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清宫深宠 > 第5章 第五章
    “玉主儿,又该服药了。”

    兰瑾端着药进了内室。时已将近巳时,该安寝了。沉玉已经换了寝衣,正坐在妆奁台前,白芷帮她卸着梳妆。

    她看了眼盛着墨汁一般苦涩汤汁的药碗,只微微点了下头,兰瑾便心领神会地将药汁倒进了桌脚下的盆盂里。

    “可是,玉主儿,老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呀,万一身子给拖出什么毛病来客怎么好?”白芷替她摘下一双白玉耳坠,担忧道。

    沉玉朝着铜镜打量了一番自个儿脸色,只见仍带些病容,却并不残损,反更显得楚楚可怜了。加上那一双在夜烛下水光潋滟的眸子,简直能把人的心肝儿都疼出泪来。

    “云淞呢?”

    兰瑾道:“她刚在瑜贵人那里交派例银,想必很快就要过来了。”

    正说着,果然听见云淞进了屋子,站在内室珠帘外回道:“玉主儿,奴婢将这个月的例银送来了。本是今儿下午就该有的,可内务府那边,为着嘉嫔娘娘的皇四子要过两岁生辰,把新进宫嫔们的例银分派给疏忽了。”

    “嘉嫔?”白芷歪头想了一下,“听说这位嘉嫔娘娘自从有了皇四子,很是春风得意呢。”

    兰瑾道:“那是自然。能生个皇子,别的且不说,至少能在这深宫里有个倚靠了。唉,也不知我们玉主儿,何时也能有个这样的倚靠呢。”

    沉玉叹气道:“快别提了。也不知是我得罪了谁,竟惹得一身流言蜚语,也不知还能捱到什么时候儿。”

    白芷咬牙道:“可不是呢。我们玉主儿娘家,如今就只剩下了太夫人和小公子,小公子尚未到舞勺之年,还是个孩子;玉主儿又一个人在深宫里孤苦无依,也不知哪个坏心烂嘴的,竟这样容不得我们。”

    说着,沉玉眼圈儿便一分一分地红了,眼睫一垂,泪珠儿就落下了。

    偏偏还一副忍住了不要哭的样子,贝齿咬着唇珠儿,被泪痕打湿的脸颊显得愈发润白,像极了立在水中盛放的水仙。

    云淞立在珠帘内,看见了不觉心酸,一张口,也差点哽咽了:“玉主儿放心,此事重大,同时关系到后宫前朝,皇上太后不会不管的。”

    沉玉微声抽泣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眨着看她:“可是,流言传了这么久,皇上什么也没说……我进了宫,人和命一并都是皇上的,能仰仗的也只有皇上了。”

    云淞默然一下,点头道:“玉主儿放心,玉主儿对皇上的诚心,皇上一定能感知的。玉主儿还是要多多保重自己,切不可忧惧过度,坏了身子,毕竟来日方长呢。”

    沉玉低头绞弄着被泪水沾湿的帕子,半晌带着怜人的鼻音道:“你下去吧。”

    云淞拨开珠帘退下了。无数颗珍珠随着她的转身哗啦啦跃动,待到声息静止,沉玉已然换了张面孔。眼圈儿还有些红着,泪痕却已经干了。

    兰瑾目瞪口呆道:“哇,我头一回见玉主儿哭得这样伤心。”

    白芷道:“演戏么,可不就得演得像一些,不然怎么能让云淞相信,又怎么好借此试探她呢。”

    沉玉仍旧在指尖绞着那帕子,闷闷道:“也不全是骗她,也是我自己想哭一哭。”

    白芷愕然。

    想想也是,这满宫里虽一个个都“玉主儿”“玉主儿”地叫着,可说到底,她也不过才及笄之年而已。乍然离家,又遭受如此这般无妄之灾,这还是头一回掉眼泪。

    兰瑾、白芷对视一眼,都去握住了沉玉的手。白芷激动道:“玉主儿别伤心,咱们到底也没做过什么错事,皇上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仅凭几句话就定罪的。”

    兰瑾心道:“难说。秀贵人不过是想法子见了他一面,就一下子跌到答应去了,差点连宫女都不如,这是好大的羞辱!”

    然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担忧着,更捏紧了沉玉还沾着泪水的细嫩指尖。

    *

    又过了几日,外头除了风言风语外,仍是没什么别的动静。

    但对闭宫不出的沉玉来说,这会儿没动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谁都知道,眼下皇帝暂时还腾不出手来料理后宫。前朝他的两个兄弟,一个庄亲王允禄,一个理亲王弘皙,两人联起手来,整了个惊天动地的结党营私案。

    皇帝震怒,将允禄革除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职位,弘皙则削爵圈禁。

    这个后事震惊朝野。不少大臣都上书皇帝,道是惩罚太过,两位亲王好歹也都是天子兄弟,当手下留情,也好全了皇家脸面。

    但是,皇帝干脆利落地拒绝打回了这些折子,道一句“除天子外,皇家犯法与庶民同罪”便堵住了众臣的嘴。另外,还毫不留情地叱责了带头上书的文臣,朱批他的折子为“枉顾礼法,公私不分,难当大任”,并将他降职出京。

