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霖霖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竟然是——
颜麒和她自己的护照、机票和身份证。
乐霖霖满脸懵逼地抬头看着颜麒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颜麒一边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站起身，一边道：“如你所见，这趟不是纯公差，我有私事要办你是知道的。你有两天考虑时间，如果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乐霖霖去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旅游过，对那个袋鼠比人还多的地方兴致缺缺。
但她还是不假思索地回了：“我去！”
即使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次旅行，哦，不，是工作，意味着什么，能给她带来什么。她直觉里就是有种感觉，一定要去，不去总会失去什么。
“周一早上提前两个小时，我已经约了送机，在你家楼下等你。”
说完颜麒抬手看了看表就往外走：“我先走了，今天和关部长有约，就不送你了。我开车，伞给你。”
说话间颜麒递过来一把十分商务的大号长柄伞，藏蓝色伞面，银色金属雕刻成兽首的手柄，无论是乍看还是细看都相当精致。
“谢谢颜总！”
乐霖霖接过伞，她道谢还没完颜麒就飞一般地离开了公司。欢欣雀跃的乐霖霖满心都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惊喜，完全没再关注颜麒踩点下班着急忙慌地去赴和关部长的约……
她当天回家就收拾好了行李，只差周一早上刷完牙把牙刷塞进去。
“又要出差啊，怎么每个月都出差，还去这么久？”
霖霖妈走进书房递给了她一盘削好的水果。
“年底了各种事情比较多。”
乐霖霖暂停了电脑上的视频，转过身叉起一块苹果。
“你又在看纪录片啊。”
“嗯呐。”
在又吃了几个车厘子之后乐霖霖拉着她妈……一起看起了纪录片。
纪录片的内容——
《BBC: World Tour of Australia 》
……如果颜麒知道乐霖霖这个时候还来看这种十几年前的纪录片……
一定会告诉她：“来看我吧，又新又全，还真实权威”。
……
坐着飞机越过赤道，虽然在恒温机舱内的人没感觉，确是真真切切从北半球穿到了南半球，从冬跨越到夏。
乐霖霖和颜麒到了墨尔本机场就把外批的大衣脱了，露出了里面短袖短裤的夏装。
头三天里他们先跑了几个州，到各处拜访了约好的合作商，另外还有两个待开发的客户。其中有刚移民过去粤语比普通话还标准的华裔，也有更多是在此立足百年的其他民族，口音中带着特别的澳洲英语腔调，习惯用法也和英美有一定差异。
乐霖霖刚开始不太适应，熟悉了之后也能淡然地看着他们互唤digger，知道那是在叫mate，不是要找个人去挖地洞。
第四天，商务行程在午间就结束了，颜麒傍晚将去拜访老友。乐霖霖原本以为会接到让她留守酒店的指示，没想到，颜麒丝毫没有让她自由活动的意思。
“跟我走还是窝在酒店里，你自己选。”
“我能不能问下……”
“不能。去了你就知道了。”
“……”
“不去晚饭不给报销。”
“……”这还有得选？
晚饭时间，为了饭票出卖了时间的乐霖霖跟着颜麒去到了一个……酒吧。
刚到门口，乐霖霖就看见有个高个儿的华裔男孩子坐在傍边秋千上。那人见到他们走近就直接收了手机，哥俩好地搭上了颜麒的肩膀。
开口是标准澳洲腔调的英语：“Hi, Yan. What have you been up to？”
颜麒也笑着回答：“Not much, as the usual. ”
“Haha…Let's get a party started. ”
这下有了对比之后才觉出，颜麒虽然在澳洲和英国求学时间最长，但口音却是圆润清晰的美音，完全可以去录托福听力考试的那种，这未免让人觉得有点稀奇。
“Yan, you were late.”
