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皇帝郎,爱吃糖 > 第29章 第29章
    萧彧直直站在阮棠身前,似一堵墙, 巍峨浩然, 刀枪不入, 仿佛有他在的地方, 风霜雨雪都要自动退避。

    阮棠想起他前世的功绩荡海患,平安南,定西域, 最后一仗打得横行漠北数十载的东胡人俯首称臣, 不仅上书乞和,还主动退还了以往劫掠的所有财产和人员, 陆柬之就是那时候归国的。

    伟岸如他,撇下一切赶过来, 只因为她的一声召唤。

    阮棠心中忽喜忽悲,时甜时酸, 恨造物弄人, 恨自己眼瞎心盲, 恨陆柬之李代桃僵, 更恨背后之人心肠歹毒。

    如果不是他, 一切皆有转寰的余地。兜兜转转, 她和萧彧还会碰见, 以他的性子定不会再让她逃脱, 他们之间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陆柬之骗婚,那个人骗命,现如今连她哥哥也不放过, 她真的很想知道,他们阮家到底有什么惊天宝藏值得公主府某些人费心谋算。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这一回,她不会再傻傻等死,更不会让人伤害她的至亲

    收拾好心情,阮棠揩了泪起身一福,柔声道:“殿下来了”

    这是她头一回没有躲萧彧,头一回大大方方跟他说话,萧彧高兴坏了,笑着将她按坐下来,搬了椅子挨在她身边,双手自然而然地交握上去。

    “是啊,牛皮糖说你有急事要见我,可是陆家给你们施压了”

    手被握住那刻,阮棠本能又想躲,但萧彧的话令她狠不下心,余光落到他唇边青色胡茬上,手便再也动不了了。

    牛皮糖说他三天三夜未曾阖眼了。

    这个大傻子啊

    她乖巧地任萧彧握着,萧彧笑意吟吟,温声安抚道:“你别怕,只要你不松口,没有人能勉强你,你爹也得听我的。公主府虽然富贵,但豪门深深,有些事不是你应付得了的,明天让牛皮糖跟你娘好好说说,以后不许那媒婆登门。”

    阮棠唔了一声,浅笑道:“多谢殿下,我会认真权衡的。”

    萧彧与柔嘉公主亲如母子,对陆柬之也非常照顾,可他现在居然跟她说公主府的水太深,如果不是查到陆柬之做的事,他断不会背后说自己姑母不好。

    不知他会怎么对待陆柬之,又会不会同意她的提议

    阮棠手心里全是汗,一颗小心脏砰砰乱跳,像是随时都能甩飞出去。萧彧却不满意她的答案,捏了捏她的手纠正:“不是权衡,是一口回绝。”

    “殿下,你不讲理。”阮棠略偏着头,小女儿娇态纤毫毕现,偏她一无所觉,“阮府如今名声扫地,就算抓到真凶也不会有公主府这么好的亲事了,总不能让娘亲内疚一辈子。”

    “谁说没有比公主府更好的亲事”

    萧彧目光灼灼,眼里仿佛盛着一片星海,熠熠生辉,勾人心魂,发着光,闪着电,几要使人溺毙其中。

    “我那天跟母后说的话都是真的,嗯,除了隐疾那句。绵绵,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娶”

    “殿下”

    一声“绵绵”喊得阮棠再度落泪,一个“娶”字更是令她肝肠寸断。她是准备与魔鬼为伍的人,而他是陌上公子,干干净净的有为明君,绝不能被她给染黑了。

    “这么爱哭,跟以前真没两样。”

    萧彧刮了刮她的鼻子,情不自禁地放软声调,郑重道:“小荷花,你放心,荷叶哥哥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宁肯终生无肉,不可一日无糖,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

