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便是周五，也刚好是月末，颜麒照例坐在办公室里听众人汇报本月的工作情况和下月的工作计划。
这一点上颜麒相当特立独行，从成立之初，他管理的部门就拒绝使用集团OA系统上面的绩效考评表，全采用口头或者邮件单独汇报的形势。最后他会每月底直接打个分发给人资，作为绩效考评发布的依据。
他这做法开始的时候还给年长者们抨击了一番，后来因为他太坚持，他们部门又只有那么猫三几个人，影响不大，也就由他去了。
再后来……事实胜于雄辩，部门业绩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反正他也没做什么违反集团规章制度的事情，没人会再拿这事儿来触他霉头。
汇报完之后乐霖霖被单独留在了最后。
颜麒提醒道：“下班记得等我。”
乐霖霖：“好。”
半晌颜麒都没说话，乐霖霖满面狐疑地问道：“颜总还有什么事吗？”
颜麒：“没了，你去吧。”
乐霖霖总觉得桌子后面的颜麒有点不对劲，像是在……强颜欢笑。
待她想再仔细打量一下的时候，颜麒又低下了头，眉目都舒展开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
她不再多想，回去专注自己手上的工作。
刚到下班时间，乐霖霖就收到了颜麒的短信：“停车场路口等我。”
忙着准备展会物料设计的乐霖霖完全没注意到，坐在里间的颜麒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办公室。她这两周在颜麒的“压榨”下，除了恶补英语，其他的工作也得按照计划和流程点滴不漏地按时完成。
饭店离公司距离并不远，只不过在晚下班高峰期拥堵的长龙里还是花费了两人近半小时才挪到地儿。一路聊着工作，二人绝口不提之前的不愉快，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到了餐厅，服务员引两人到了定好的座。环境还不错，绿植隔绝了一组组桌椅，空间私密。里面的人轻声细语，整个空间里只有音乐声在各处流淌。
颜麒一手递过菜单，乐霖霖抬手接过。
突然之间，一股熟悉的芬芳随着空气流动缓缓渗入鼻腔，不浓烈，但却绝不会让人忽视。
这是……
脑子里灵光——之前那个翻遍每一个记忆角落都想不起来的香气。
现在那微妙的气味正萦绕在鼻端，虽然渐淡仿似没有存在过，但还是让人确定了一件事——那味道正从颜麒袖口，或者是手腕处向四周发散。
原来遍寻不着痕迹的……
竟是……上司常用的香水？？？
原来……竟有人会在讲“品香”课的时候，往样品里面放“自己身上的味道”？？？
原来……之前描述了半天的……“好闻又熟悉的味道”……来自于上司的潜移默化？？？
看着对面被西装三件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颜麒，不由自主地开始走神。
忍不住开始想……这闷骚领导的脖颈静脉处……是不是也沾染了这股味道？
思维刚到这儿就赶紧打断了自己，毕竟，这事怎么想怎么有股不太和谐的意味……
乐霖霖开口清了清有点干的嗓子：“咳，颜总，还是您先点吧，我也没来过这家，不知道什么好吃。”
颜麒坦然地接过菜单。
“私人场合你就别叫我颜总了，好歹也算是熟人吧？出了这个公司应该也还能做个朋友。对，也别老用敬称，你听言大言二他们什么时候说过‘您’，虽然有条代沟，但都是90后，听着怪别扭的。”
乐霖霖满脸惊讶：“啊，原来你也是90后啊。”
她从来都是叫嚣着“要和土豪做朋友”但从来没有真正实践过的人，因此她也不知道当土豪主动表示“友乎？”的时候应该有怎样的反应才算正常……自己是应该表现得淡定自若还是受宠若惊？
颜麒收了笑意，双眉蹙起，仰着下巴斜睨着她：“怎么，我看着很老吗。”
乐霖霖看他故作生气反倒知道他在开玩笑，不由得笑了起来：“哪里哪里，你看着就像我学弟，还是小小年纪就事业有成、身居高位的那种。”
颜麒失笑：“这还差不多，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乐霖霖：“没什么不吃的，都可以。”
颜麒：“难得，还挺好养活。”
乐霖霖：“对了……我不吃西蓝花。”
颜麒：“嗯，收到。”
果然如乐霖霖所料，颜麒拿着菜单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从餐前开胃到饭后甜点选了个遍。知道的明白他是来吃饭的，不认识的，说不定还以为他是来考察敌情。
然后颜麒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再来份和我一样的。”
颜麒这地方选得也妙，这家餐厅虽然属于当地比较好的，但也不是高端到像霖霖这样的工薪家庭完全无法企及。过生日之类需要庆祝的场合，她也和家人朋友也一起来过几次，因此完全不会感到拘束。
餐厅环境好，也有几道菜品拿得出手，说是拿来宴请客户，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以颜麒浸淫食品行业这么久，还不差钱的属性……在这种档次的餐厅宴请业内客户又未免有点太小家子气。
这让人一时间猜不透，颜麒到底是真的被客户鸽了，还是特意预约请她吃饭。
在中国文化里，“请客吃饭”可不单单是坐下填饱肚子那么简单的事情。从红白喜事到朋友乔迁，其中所含的深意从千年前的“鸿门宴”开始就源远流长。
乐霖霖正一边吃着主食一边胡思乱想，颜麒已经不甘寂寞地开口了：“知道酒杯怎么拿吗？”
说着他优雅地举着高脚杯醒起了红酒，全然不顾刚才这酒已经在醒酒器里被唤醒了。
乐霖霖其实是对餐桌礼仪还是有些了解的，但是也不好意思打击“颜老师”的积极性，铁了心将商业互吹进行到底。随即她也端起了酒杯和颜麒一起晃，然后跟着对方一起轻抿了一口。
颜麒点菜时候没提，这应该是店里送的或者存着的酒，这么看来，他之前说是朋友开的店也不是无稽之谈。
