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斐知道地道的另一头是御膳房, 只要爬出去,就能够到祖姑奶奶那里。

    不过他也知道, 他现在还不能出去。白天的御膳房人很多,他出去的话,恐怕还没见到祖姑奶奶, 就会被抓到了。

    刘贵妃在上面急得要命,让人把住了含章殿各个出口然后让侍卫地毯式的搜寻。然而她没有找到地道的入口,所以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收获。

    吕斐就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刘贵妃又气又怕,之前自以为抓住了吕斐的命脉而产生的洋洋得意顿时变成了难以名状的恐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气的是因为被吕斐一次又一次地逃离掌控,怕得是吕斐这次逃脱是不是又有那个“祖姑奶奶”的手笔。

    他拿走了那个“邪物”木匣,这是不是就代表那个鬼怪还能通过吕斐做些什么

    尽管刘贵妃再是气急败坏, 她最后到底还是命令侍卫们收手。

    就算这含章殿她掌控地再严, 但是再闹下去的话,她也是担心走漏了风声。

    侍卫停了, 方道长更是不能久留,但刘贵妃倒是是害怕鬼怪再找回来,就让方道长再大肆施法驱了邪,这么一折腾的,依旧足足闹到了午间,这场闹事才终于结束。

    吕斐百无聊赖地在地道里坐了一上午, 听完了外面一整场的驱魔大戏, 那响声传到地道里的时候, 被空间稀释,像极了一曲低沉软绵的催眠曲。

    吕斐听着听着, 不自觉地就抱着盒子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四周静悄悄地,显然无论是刘贵妃和方道长都已经走了,只能偶尔还听见侍卫脚步声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吕斐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低头把怀里的小木匣打开,然后小小地叹了口气。

    刘贵妃拿走了斐斐的信,斐斐没有信了。

    祖姑奶奶昨天给斐斐到底写了什么呢

    原本吕斐和霍姝说好了,如果要去霍姝那边,最好提前写个信,霍姝就会晚上去御膳房接他。

    但是这次时间不对,吕斐盘算了一下,就算现在马上写信,信也要第二天才能到祖姑奶奶手上。而且斐斐现在没有纸,也没有笔,什么也没有。

    吕斐原本还想再吃一个饼,可是没有水就觉得有些难受。

    所以他蹭蹭蹭地爬到了地道的另一侧,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声音,绞着手指等天黑。

    吕斐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又或者自己其实又睡了一觉,反正等他再次想起来要出去的时候,地道里已经是暗得出奇,他眨眨眼,好久才适应了这个黑暗。

    慢慢摸索到了洞口之后,吕斐屏住了呼吸,认真地听了听外面的声音,直到确定外面没人了,这才满是惊喜地轻轻地推开了门。

    御膳房很暗,也很安静,炉灶与蜡烛都已经熄灭了,浅淡的月光透过高墙与窗柩洒落下来,就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吕斐觉得很口渴,于是他在御膳转了一圈,才在在一个铜壶里找到水。等他咕噜咕噜地喝完了水,顿时舒服地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喝完了水,他就按照上次进来的方式,又偷偷地溜出了御膳房。

    今夜的月光极亮,照得整片宫殿都好像在发光。吕斐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祖姑奶奶,夜晚的道路被他走得就好像是在出游,充满了勃勃的生气。

    他一边根据来时的记忆认路,小心地张望着四周有没有人,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桂花糕放进了嘴里。

    桂花糕甜甜的,这整条路就好像充满了独属于这种金色小花的甜香味。

    然而等到吕斐走到临华殿门口的时候,他又有些犹豫了。

    这么迟了,如果让侍卫通知祖姑奶奶斐斐来了的话,会不会把祖姑奶奶吵醒呀

    吕斐犹犹豫豫地走到了临华殿门口,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临华殿门前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