    花与叶本就是一家,除了他怀里,她哪里都不去。

    陆柬之想娶她,做梦

    阮棠哭得好不伤心,怕吵醒值夜的漉月,她只敢默默流泪,那泪水仿如决了堤的河水,瞬间将她胸前浇个透湿。萧彧心疼得要命,掏出帕子替她拭泪,但帕子很快也被她的泪晕湿,萧彧无奈,只得捧起她的脸,朝她俯下身去。

    阮棠猛地推开他的手,一个健步退到三尺开外,压低声音道:“殿下既是故人,那我便厚颜求一件事,烦请殿下应允。”

    “你说。”

    “我想请殿下尊重我。”

    萧彧以为她说的是他准备亲她的事,俊脸一红,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阮棠却不肯让他蒙混过关,非要他将“嗯”字解释清楚,萧彧好气又好笑,半是玩笑半是保证道

    “放心,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都不会干涉。”

    得到他的保证,阮棠总算安心了,她相信他是言出必行的君子,前世陡然告白,吓得她躲到庄子上却未步步紧逼便是明证。

    他,终究舍不得勉强她。

    定了定心神,阮棠直直看向萧彧,轻声道:“如果我说想跟陆柬之订亲,殿下会同意么”

    “绵绵,你想干甚么”

    “陆柬之一再冒充殿下,将我们二人耍得团团转,这口气殿下咽得下么”

    萧彧陡然沉了脸:“所以你就要以身饲虎,用自己报复回去”

    原来被他误解是这么难受,阮棠强忍着泪,逐字逐句道:“让殿下见笑了,我就是这样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谁玩弄了我,我就要加倍玩弄回去,我一定要让陆柬之知道有些人不是他可以肆意欺凌的”

    萧彧“”

    四月底,今上薨逝,举国同悲,萧彧于先帝灵前继位,是为永徽帝。同日,阮府中毒案告破,谁都没想到,凶手居然是阮长生视为知己、且与他同时中毒的秦宋

    温叔同感到蹊跷,重新翻阅卷宗,竟牵出一桩蓄谋已久的奇案。

    原来,阮长生先前被黎生误伤,并非巧合,而是秦宋借刀杀人。阮棠去国子监送吃食那天,秦宋故意到她们面前晃悠,再一步步引导黎生进入圈套,让他误以为桌上的青团是自己仆人送来的,继而生出歹念。

    要不是黎生胆子小,投毒量少,阮长生早就不治了。一计不成,秦宋索性亲自上场,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不惜给自己投毒,幸亏有镇抚司大力协助,要不然他就逍遥法外了。

    面对审讯,秦宋全程无话,只求速死,进了三司依然如故,三司判了剐刑,将他关进安保等级最高的重刑犯监牢,只待先帝三年孝期过后便可行刑。

    消息传来,舆论一片哗然。

    有人感叹世风日下,有人痛斥人心不古,还有人感慨阮长生点背,居然被苏州贡生一再迫害。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江南籍学子臭了名声,群情激愤之下众生联合向新帝上疏,要求对秦宋严惩不贷,不必等待三年孝期过去,而应立即执行剐刑。

    此举得到国子监和翰林院许多人支持,新帝萧彧一下子被推上风口浪尖,众人都伸长脖子等着看他如何接招。

    孝期杀人是为大不敬,不杀却不足以平民愤,怎么做都是个难

    萧彧将折子留中不发,只一心处理先帝身后事。头七过后,他送先帝去皇陵安葬,当着众臣的面,扶着先帝的棺椁痛哭不已。

    “身为人子,谁无父母无视父母,是为不孝,何以大乾以孝治天下,唯使朕不能尽孝耶”

    众臣闻言,无不泪湿了眼眶,一边是民意,一边是孝心,自古难得两全法,皇帝也是人,且还如此年轻,这么逼他实在有些过了。

    活阎王萧圭当场炸毛,一脚踢翻小太监身畔抬盒,红红白白的祭品撒了一地,太监们连忙跪下清理,萧圭踩碎寿桃,红着眼大吼起来。

    “狗日的,父皇刚走,你们就这么欺负我二哥,当老子是死人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逼我二哥父孝杀人的狗杂碎给老子听好了,等你们的便宜老爹死了,先杀个人给老子看看再说”