“Why are you so late. ”
“Who is she！ Your girlfriend？”
……
进到酒吧，十几个各种肤色的男男女女硬是架着准时到的颜麒喝了一杯“迟到酒”，顺便迅速来了个自我介绍，活生生在异国他乡凑出了同学轰趴的架势。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随便一句“Miss Yue”一笔带过。
下一秒钟，看着不要钱一样抬上桌的酒水小食，乐霖霖未及辩解就被惊呆了……
“这……这么多……”
颜麒贴在她耳边道：“同学开的，随便玩儿。”
“……”乐霖霖吞了下口水……
颜麒作为“异乡来客”，自然是最被“关照”的那个，一群人围着他问东问西。乐霖霖在边上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但马上也被其他人邀请进了他们的“局”。
这些人里面华裔占到了一半，一群人一边用英语玩着桌游，一边看着酒吧大屏上面的游戏直播，时不时情不自禁顺口飙出两句中文。
比起商务酒会，她倒是十分适应这种放松的“大乱斗”场合。在语言没什么障碍的情况下，即使是第一次见面，她也迅速跟这些人打成了一片，甚至还跟几位互关了ins账号。
行到中场乐霖霖却开始有点担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
她不太懂酒，虽然感觉颜麒酒量还不错，但不清楚这些喝上去口感如饮料的鸡尾酒究竟是由哪些烈酒调和而成，只猜测度数不会是一般红酒那么温和。
看着坐在隔壁的颜麒喝水一样喝了几杯之后，她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过去打算帮他挡一挡。
过来灌酒的华裔同学却看不过眼了，看着对面两个黑发黄肤的老乡，急得蹦出了大着舌头还夹着家乡发音的中文：“Yan，你酱紫不行啊，这么久不见了还让女朋友帮你挡酒！”
乐霖霖瞬间脸红到了耳朵根：“我不是……我没有……我……”
颜麒抢过同学手里的酒，看着像是没什么大碍，至少比对面这脸红脖子粗的要正常得多。
“别瞎说。”
颜麒冷静的声音听上去一切如常，浸透了酒精的低而略哑的声线配上他最近新换的那款骚包香水，极其适合这昏暗灯光下的纸醉金迷。
一听到这忙不迭接上的否认三连，大致就能猜到这人恐怕是已经醉了，至于他自不自知，那就不清楚了……
颜麒又干了几杯，还是保持着这个状态，让人稍微放心了一点。至少，他酒品还不错……
一个微醺的金发妹子突然强行过来搂着乐霖霖侃大山，搭在肩上的手臂肌肉匀称，手劲很大，应该是长期坚持锻炼的那种，避不开也逃不掉。
乐霖霖感觉自己坐着的沙发变成了高高的谷堆，被强迫听旁边人讲那过去的故事。
“让我想想……我们从哪开始说呢……我跟你说，Yan刚来的时候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只，三年级了仍然跟我一年级的时候差不多高，发育不良，又很内向。大部分时候总是坐在教室角落，几乎不主动跟其他人说话。但是……因为他长得很可爱，学习和运动都也好，总有人主动去找他玩在一起。”
乐霖霖听着这段用她不熟悉的口音，含含混混讲出来的英语……仿佛在听力考试。
她开始时有点震惊，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完全想不到现在180+，一眼看过去就挡了一大片光的颜麒，居然也有发育不良的时候。更想不到他现在满嘴跑火车，东撩西撩的，曾经竟然……内向？
再一想……又好像是情有可原，他自己亲口说过，当初是因为被霸凌而“逃”来这的。想到小小一只的颜麒孤单地一个人缩在墙脚跟，那场景甚为可怜。
抬头一看，隔壁的颜麒依旧在众人包围中优哉游哉地推杯换盏……这人现在看上去简直是强大得无懈可击，谁又能知道过去的他走过了怎样艰难的足迹。
旁边的妹子以一种十分惋惜的语气意犹未尽地表示“颜麒小时候在做presentation和group work的时候甚至还会脸红，现在却再也看不到那个羞答答的小正太了。”
乐霖霖在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心疼，她初遇的时候还羡慕颜麒出生就拿到了一手好牌。
