,枯槁似的脸如隆冬萎缩的树皮,镀了一层银霜,惨白惨白的。婉琴在角落里陪了他一整日。傍晚狱卒放饭,他从白饭中翻出一块金属,恍惚许久,嘴里骂骂咧咧的,状似疯癫。

    右相将金属吞入腹中,又哭又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患无辞啊!”这一日,右相选择相同的方式,自绝于狱。

    从此以后,朝野上下,再无人敢议十六年前的那段是非。

    那时年幼的婉琴尚且不懂,端宣王,是父皇心中的一道刺,触之及死。聪明人选择三缄其口。

    这世间最无用的就是信仰。

    右相如此,母妃如此,以死明志,可人死灯灭,万般皆空,生前执着的也再无法追寻,有什么用?

    那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炽白的电光照亮花扶宫内一尺三寸之地,亮如白昼。

    婉琴抱着头坐在床榻之上,闻殿外雨声凄凄,如鬼泣诉。恍惚间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浸泡在淋漓鲜血中,母妃脸色惨白地走向她。掐住她的脖子,冷声质问。

    “我们都死了,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你不死,为什么只有你还活着!”

    四周似有鬼魅横行,向她攀爬而来,她尖叫着挣扎,“滚开,都滚开,我是大承的公主。谁敢碰我!”

    尖叫在风雨中散开。漆黑的人影骤然闯入,婉琴看向来人,男孩衣襟散乱,淋了雨的头发湿润润地散开,焦急地看向她,“公主,何事?”

    婉琴跌跌撞撞跑向少年,“阿抚,杀了它们,它们要害我!”

    婉琴已经记不得后半夜是如何过的,只是依稀间十年已过,男孩已长成芝兰玉树的俊秀男儿,却始终守着这座冰冷的宫殿和这一室的人。

    天边一轮皎洁玉盘,完完整整的,到了水池子里却散成了漫天繁星,摇摇曳曳,细碎光晕闪烁其间,扰得人心甚烦。

    孤寂冷清的花扶宫里,此刻有小七儿,有阿抚,有红鸾她们,婉琴已知足。本就是偎缩在皇宫一角,无人问津的失宠公主,谁会在乎?

    天边的月在相思人的眼中投下清辉琼影,婉琴却始终觉得太远,便央着阿抚把她带到屋顶,彼时月华如洗,月辉如轻纱披帛覆盖于身,她随着微风摇摇摆摆,似醉非醉。

    半晌又直挺挺坐起,轻呼,“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吭哧吭哧”奇怪的声音传来,婉琴朝声源处看去,屋檐下架着把梯子,赵怀壁吃力得攀爬,震得梯子糠筛般颤抖不停,连带甩落了瓦片下的一层灰。

    赵怀壁将手中酒壶率先抛上,最后跨上屋顶,喘着粗气坐在她身旁,“嘿,真巧。”

    巧你个鬼。

    这世道总是这样,越是想逃避却越是被无形的引绳牵引着不得离去。她探出个头,见辟邪蹲着的树下空空荡荡,应该是被红鸾牵入后院了。果然这厮是趁着辟邪不在,小七又走了,就肆无忌惮来爬墙了。

    大概是老天也不想遂了他的愿,赵怀壁刚爬上屋顶就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赵怀壁尴尬地朝屋檐下循规蹈矩站着的阿抚嘟囔几句,他便丢了一套长衫上来。赵怀壁将长衫捋平撑在两人头顶,这方小天地便隔绝了雨幕。

    赵怀壁摇着酒壶,嘻嘻笑道,“公主眉间笼着愁思,难道不觉得花扶宫因为我的到来更热闹了吗?”

    男子温热的吐息,清浅的酒气近在眼前,长眸映着无暇月色一派波澜不惊。婉琴不习惯的朝远离他的方向挪动,出口的话毫不留情,“赵怀壁,其实我有些讨厌你。”

    仿佛早已料到般,空荡的笑容间满是无奈,“公主可真直接。”

    婉琴不理会她,索性将满肚子话一股掏出,“区区一个修撰,无上进心,行为放肆又荒诞,全靠家族庇荫,你可知外面怎么说你?”

    赵怀壁敲击着酒壶,状似认真思考,“不学无术,碌碌无为,怠惰因循,酒囊饭袋,绣花枕头,纨绔少爷?哎呀好多,记不清了。”

    婉琴被他气笑了,脱口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赵怀壁拱手回道,“承让承让。”语气间多有调侃之意,随着他这一动作,头顶的衫子朝着两人头上落下,赵怀璧眼疾手快地接住,举在两人头顶,眼见倾泻的雨向着婉琴的方向落下,将手中的衫子朝她的方向挪了挪,反而将自己的大半个胳膊露在了外面。

    这些称呼他自然早有耳闻,却毫不在意,明灭不定的昏暗灯光里,他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清亮坦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