    “从今往后,谁敢再欺负我二哥,老子就跟他没完老子风华正茂,年富力强,又没有子嗣,相信你们貌美如花的家眷会非常欢迎老子去吃住的。”

    众人:“”

    他们都知道萧圭性情乖张喜怒无常,可谁也没料到他会乖张到这种地步,竟敢大闹先帝寝陵,简直太胡闹,太不堪,太不孝了。

    萧圭根本不把他们的惊惧和鄙夷放在眼里,扑通跪倒在棺椁,说道“爹,您一直都说儿子顽劣,以前儿子不服气,现在您走了儿子也没地儿说理,只能将这御赐的帽子戴到底了。爹,您放心的去,萧家没有孬种,兄弟们不会任人揉搓,如有来世,我们还做父子,到时候我一定不气您,保证和二哥一样,做一个让您骄傲的好儿子。”

    话音落下,萧彧红着眼将他拉起来拽进怀里,他抱着萧彧的脖子,“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二哥,我没有爹了,呜呜呜,我还没来得及尽孝,还没给他娶儿媳妇抱孙子哩。二哥,我心里有愧呀”

    人生至憾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因他这句话,皇陵内外哭声成河。

    经此一事,萧圭彻底摘掉了活阎王的帽子,一跃成为孝子贤孙的代表人物,定王府的门槛几被媒婆踏破,他被吵得头疼,让人在大门口贴上“媒婆与狗不得入内”,的字幅,从此六根彻底清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说回萧圭,回到宫里他还在抽抽嗒嗒,萧彧沉吟半晌,说道:“我给你和朱小姐赐婚吧,热孝成亲也算是对父皇的告慰。”

    先帝驾崩,除了新皇以日抵年,一月除服外,其他人都要守满三年孝期才能自由嫁娶。

    萧圭闻言先是眼睛一亮,后又摇摇头,犹豫道:“还是算了吧,长兄如父,二哥都没说亲,弟弟怎么能在你前头成婚呢。”

    萧彧撩袍随意坐下,淡淡出声:“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太后正撺掇我将外祖父从边关调回来哩。”

    萧圭一甩扇子,毫不留情地耻笑:“赵家人可真有意思,父皇在时让靖远侯荣退,他死守着边关不肯回来;如今二哥上位又迫不及待地想捡现成,这脸皮也是无人能敌啊。”

    萧彧笑笑不说话,萧圭踱了几步陡然叫出声来:“我知道了,是不是你那阿雾表妹出的主意”

    “你说呢”

    萧圭同情地拍拍萧彧的肩膀:“二哥,节哀顺变,谁教你对上的是赵雾琞呢。”

    萧圭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子有心机,赵雾琞便是个中翘楚。她从小被靖远侯带在边关长大,熟读诸子百家,擅谋多思,靖远侯每次出征都要问她意见。而且,她长得十分美艳,容貌与赵太后不相上下,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萧圭还未与她交过手,预估只在伯仲之间,不知萧彧又有几分胜算。

    “她再厉害也只是个女子,还得依靠我才能达到目的,把我逼急了也学你出家当和尚,让他们老赵家自己玩儿去。”

    萧圭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憧憬着以后的有趣日子:“那可不成,你不当皇帝,太后娘娘头一个就得把我这“眼中钉肉中刺”给拔了,然后杀光所有藩王,再然后把你出家的寺庙铲平,摁着你同房,直到生出皇孙为止。”

    萧彧轻蔑一嗤,样子竟是说不出的玩世不恭:“那也要老子直得起来才行。”

    萧圭“嗷”地一声扑了上去,热切道:“上次牛皮糖说你能控制自己身子,我还以为是假的,原来你真能“收放自如”啊”

    “拿开你的爪子,我这衣裳都是蜀锦制的,一个样子只有一件,弄皱了你赔啊”