    这让吕斐心中升起了一丝疑虑,他走到了大门口,原本想敲敲门,却又想到了临华殿还住了其他人,最终还是缩回了手。

    祖姑奶奶告诉过斐斐,临华殿一边还有一个小u门dong,这么晚了,斐斐还是从那边进去好啦

    吕斐蹑手蹑脚的爬进了临华殿,然后迈着两条小短腿就就往临华殿的主楼跑,神情快活地就像一只终于回家的小狗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华殿静悄悄的,除了零星几个打着瞌睡的宫人,根本就没有侍卫,而且整座殿黑乎乎的,再不如之前的灯火通明。

    吕斐心中的疑虑更甚,脸上兴奋的神色淡了下来。等他终于走到临华殿主殿门口的时候,小皇子的小眉头已经蹙起,嘴角也不自主地抿了起来。

    主殿门口也没有侍卫。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知道祖姑奶奶很厉害,还是一个公主,所以他上次来的时候每到夜晚,这里点满了灯,特别是主殿门口肯定立着两位举着的侍卫。

    可是今天晚上,却全部没有了。

    吕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没有再小心,而是伸手用力地一推门。

    吱呀一声,木质的雕花门就被轻而易举地推开,木门上的灰尘洋洋洒洒地飞起,扑了人满头。

    屋子里是落满了灰尘的古旧,腐朽的楼梯,黯淡的窗布这些都没有变,却失去了拥有生气的另一半。

    世界曾在吕斐面前重叠,他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景象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奇异。

    他一边看到一百年前的辉煌,又同时见到了一百年后的破落。可温暖的烛光总是能压倒冰冷的灰暗,吕斐就坐在干净的木榻上吃着水果,然后自在地看着另一边的桌子落满了灰。

    可现在,光没了。

    吕斐瞪大了眼睛,他咬住下唇,没再管其他,而是一门心思地往上跑。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祖姑奶奶肯定还是在上面的

    吕斐屏着最后一口气跑到了楼上,然而等他一把推开祖姑奶奶原本的门,里面依旧空空荡荡,同样的灰暗冰冷,不带有一丝人气。

    吕斐顿时愣住了。

    这个时候,他似乎才明白了一件事。

    他从含章殿的密道来到了御膳房,但是他还是在原来的世界里。

    他找不到祖姑奶奶了

    这个想法就好像晴天霹雳一样,吕斐急匆匆地下了楼,想去看看其他地方,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听到了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了。

    吕斐突然顿住了脚步,居然没有躲起来,而是几乎是期盼地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

    “到底是谁啊,大晚上不睡觉啊,你是谁”

    推门而出的不是吕斐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宫人,吕斐听到她的尖叫心里就是一惊这不是祖姑奶奶的宫人,而是现在临华宫的住客

    吕斐心中一慌,再也顾不得其他就开始往楼下跑。他只从脚步声听见那个宫人跟着他跑到了楼梯口,刚要松气,就听见她害怕地大喊“鬼我好像看到鬼了”

    被她这么尖声一叫,整座殿都喧闹了一些,原本临华殿空荡荡的没有人,此刻却不知从何时一个个出了门,有些人手上还举着油灯。

    吕斐心里慌张,跑出了主殿不自觉地就往门口跑,结果大门上了锁,吕斐怎么也够不到栓门的木头,转头一看,有几个穿着短褂的男人一边叫喊着一边大步像他跑过来。

    吕斐原地转了转,咬住了下唇闷着头就往小门跑。

    万幸的是,小门并没有被人发现,吕斐忙不迭地踢开了小门上的石头,然后慌张地钻了出去。

    等跑出了临华殿,吕斐又急匆匆地跑了几个拐角,小心地等了会,知道没有听见脚步声,这才气喘吁吁地坐下来,惊魂未定。

    吕斐靠坐在墙壁,屈膝膝盖把自己抱成了小小一团,满脸茫然地望着月亮,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自从可以联系到祖姑奶奶之后,每次有事情,他就会想着祖姑奶奶会帮我的。