现在却不忍去想，成长的压力是如何逼迫着一个害羞的孩子长成了现在这样——在客户面前长袖善舞，在危机面前八风不动，年纪轻轻就带着责任当上了团队主心骨。
她很想回到那个时候抱住小小的颜麒，轻轻拍拍他的脑袋，再揉乱他的头发，告诉他“我会和你一起长大，看着你成为一个温柔强大又束身自重的人。”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到了接近凌晨的时候，众人里有已经喝到走不了直线的，有坚持滴酒未沾的，有乐霖霖这样酒量还行但不敢多喝的……
也有如颜麒这样的，表面上风轻云淡，眼里清澈无澜，实际上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已经被泡得烂醉。
乐霖霖本来还不太确定，直到分别时候她跟颜麒准备上代驾的车，外面人群里有个女生在用中文大声喊：“你们结婚的时候一定不要请我，我不会去的。”
颜麒露出了今晚第一个不那么礼貌的嘲讽表情，哂笑道：“你人可以不来，红包发给她。”
说着他还一手指向了乐霖霖，现场顿时又起一片笑闹之声。
乐霖霖先是突然被cue莫名其妙，感情我这小助理还要去你婚礼帮忙收红包？后面了然，这货是醉得口不择言了。
至于颜麒自己……不知不觉间他是真喝到找不着东西南北了。
《淮南子》里有句话——“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
对于颜麒来说，这就是“善饮者醉于酒”。
……
坐在出租车上，乐霖霖一直在暗中观察颜麒，生怕他下一秒就烂醉如泥……
看看他这身形……
她真没自信能把这堵墙给扛回酒店去……恐怕连拖都悬。
颜麒坐在司机身后的位置，靠在椅背上，一手支在窗边，撑着头，姿态甚为随意。
他目光太过清明，甚至比平日里常常朦朦胧胧地眯着更加精光四溢。
乐霖霖毫不怀疑，现在去让他听个总结汇报，他依旧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的问题。
她越想就越觉得神奇，这人就是个矛盾体，看着正经到无以复加，下一秒就能说出让你跌破眼镜的荤话。上一秒他还在嘻嘻哈哈，下一秒又能指着你的鼻子diss你到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被分类到“有害垃圾”。
“我心甘情愿，被酒塘泡烂，长披那狰狞的荇沫藻被，倾听那林涛的酣潺。”（注1）
颜麒突然张口背了四句诗，中文，前排非华裔的司机师傅毫无反应，大概是没听懂，只以为后面的人在聊天。
乐霖霖则被吓了一跳。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她看着颜麒的嘴唇开合，四句话顺畅念完，这才确定了真的是他在说话。
她喜欢兰波，尽管她不懂法语，床头还是放了本中法对译的诗集。但是这件事情，连密友慕染都不知道，乐霖霖唯恐别人觉得她什么都不懂还强行装X。
颜麒……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那么……他是学法语的时候避不开，学了兰波的诗，现在应情应景张口就来……
还是……他也喜欢兰波？
她循规蹈矩的日常生活太压抑天性中对翻天覆地的向往，那种自由的、不羁的、放纵的灵光，第一次看到就让她深陷其中。
反观颜麒……
他有着从内到外都让人艳羡的天赋，实际上却也和每一个平凡的人一样，过着那种提线木偶般不由自主的人生。上班打卡，下班应酬，泡在酒池肉林里，挥霍着健康换来的金钱。让人嫉妒，却也足够——乏善可陈。
难道他也向往着……
乐霖霖在惊讶中想了半天，再看过去，颜麒已经闭上了眼……
……行吧。
她相信这人只是喝多了随便念两句小时候学过的诗词，就跟她梦游会说“庭下如积水空明”一样……（注2）
可是……
他如果真睡了……
她要怎么把“尸体”转移到酒店？
乐霖霖挂着满头豆大的汗珠，透过前排座椅的缝隙看着前面的路……
至此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如果是学语言的时候无意中记住了……为什么一个国外长大的人……会用中文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