    “赔赔赔,把我最宝贵的童子身赔给你都行。”

    萧圭被萧彧掀开,又重新扑上去抱着他的腰不放,嘴里不依不饶道:“二哥,做人要厚道,方才我那么维护你,作为回报,你必须把这收缩神功教给我”

    萧彧笑骂:“练功多麻烦,你直接去内侍监,自然有人帮你一缩到底。”

    “那我要当天子第一男宠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滚”

    “臣弟遵旨,皇兄你等我回去洗白白哟。”

    萧彧“”

    萧圭走后,牛皮糖苦着脸进门,见了萧彧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唉声叹气,萧彧不理他,他就一直叹一直叹,叹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万岁爷,您就不问问奴婢为甚么叹气吗”

    萧彧是个很勤勉的人,孝期里依然不辍朝政,他埋头于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中,边看边说:“你跟了我十年,能让你发愁的事不多了,是不是跟绵绵有关”

    牛皮糖双眼骤亮,急切道:“圣上英明,就是跟大小姐有关,您一定得管管她,她犯浑了。”

    萧彧心中一跳,缓缓起身,好看的凤眸微微上挑:“她怎么了”

    “她、她答应陆家的提亲了。”

    “啪”一滴饱满的墨汁溅落纸上,将上面工整大气的字迹晕染得不成样子,黑黢黢一团,怎么看怎么难受。

    萧彧一无所觉,静静站了半晌,凤眸又深又暗,仿佛一潭闪着幽光的枯水,令人不敢直视,更令人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牛皮糖以为他要发怒,不由替阮棠捏了一把汗,萧彧重新坐下,抽出空白折子,提笔将那份奏章誊抄一遍,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淡淡出声。

    “芝芝还在边关”

    牛皮糖愣怔,答道:“是的,她在蓟州开了家客栈,生意很是兴隆。”

    芝芝是“四糖”中排名第二的芝麻糖,也是唯一一个姑娘家,胆大心细,身怀绝技,就是情路太坎坷。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本来在京师待得好好的,非要追着她的心上人到处跑,结果人家根本不回应她,他和麦芽糖看着怪心酸的。

    “叫她回来,等任务完成,我给她和状元糖赐婚。”

    牛皮糖高兴地“哎”了一声,后又跨下脸愁眉不展:“万岁爷,芝芝得偿所愿奴婢替她高兴,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说好了公平竞争,您这一赐婚,麦芽糖会不会跟状元糖打起来”

    萧彧将笔一抛,漫不经心道:“打就打吧,男人就得凭拳头说话,谁的拳头硬,谁就能护住心爱的女人。”

    这话听着戾气不轻,牛皮糖在心里默默为陆柬之点了根胳膊粗的河阳烛,顺带替阮棠点了根绣花针蜡。

    唉,今上宝贝大小姐不假,可她胆子太大了,明知道今上心仪她,居然还敢答应陆家提亲,惹了今上生气,不吃些苦头怎么说得过去。

    果不其然,还未等他感叹完,萧彧随后又吩咐道:“去东六宫周太妃处跟老四说一声,就说除服日我要到他府上坐坐,让他把朱小姐和那谁一起叫过来吃顿斋饭。”

    瞧瞧,前一刻还是“绵绵”,后一刻就成了“那谁”,都说女人善变,男人变起来也不遑多让啊。

    大小姐啊大小姐,你自求多福吧。

    牛皮糖心里嘀咕不停,暗暗祈祷“那谁”憨人有憨福,到时候软和一些,千万千万别犯倔,说些好话哄哄萧彧,再乖乖退婚就万事大吉了。

    今上爱她入骨,是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

    白驹过隙,转眼到了五月底,在朱七七的生拉硬拽及绝交恐吓下,阮棠极不情愿地跟着她去了定王府。

    她实在不想见到萧彧。

    那日深闺夜谈,两人最后闹得有些僵,萧彧不仅没答应她的请求,还声色俱厉地警告她不许做傻事。她虽遗憾少了个强大帮手,但她绝不会就此放弃复仇,从得知杀人凶手跟公主府有关的那一刻起,她就下定决心,仇要报,恩要还,一脚踏进地狱后,萧郎从此是路人。

