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阮棠的马车刚到谢府,就碰上谢太太带着全家给阮长生送行。阮长生拜了又拜,谢太太扶了又扶,二人相互谦让,迟迟不能登车,以致金鱼胡同出现了拥塞。
一位车夫打扮的人过来查看情况,对着二人作了个揖,笑道:“这位太太,您既然舍不得贤婿,何不留他多住些日子这样您方便了,我们大家也方便了。”
阮长生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笑开了:“你这车夫恁地眼毒,怎么知道公子是太太女婿而不是子侄”
“老话说的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他们二人长得不像,不是姑婿是甚么”
人群爆发出哄堂大笑,阮棠忍俊不禁,偷偷去看谢太太身后的谢令仪,见她同自家兄长一样,一张粉面羞得通红,配上素净的月白绣桃花绫裙,格外妩媚动人。
“各位街坊对不住,给大家添麻烦了。”
谢太太似十分高兴,亲自将阮长生交给林氏,阮棠朝她福了福,要扶阮长生去她车上,阮长生先看林氏,待林氏点头才笑着向阮棠道谢,高高兴兴地坐上她的马车。
阮棠钻进林氏车中,与谢家母女挥手道别。是夜,阖家团圆,林氏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丈夫、儿女爱吃的菜。
酒至半酣,林氏朝阮长生举杯,说道:“生哥儿,以前是娘不好,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娘向你道歉,以后一定把你当亲生骨肉看待,绵绵有的你都有。”
“娘”
阮长生当场泪奔,离席跪倒在林氏脚边,数度哽咽不能言。
“您别这么说,在儿子心里,您是天底下最最好的母亲,您的恩情儿子永远铭记于心,儿子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傻孩子,我养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林氏替他拭泪,温柔道,“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娘太狭隘,过不去心里的坎,害你白白受了那么多苦,娘心里有愧啊。”
“娘,儿子不苦,儿子吃穿用度都是府里最好的,还进了国子监读书,您不知儿子多感激您。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亲近您和妹妹。”
林氏莞尔,将他扶起来:“那以后就常来内院看娘和妹妹,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被你妹妹欺负了娘可不管。”
阮长生憨憨一笑,道:“儿子皮糙肉厚,就愿意给妹妹欺负。”
阮棠捂唇而笑,阮明安重重一掌拍在儿子肩上,说是要与他不醉不归。路过林氏身边,阮明安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林氏又羞又气,一整晚都没有抬起头。
饭毕,阮棠回了自己院子,洗漱完毕正要睡下,却听丫鬟报说阮长生来访,她披上一件雪青色绣海棠春睡披风去了正厅。
阮长生见了她就是一笑,夸道:“妹妹真好看。”
阮棠忽然调皮起来,故意问他:“我和谢姐姐谁美”
“咳咳咳”
阮长生不妨她有此一问,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结结巴巴道:“都、都、都美。”
“如果非要选一个呢”阮棠歪着头逗他。
阮长生的俊脸更红了,憋了半天才愁眉苦脸地憋出一句:“妹妹,我还是给你讲个故事吧。”
“咯咯咯”
真是个憨子。
阮棠不再为难他,笑问:“哥哥找我有事”
说到正事阮长生整个人都变了,仿佛一颗明珠,在黑夜里发出莹莹之光,照得他的眸子熠熠生辉,俊脸也格外深邃。
他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阮棠:“妹妹对不起,回来路上我在马车上发现了这封信,见上面写的“雅正”就擅自打开看了。”
“无妨,本就不是甚么要紧的东西。”
阮长生连忙纠正她:“不,妹妹错了,治学是严肃的事,这件事很要紧。”
“哥哥的意思是”
“说来话长,妹妹且听我细细道来。”
原来,阮长生养伤期间常与谢氏父女切磋书法,三人都对瘦金体痴迷不已,陡然见到这么好的字,不免多看几遍,然后就发现了不对劲。
“妹妹,信封和信笺上的字虽然都是瘦金体,但二者字迹略有不同,我怀疑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阮棠“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眸中满是震惊,问道:“哥哥有几分把握”
阮长生腼腆地笑笑:“五分,另外五分需要谢小姐来定,她研习书法的时间比我长,见识也比我多。”
阮棠敛眉,沉声道:“我明天派人去接谢姐姐过来。”
那夜,她屋里的灯亮到三更才熄,怎么看也看不出信封和信笺上的字哪里不同,只能寄希望于谢令仪了。
她闭着眼睛想睡觉,脑子却一刻不闲。如果真鉴出两种笔迹,会是谁调换了信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针对萧圭,还是萧圭的朋友,亦或者是她
翌日,谢令仪怀抱着一个木匣子如约而至,匣子一打开,阮棠终于明白“术业有专攻”是什么意思了。
匣子里的东西五花八门,有小镊子、玳瑁镜、尺子、各种瓶瓶罐罐,还有一本名为纸术的书。
谢令仪先是用玳瑁镜对着信封和信笺来回看,后又拿出一个玻璃瓶,将里面的液体洒到信笺上。静候片刻,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信笺上撕下一层纸来,接着撕下第二层,第三层。
“阮妹妹,确实不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信封上的瘦金体是真正的屈铁断金,信笺上的虽然仿得很像,但是力度不够,而且心浮气躁,欠了精神。”
“最主要的破绽在纸上,信封用的是新安笺,信笺用的却是素笺。虽然同为贡纸,但新安笺可以撕开四层,素笺却只能撕三层,舍得拿新安笺糊信封的人,不会在乎区区一张信纸的。”
阮棠被她惊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谢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阮妹妹过奖了,”阮氏兄妹的目光令谢令仪大为羞涩,方才还神采飞扬的少女垂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呐,“小打小闹,难登大雅之堂。”
阮棠含笑拥住她,心道你这小打小闹却帮了我天大的忙啊。
她险些就错怪了萧圭的朋友。
她现在已有七分肯定,信笺就是陆柬之调换的。旁人没有那个笔力仿冒,也不能轻易接触贡纸,况且信件还是他亲手交给牛皮糖的。
只是,他明明知道牛皮糖代表萧圭,却依然敢这么做,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真与他们三人中的某一个有隐怨
阮棠觉得自己有必要见见萧圭及他的朋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