乐霖霖看了一眼酒瓶，猜测大概也就是比较好的波尔多干红，十多度的酒，以她遗传自父母的好酒量担保，喝个二两都可以继续做高数题。第二天又是周末，倒头睡个自然醒都没问题，完全不用怕后劲带来的嗜睡与头晕。
颜麒不劝酒，乐霖霖也不用做作地推脱，二人能喝多少喝多少，全凭自己喜欢。酒虽不醉人，但在安抚了人敏感紧绷的神经之后，能在极大程度上帮人打开话匣。
颜麒：“你和你父母住吗？”
乐霖霖听出来，这是又开始查户口了，继上次英语问了家庭、父母及其职业、居住地、老家以后开始询问个人现况了。
乐霖霖索性一次满足问者的求知欲：“我爸妈祖籍虽然不在这儿，但三代都是本地人。我跟我爸妈住，他们都是国企普通职工，那小区就是单位建的，房子也是单位分的。我是独生女，从小到大上学都在这，除了旅游，没出过远门。”
她想了想又道：“对了，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都在本地，身体硬朗，偶尔我也去跟老人住。您还有什么想了解的么？”
乐霖霖觉得这些信息告诉颜麒都没什么大不了，毕竟简历上白纸黑字，还没有在淘宝留电话造成的隐患多。
颜麒罕见地卡了一下壳，好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般来说，为表尊重应该交换一下个人信息。
但是……先不论他的家庭有点复杂，一时之间即使他想分享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更重要的是……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
相亲。
透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他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把游离的眼神拽回到乐霖霖身上：“我只是随便问问。”
随后他又明显没话找话地起了个话头，问起了乐霖霖的学校生活。
乐霖霖回答得毫无压力又相当无聊——她虽然兴趣爱好丰富，但也只是根正苗红的三好学生。大学除了上课、翘课、兼职就是外卖和社团活动，干净健康得就像各个大学食堂乏善可陈的饭菜。
她活到22岁，连酒吧都没去过几次，业余时间大都贡献给了单反跟adobe全家桶。
聊得越久，乐霖霖越感觉今天的颜麒有点不在状态，话少得惊人，全程几乎都是起个很蠢的问题听她讲，也不接茬。
他平时层出不穷的调侃和妙语好像都消失了，显得小心翼翼，甚至有那么一点，可以说是笨拙了。
她被自己惊了一跳，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颜麒。
这些个表现让他整个人都显得非常不专注，像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还在他紧急待处理的日程上，即使是在和别人一起吃饭都放不下似的。
好在颜麒的“发挥失常”也只是一时失态，之后他又神色自若地继续道：“之后有什么打算，在我这儿还开心吗？”
这下换乐霖霖有点愣住了，事实上，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不敢想。
在之前的部门，她虽然知道自己经验不足，但是也能发现自己的闪光点，知道自己该往什么方向努力，而且评上了管培生。虽然她嘴上只字未提，但是心里，还是很有那么点小骄傲的。
但是那些沾沾自喜，在来到颜麒手下之后便全部湮灭了。
这里的人和她好像就不在一个世界，他们出类拔萃、高高在上，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唾手可得，这些人仿佛与她这样的凡人隔着马里亚纳那么深的鸿沟。
乐霖霖讪讪道：“部门同事都很好，也很用心地带我……”
没说完就被颜麒大魔王打断：“行了，说正经的，场面话跟自己人就省省吧。”
乐霖霖的吹捧计划正式胎死腹中。要说起来，她进堃合以后吹彩虹屁的功力见长。无论是领导还是员工，尤其是老领导，其实都挺喜欢听别人说好话的……
她在这方面只遇到过两次滑铁卢，第一次是关姝晗，第二次就是颜麒。
看来……也不是所有领导都喜欢听别人吹捧自己，关系越是近的就越听不得。毕竟双方都知根知底了，再吹就……假到离谱。
乐霖霖：“实话说……我……不知道，我觉得……可能……我跟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吧。来到你们那边以后，我觉得……我就是只井底之蛙，我不确定我这样的蛙能不能活在井以外的地方。”
颜麒：“还好你们关部长不在，不然她会打死我。”
乐霖霖：“关部长不一样，她和你们是同类。一定要说的话，她就是站在井口的人，知道广阔的天地是什么样子，随时都可以离开。”
颜麒失笑：“为什么要比喻成蛙，你们部门可是集团公认，除了公关部颜值最高的部门。”
说起公关部，乐霖霖就想起了传说中的部长“公关一枝花”谢昀。
那是一个好看又神奇的男人，每次打交道都能撩得人心花怒放，不知道门往哪开。然而你又会清晰地感受到，他对谁都不是真心想要进一步交往。
颜麒好像对乐霖霖的走神颇为在意：
“想什么呢，席间别人问话不应是大忌。何况你面前坐着的，还是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的我。换个其他人，你是不是直接就神游九天修仙去了？”
乐霖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Narcissus殿下，我正在想，是怎样钟灵毓秀的山水才能孕育出您这么美丽的水仙花。”
乐霖霖话已出口就十分后悔……
怎么总是口不择言呢……他可是你boss啊……不是随便就可称兄道弟的饭友。
乐霖霖颇为尴尬，有点不敢看颜麒的表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