    她对萧彧最好的报答,就是离他远远的,不给他添麻烦裹乱,顺祝他找到真正合适的人。但萧彧似乎并不这么想,还找借口攒了局邀她出席,她躲又躲不掉,能做的只有敬而远之。

    如是想着,她一整个上午都紧紧黏着朱七七,哪怕如厕也要跟她形影不离。萧圭的大眼珠子翻得要抽筋,怨妇般的目光将她问候无数遍,她也只能厚着脸皮装作看不见,心道此事翻篇,以后便再也不出门。

    她盘算得挺好,可萧彧是天子又是狼性男人,岂会由她牵着鼻子走。他当即丢给萧圭一个眼神,萧圭大喜,二话不说拉起朱七七拔腿就跑,空荡荡的大厅顿时只剩下各怀心思的一对男女。

    萧彧朝阮棠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坐,阮棠摇摇头,异常坚定地拒绝了,萧彧朝她大步走来,一把抓住她的柔荑,拧着眉问:“为甚么不听话”

    “圣上请自重。”阮棠心儿颤颤,一边推他,一边往后缩着身子。

    萧彧朝她的俏脸靠近,呼吸只在咫尺之间,挑着她的下颌道:“绵绵,我就是太自重了,你才会觉得我好欺负,才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是不是”

    “不是的。”

    阮棠急忙偏过头,避开他的触碰,抚着砰砰乱跳的胸口闷闷道:“圣上说过会尊重我的。”

    “绵绵,你给我挖坑。”萧彧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盯了她半晌,沉声道,“陆柬之自有我来对付,你是闺阁弱质,不要以卵击石,更不要因此赔上自己的名声跟前途。”

    “我不会的。”

    陆柬之很快就会“战死沙场”,顶着他未亡人的头衔,她才能自由出入公主府,才能趁机找到真凶。事成之后,她会与他退婚,不管他今后如何,此生不复相见。

    但这些话不能说给萧彧听,阮棠只能垂首不语,那倔强又可怜的样子令萧彧头疼心也疼,责备的话语便再也说不出口。

    他想拥她入怀,想抱着她细细劝哄,可她每次都推开了他的手,萧彧恼了,待要用强,她忽然朝他下拜,他眼疾手快地托住她,走到一旁独自生闷气。

    用过午饭,阮棠提出告辞,萧圭和朱七七却兴致勃勃地要去骑马,萧彧不置可否,在二比一的绝对悬殊下,阮棠又被迫跟他们一起去了皇家别苑。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专人打理,朱七七跟萧氏兄弟骑马,阮棠特意挑了棵枝繁叶茂的合欢树坐下。那树像一把大伞,将骄阳隔绝在伞外,周围灌木丛丛,野玫瑰开得热闹又芳香,微风吹在脸上,像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拂过,阮棠不知不觉睡着了。

    萧彧记挂着她,才跑了一圈就回来找人,远远看见树干下睡梦正酣的小人儿,不觉沉沉叹了一口气。

    他轻手轻脚走近,缓缓俯身,柔柔托起她的睡脸,竟看得痴了。

    她长得真是好看,长长的睫毛,翘挺的鼻梁,小巧的樱唇,睡着的时候毫无防备,像个乖巧的瓷娃娃。

    要是她能一直这么乖该有多好。

    萧彧暗自憧憬了片刻,随即苦笑着摇头,如果这样那就不是她了,也不是令他又爱又恨的坏东西,更不是那个荷花池里一边呼救一边给自己加戏的小可爱。

    惟其有血有肉,敢爱敢恨,冰雪聪明,才深深地吸引了他。

    “小荷花,荷叶哥哥该拿你怎么办。”