    这人便是翰林院从五品翰林,李铭虞,青豆的父亲。

    这个消息,还是瑜贵人那日回来告诉沉玉的。说是当日去给皇后请早安,皇后未到时,众妃掩面悄悄议论了几句,她才知道的。

    “据说,那李铭虞素日里受过理亲王一些小恩小惠,就被收买了,才会为理亲王说话。”瑜贵人叹道,“倒也算忠心,只可惜跟错了人。好巧不巧,又是青豆的父亲。可怜她前几日还拿她父亲来说话呢。”

    沉玉虽不大懂外头朝政,但自幼读史,也知道“结党营私”对一个帝王来说是何等大忌——今日只是结党,兴许明日就变成割据称王了。

    “照这么说,我觉得皇上这么做也不算过分。”沉玉拿团扇抵在洁白的下巴上,歪头道。

    瑜贵人又捂着心口道:“嗨,你是不知道,这还没完呐。为着青豆她爹的事儿,皇上干脆把素日与两位亲王交好的官员,全都下了大狱!你说这事儿造孽不造孽?”

    沉玉这下可给吓了一跳:“全部下狱了?就因为跟他们交好?”

    瑜贵人道:“可不是!我是自从潜邸就跟着皇上的老人儿了,皇上疑心重,手腕也狠,他这么做,我倒是一点不惊讶。”

    许是觉得这个话题太有些瘆人,瑜贵人过会儿便转了话题。沉玉心不在焉聊了几句,瑜贵人看出她有些累了,也就告辞了。

    瑜贵人走后,沉玉开始后悔,自己那晚那样在云淞面前演戏,会不会已经被皇上给看穿了。若是叫他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耍这些小花招,他还会放过自己吗?

    说不定,原来是想放过的,但看了她的表演,反而更打算狠狠惩罚她了。

    沉玉觉得身上冒了些冷汗,遂拿被子裹着自己,心里乱得剪不断,理还乱。

    这样提心吊胆,忐忑不安过了两日后,兰瑾突然急匆匆闯进来,一点没了平时谨慎的样子,跑得发鬓都乱了些:“玉主儿!玉主儿!”

    沉玉正在内室,跟白芷打络子解闷,听她慌慌张张地连哭腔都带出来了,登时心里猛地一跳。

    白芷手抖了一下,差点把手里打了一半的络子给扯散了:“你这是怎么啦?谁把你吓成这样?”

    兰瑾捂着胸口喘气,眼神说不上来的奇怪——说是惊恐、惊吓、惊喜,都不像。喘了半天,颤巍巍伸出一根指头,向宫门外指点着:“秦、秦、秦公公来了!”

    沉玉起身道:“他来了?”

    语声中既有些希冀,也有些决然。

    若无旨,秦善绝不会主动来这永和宫的。想必她接下来的命运,马上就要借了秦善的口,从皇帝那里传到她这里了。

    此时,宫门一开,秦善果然一身绣蓝箭袖,肘子上端着个拂尘,身后乌压压跟了一群小太监,气势汹汹闯进永和宫来。

    沉玉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群蜜蜂在蛰飞。手指捏络子捏得发白,好容易才放开络子,改捏着帕子,挪动脚步去迎接秦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秦善那双桃花眼连一分笑意也无,倒是有些恶狠狠的,周身气场也是冰冷。他身后一群小太监一个个垂首躬身,亦步亦趋,大气都不敢出。

    “秦公公,可是皇上有旨?”

    秦善略一回首,小太监们便很识趣地后退几步,给他二人留出些地儿来单独说话。

    沉玉面色苍白,不懂这是何意。秦善微不可察地朝她走近半步,像是咬着牙般道:“玉主儿好计谋啊,我早劝过了请您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只等养心殿自有安排,您为何不听劝呢?”

    白芷大惊道:“秦公公!我们玉主儿虽不受宠,又被禁足受罚,但好歹也还是天子嫔妃,您怎么能这样对玉主儿讲话?”

    沉玉抬手阻止她道:“秦公公但说无妨,究竟所为何事?”

    秦善狠狠盯着她因紧张而颤动的眼睫,目光之炽热凶狠,已远远越过了礼法规矩。

    沉玉吓得回瞪回去,她隐隐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对她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了。

    秦善仍然紧盯着她,却又一步一步、缓缓地退回了他该站的位置,拂尘一抖,朗声道:“皇上有旨,宣——玉贵人叶赫那拉氏,今晚亥时,至养心殿侍寝——”

    说到最后一字的时候,秦善的尾音几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除了离他最近的沉玉,无人察觉。

    沉玉心中大骇,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成了这个样子。

    她本只想在云淞面前使一出“美人计”,若云淞真是养心殿的人,她自会将自己说过的话、流过的泪告知皇上。皇上明白了她的忠心,看她可怜,兴许就能放过她一马。

    只是从瑜贵人所说来看,皇上刚料理完庄亲王、理亲王大案,余怒未消,连带着与其二人交好的官员都下了大狱。如此多疑狠绝的他,又怎会看不透自己那些小心思?

    如此毫无预兆地召她侍寝,沉玉直觉地感到,并不会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还有个日日在他身边伺候的大太监秦善,也带着某些不能言说的心思,掺和在里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