    但是他到现在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找不到祖姑奶奶了,那该怎么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像现在,刘贵妃要抓他,把他从含章殿驱逐,他唯一能想到求助的,只有祖姑奶奶。

    可现在,祖姑奶奶不见了,斐斐真的没地方去了。

    吕斐静静地坐着,脸上还只是茫然,眼眶里却涌出了两行泪。

    等到泪水从他的下巴滴落的时候,吕斐才后知后觉。他抽了抽鼻子,然后想把泪抹掉,结果眼泪越抹越多,根本控制不住。

    以前,以前祖姑奶奶都会帮斐斐擦眼泪的

    吕斐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手臂间呜呜地哭了起来。

    可是直到他哭累了,都没有人像祖姑奶奶那样,走过来抱着他轻声哄。

    吕斐出了御膳房便已是三更,等到他哭累了抬头的时候,天边已经挂起了启明星,泛出微微一丝亮色。

    吕斐抬着头看向天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红肿着眼睛就从怀里掏出了木匣。

    按照时间来说,已经是早上了,虽然昨天他没有给祖姑奶奶写信,但是祖姑奶奶应该还是会给斐斐写信的。

    想到这里,吕斐的鼻子有些发酸。

    如果,如果祖姑奶奶问斐斐昨天过得好不好的话,斐斐一定要告诉祖姑奶奶刘贵妃又欺负斐斐了斐斐想找祖姑奶奶,但是就是找不到,所以哭了很久很久,连眼睛都疼了。

    斐斐想要祖姑奶奶来接斐斐。

    然而真正要打开的时候,吕斐却又犹豫了起来。

    他在害怕,如果穿过地道找不到祖姑奶奶,会不会会不会连信都没有了。

    吕斐把手放上又放下,想打开又不敢,在纠结了很久之后,才眼睛一闭,把盖子给打开了。

    他满是期盼地睁开眼睛看向盒子里,却看见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祖姑奶奶的信

    吕斐见状顿时着了急,他把盒子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又担心是不是刚刚拿出来的时候把信纸给掉到了地上,站起来就是一次手忙脚乱的翻找。

    然而最后,就算他几乎拨开了身边每一根小草细看,都没有看到一点信纸的踪迹

    斐斐不但见不到祖姑奶奶,连信都收不到了

    这下,再没有期盼的吕斐终于感到了绝望。

    他呆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抿了抿唇,连哭也不想哭了。

    天色已然破晓,四周已经变成了一片光亮。

    吕斐依旧小心翼翼地捧着小木匣,然后伸出小手指摸了摸盒子上的一个小缺口。

    那个缺口很新,不是因为盒子年代久远而出现的裂缝,而是一个被磕坏的角落,而在盒子的边上,还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划痕。

    划痕是桃木剑留下的,木匣子的木质显然也不那么上等,只是被挑高了摔下来,就被磕掉了一个小角落。

    原本就很古旧的盒子,现在看来又多添了几分破旧。

    吕斐咬了咬唇,放在匣子上的手指做力,顿时粉色的指尖就带了几分苍白。

    这个时候,在转角处突然出现了脚步声,吕斐立刻收起了木匣,然后小心地躲到了一个死角。

    走过去的是两个宫人,他们是临华殿的宫人,正在讨论着昨日临华殿好像又闹了鬼,只是那鬼似乎不是很厉害,被人追赶着就逃出了临华殿。

    另一个人就笑着道离开临华殿就好,也不知道以后会去哪里。

    吕斐捧着自己的小匣子,对这两人的话并不关心,然而下一句却听见另一人道“诶,就是不知道贵妃娘娘怎么这么在意我们这闹鬼的事情,都已经派人来了两三趟了。”

    “对啊可婕妤娘娘为什么吩咐很凶”