    睡梦中的阮棠似有感应,眼角沁出泪,唇间呢喃,轻而柔地唤了一声“荷叶哥哥”,缠绵悱恻,触人心扉。萧彧心神俱震,将她珍惜地箍在怀中,不顾一切地吻上渴望已久的小樱唇。

    她的味道与他想象的一样甜美,他一沾上就再也舍不得放手了。

    她是他的,谁也别想抢去,别说订亲,就算嫁了人他也有办法让她保持完璧,更有办法让她和离。

    姑母也好,陆柬之也罢,他们全不是问题,他在意的只有她的心情。他要她笑靥如花,披着凤冠霞帔,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一堆玉娃娃。

    她要报复就去报复好了,陆柬之本就欠教训,随她怎么折腾,天塌下来,自有他顶着。

    萧彧想得动情,吻得忘我,恨不能把心上人儿揉进身体里,耳边忽然传来极轻微的一声细响,听着像是树枝断裂的声音。他依依不舍地放下阮棠,慢慢回头,朝身后一副见了鬼的兄弟露齿一笑,顺带温柔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萧圭:“”

    回程的气氛十分怪异,阮棠明显感觉出萧彧心情转好,萧圭则盯着她的唇若有所思,只有朱七七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傻子。

    分别之际,萧彧将一个妙龄女子叫道阮棠面前,温声道:“公主府规矩颇多,你要是不嫌弃就让芝芝教你礼仪,她原是我宫里女官,能识文断字,身手也比一般女子敏捷。”

    “多谢圣上。”阮棠低头一福,眼泪快要关不住了。

    他怪她、凶她、不理她,可终究舍不得强迫她,更舍不得让她独自面对未知的风雨。

    他给她的,必是最优秀的手下。有了芝芝,她便如虎添翼,能轻松应付各种状况,想要探查公主府的秘密也不是难事。

    “别怕,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萧彧在她耳边低喃,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阮棠盯着他高大的背影一瞬不瞬,直到再也看不见。上车后,朱七七欲言又止,快要到家才鼓起勇气道:“绵绵,既然你对圣上有意,就把公主府的亲事退了吧。”

    阮棠怔了怔,苦笑道:“七七,你觉得我的身份配得上圣上么”

    朱七七默然,她们父亲的官阶相同,四品连亲王都攀不上,又哪里配得上当朝天子。

    “唉”朱七七与她头挨着头,无言相拥在一起。

    另一头萧圭还沉浸在震惊中久久回不了神,他清冷似谪仙的皇帝兄长,居然会趁人家姑娘睡着偷吻,对方还是他们未过门的表弟媳。

    这也太下流,哦不,是太太太太太刺激了吧

    他好奇地扫了萧彧好几眼,调笑道“二哥,你该不会想撬表弟墙角吧”

    虽说朋友妻不可戏,但萧彧要真看上陆柬之的人,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亲兄弟这边。除了过世的老爹,这世间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只有三个人,其他的全是狗屎,全不值一提。

    萧彧狠狠瞪了瞪他,冷冷掀唇:“她是我的,是陆柬之偷走了她。”

    萧圭听得一头雾水,萧彧便将原委说给他听,萧圭惊得险些跌下马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二人视为亲兄弟的陆柬之,背地里居然做下这么多龌龊事。

    “二哥,表弟为甚么要这么做”

    “我正在查。”

    阮棠心情不好,到家后没去林氏院里,只让人传了话,自己带着芝芝径直回了房。

    天气炎热,她脱了外裳,只着中衣靠坐在床头发呆,芝芝默默上前,替她散了发,力道适中地给她打起了扇子。

    阮棠静静看着她,觉得她亲切极了,令人莫名信赖和放松,她身上幽香阵阵,好闻的茉莉花味道沁人心脾,阮棠便枕着这香气,缓缓阖上了眸。

    她睡觉也不踏实,眉头紧锁,小脸苍白,心事重重,芝芝心中生怜,手下动作越发轻柔起来。

    一开始,她以为阮棠是个没心没肺的娇蛮小姐,配不上萧彧这么多年的付出,一路接触下来,才知道她心里有多苦。

    爱而不得,欲罢不能,辗转反侧,灼心蚀骨。

    沉沦苦海的,不止萧彧一个。

    她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将她全须全尾地交到萧彧手中,成全一对相爱的妙人儿。

    思忖间,水晶珠帘叮咚作响,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大喇喇走进来,径直来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眉宇间尽是打量和审视。

    呵,这么快就登堂入室了,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见过清平伯。”芝芝敛下眼睫,盖住眸中讥色,起身一福。

    “你是新来的”

    陆柬之微微皱眉,对她的行为莫名不喜。阮棠身边的人他都见过,没有一个似眼前这般不卑不亢,举止从容,不像奴婢,倒像半个主子。

    想到阮棠今天去过的地方,他的眸子一瞬转暗。

    他今天足足等了三个时辰,肚子都被茶水灌饱了,原以为她会早早归家,没想到她玩得乐不思蜀,派人悄悄去打听,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皇家别苑骑马。

    说好的大家闺秀呢

    他这个未婚夫马上就要去边关了,她又知道否

    陆柬之沉着脸道:“你出去吧,我有事跟你们小姐说。”

    芝芝站着不动:“伯爷虽是未来姑爷,但毕竟尚未与小姐成婚,该避的嫌还是得避。”

    她的态度令陆柬之即刻肯定了她的身份:“你是二表哥的人”

    芝芝暗悔,怪自己护住心切,被陆柬之识破了身份,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陆柬之是偷儿都不害臊,她是苦主一方,焉有胆怯之理。

    “伯爷错了,婢子早已是自由之身,现在是小姐的教养姑姑,公主府规矩森严,伯爷都不以身作则,教小姐以后在府里如何立足”

    她说得毫不客气,陆柬之却觉得非常顺耳,他不在,阮棠身边有这样刻板守礼又耿直的姑姑再好不过,但前提是她真的已与萧彧没有任何关系。

    “言之有理,陆某受教了。我看你年纪不大,应该尚未婚配吧,正好我的长随陆云也单着,不如我替你们做个媒”

    呸,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为了防她,居然让她一朵鲜花去就牛粪,亏他说得出口

    芝芝心中嗤笑,正要说话,阮棠柔而坚定的声音清晰传入二人耳中:“不劳伯爷费心,芝芝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她的神情极为清冷,小脸如玉,透着排斥和倔强,陆柬之没吭声,视线自她玲珑有致的身子滑过,眸中闪过惊艳,继而有些口干舌燥了。

    他忽然理解萧彧为什么独爱这一朵带刺的玫瑰了。

    不愧是皇帝,果然眼光极佳。

    从小到大,他不知见过多少美人,但没有哪一个美得阮棠这么纯粹,这么彻底。她不仅容貌无双,身段也异常拔尖,秾纤合度,袅袅娜娜,不堪一握,若捧起来跳上一曲掌上娇,想必极香艳极迷人极销魂,从此就舍不得出门了。

    觉察到他的眸光,芝芝立刻挡在阮棠身前,似笑非笑地提醒:“伯爷,您不是要为婢子做媒么,怎么看小姐看得痴了”

    陆柬之尴尬地摸摸鼻子,眼睁睁看着阮棠拉过被子盖上,眼睁睁看着她警惕地、恼怒地、轻蔑地瞪过来,心中仿佛吃了苍蝇一般,特别特别不是滋味。

    凭什么萧彧能与她把臂同游一老天,他看她两眼就变成了登徒子

    他越过芝芝,想跟阮棠把话说清楚,眸光拂过她的娇颜,突然凝在她的唇角。那里有一个小而浅的红痕,印在她白如凝脂的肌肤上,看起来格外刺眼,分外堵心。

    陆柬之看了又看,看了再看,看了还看,确信那红痕不是蚊虫叮咬,而是被某种东西嘬出来的。

    这个发现令他手脚冰凉,只觉天雷滚滚,绿云大罩顶。一股无名之火从脚底板一直蹿到天灵盖,要是不发泄出来,肯定会把他燃成灰烬。

    “你先出去。”