    两个宫人看来是去拿早膳的,说着话就笔直走远了。

    吕斐没听清婕妤娘娘怎么了,却知道刘贵妃已经知道他在这里,一直在派人找他。

    斐斐不能回去,刘贵妃会把斐斐的盒子烧掉的。

    小木匣看起来已经没有用了,虽然吕斐很想继续把它带在身边,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他被刘贵妃找到,那这个木匣子最后肯定保不住。

    所以他要把它藏起来,藏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等刘贵妃以后不能拿斐斐的东西,斐斐才能再找回来。

    可是,要藏在哪里好呢

    吕斐把盒子收好了,吸了吸鼻子,然后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逃出来的时候有些慌不择路,跑得离临华殿远了些。

    但是因为之前在临华殿住过不少时间,所以要回去的路他还是能记得的。

    吕斐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要把这个匣子放到密道里,只有那里才是他能够保证绝对没有其他人能找得到的地方。

    他沿着小路往地道的方向走,然而在路过临华殿的时候,却依旧忍不住走近了些,想再看一眼会不会早上了临华殿就能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白日的临华殿和夜晚的寂静不同,在太阳的照耀下,看起来似乎鲜艳亮丽了些,似乎是一位上了妆的美人,带着几分勃勃的生机。

    然而令吕斐失望的是,院门口依旧空空的,虽然有几位宫人站在门口闲聊些什么,却依旧见不到那站立左右的侍卫。

    吕斐小心地看了一眼,然后刚要探回头,却被人在肩上拍了拍。

    他吓了一跳,往后一看,却见是一位穿着白裙的美丽女人,正轻摇着团扇,笑盈盈地看着他。

    “六殿下”吕斐听见她这么轻声唤他。

    吕斐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于是警惕地后退了几步,撒腿就跑了出去。

    白婕妤也不在意,依旧站在原地。吕斐只顾着看着白婕妤然后快跑,却不妨身后突然撞上了一个人。

    他话也不多说,闷着头就想跑,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吕斐使劲地扯了扯手臂也没有拉回来,皱着眉抬手让那人放开。

    然而等他抬头的时候,脸上顿时满是惶恐。

    抓着他手的人正是金盛,他双手牢牢地制住吕斐不让他挣脱,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六殿下,奴才可算是找到您了,就请殿下现在随奴才回去罢”

    “我不回去”被成年男子抓着,吕斐依旧挣脱不了金盛的束缚,他还想故技重施咬金盛一口,然而这次金盛已经有了准备,他只是双手一提,就把吕斐整个人拎了起来。

    吕斐被拽了起来,根本没办法再使力,连力度的挣扎都小了起来,更不用说咬金盛了。他呜呜地叫嚷着让金盛放开,手被抓住了,就用脚使劲地蹬金盛,然而人小腿短,连踹都踹不到。

    吕斐手被拽着生疼,整张脸都因为吃力而涨得通红,眼中除了绝望,还带着少有的愤恨。

    吕斐的心里极少有愤恨,在凤栖宫教会了他一件事,那就是逆来顺受。在他的母后面前,他从来没有得到怜惜,也明白在无法反抗的时候,屈服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一直在忍让,只要不要把他逼得太急,他就宁愿闭嘴缩到角落。

    因为在他心中,只有没有存在感,才是最安全的。

    他只能用最笨拙的办法保护自己。

    可是刘贵妃,她摔了斐斐的宝贝,让斐斐再也见不到祖姑奶奶,现在就连没用了的木匣也不放过,还要追着斐斐把它拿回去烧掉

    吕斐第一次那么恨一个人,然后喊出口却只剩哀泣。

    小孩子的力气不多,尽管吕斐咬着牙,挣扎了一阵也就没了力道,然而他的目光中的恨意却沉淀了下来。

    刘贵妃要烧了斐斐的盒子,以后总会有一天,斐斐也要烧了

    吕斐正想着,余光一瞟,顿时整个像是触了电似的,失去了全身力气。

    他原本咬着牙紧绷着的小脸骤然一松,满心的愤怒在看到眼前人朝他跑来的时候立刻化为了几乎溢出来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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