    陆柬之强忍着怒火对芝芝下命令,芝芝不理他,只看阮棠眼色行事,阮棠点点头又悄悄摇摇头,芝芝明白了她的意思,退到隔壁次间静候吩咐。

    主子目中无人,奴婢也目中无人,觉得被藐视的陆柬之已在狂怒边缘暴走了。

    “阮氏,你知道“妇道”两个字怎么写吗”

    上来就被他泼脏水,阮棠也不客气,反唇相讥道:“那伯爷知道“好色”两个字怎么写吗”

    “你放肆”

    陆柬之被她气得胸腔子、肺叶子、肾腰子全部一起作疼,脑子更是胀得厉害,偏又无可反驳,羞恨交加,几要岔气,而她居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你今天去做甚么了”

    阮棠用被子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淡淡道:“没做甚么。”

    “没做甚么你嘴角怎会有吻痕”

    阮棠“嗖”地一下转过头,直直盯着陆柬之,眸中似有烈焰在燃烧,厉声喝道:“陆柬之,你少血口喷人心中有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你自己龌龊,就把别人想得跟你一样龌龊,你还能不能更下作一些”

    “我龌龊我下作”

    陆柬之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稍稍用力,那上面就留下五个清晰的指印。他又抓起桌上的铜镜塞到阮棠手里,讥道:“你自己看清楚,到底是我龌龊还是他龌龊。”

    阮棠看向镜子,她右侧梨涡上真的有一道小而圆的红痕,明明就是蚊虫叮咬,偏他发疯说是狗屁吻痕。皇家别苑守卫森严,别说人,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难道是鬼亲她不成

    她将镜子轻轻一扣,唇角勾起讥诮弧度,声音满是说不出的失望和落寞。

    “伯爷,你等了我十年,你只有一个我,我也只有一个你,哪来的他”

    话落,暴躁的陆柬之突然定住,俊脸如霜,眼风如刀,眸中闪过一抹嫉色,薄唇抿得死死的,像是要吃人似的。

    他没有回答阮棠的话。

    阮棠暗嗤一声,丝毫不怵他骇人模样,失落的声音再度扬起:“我以为你是心悦我才与我订亲,原来你一直都不信任我,我不想日日活在猜忌中,与其这样,不如退婚。”

    “不可”陆柬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阮棠的决绝令他心乱如麻,他自嫉妒中清醒过来,蓬勃的怒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发现,比起疯狂吃醋来,他更不能容忍她的离去。

    陆柬之自顾拿过床头柜上的药膏,替阮棠涂抹手腕上的淤痕,又用她的帕子缠绕一圈,并在末端系上一个不甚漂亮的蝴蝶结。他做这些事,虽然笨拙,但动作极轻极柔,一看就是生怕弄疼手下的人儿。

    “对不住,方才是我失态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阮棠低着头没吭声,陆柬之有些烦躁,又有些气闷。吼不能吼,骂不能骂,说不能说,看不能看,她一冷脸他就不豫,她一失落他又心慌;她眼里没他他不高兴,她眼里有他他也不高兴。

    他成了别人替身,却要强装欢颜,还要低声下气地哄她开心。

    曾几何时,名动京华的公主之子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上前线了。”

    阮棠终于抬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妙目格外吸引人。翦水秋瞳,欲语还休,陆柬之心中一荡,鬼使神差道:“我想在出征前与你完婚。”

    耳边传来嗤笑声,可阮棠分明未张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set  free”、“io”的营养液,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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