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臻侧目而视，且不说那些与之前偏差甚大的技能技巧，单从心理来看也觉得裴疏怡成熟了许多。曾经时常取笑裴疏怡天真到有些犯傻，如今天真不在，易臻却不知该喜还是悲了。
裴疏怡问道：“方才为何让他们都噤声？”很显然，在遇到易臻的时候，同行的人看到了指令才会那么安静，连个陛下或者万岁都没喊。
听到这个问题，易臻露出一丝得意：“还道你遇事总是波澜不惊呢，原来也有紧张胆怯的时候。”
裴疏怡心道原来是故意逗她的，这个女皇还真是恶趣味……怎么说她也算立功了吧？居然以一个玩笑迎接？
“我只是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镇定。”裴疏怡简单回了一句，“您等在那里多久了？只为了奏乐？”古代没有导航，行进中有许多不确定因素，难以预测他们到达的确切时间，易臻一定早就到了，一国之君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很不容易。
易臻笑问：“感动了？”
“嗯……”裴疏怡应得很含糊。感动吗？显然是有一点的，但是多强烈也说不上，裴疏怡更希望没有这个欢迎仪式。
易臻看着裴疏怡，发现了她的言不由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所作所为没有感动裴疏怡倒是无所谓，这本来也不是她的目标，她只是想听真话。“你立了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免死金牌可以吗？”裴疏怡小心翼翼地问。
“之前不是给过了？”易臻微微蹙眉。
“那不是只能用一次吗？”
易臻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静：“所以你是想要犯多少次死罪？”心里却在说：我又怎么舍得赐死你？
“有备无患嘛。”
“其他呢？当真什么都不想要？”
裴疏怡用力摇头。
对于裴疏怡的无欲无求，易臻还真是没办法，她的皇帝的身份在吸引裴疏怡这件事上没有半点优势。不过这次见裴疏怡，易臻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远比之前更加想念她，那是当时分离一年都达不到的程度，近日有好几次差点跑去燕津找她。
路上，裴疏怡把自己的研究过程大致说给了易臻听，包括几个阶段的研究目标和手段。
易臻极为认真地听完，尽管里面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其实这次的时间很多是耽误在了信息的收集上，没有那些信息作支撑，你也只能干等。”
“没错，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是的，这次的疫病事发突然。可是在国家治理中，如果平日有一套收集信息的常规机制，一旦想解决什么问题的时候是不是容易许多？”
裴疏怡想了一下，回答说：“话虽这么说，可是如果平日信息收集得过细，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使用中却不知能用到多少。但若是平日收集得少，遇到很多问题的时候数据量不够，还得补充收集。”
“自然不是一下完成，可以选取一部分会持续关心的问题，定期收集汇总。至于特殊的或者突发的事情，再临时增加。一开始甚至可以从一个小问题开始尝试，以后会慢慢成熟的。”易臻说道。
裴疏怡笑了，易臻所说的不就是建立监测点吗？之前裴疏怡分析的数据，尤其是早些年数据，很多都来自于各类监测点。到了后来，物联网设备不断涌现，尤其是低频窄带传输以及5G的普及后，真正意义上的资源数字化时代来临了，每一个垃圾桶、路灯、摄像头都变成了自动采集数据的监测点，数据量极大丰富，比人工监测高效了不知多少万倍。可在这个技术落后的时代，易臻能有建立监测点的意识，当真难得。
“你在笑什么？这样不好吗？”易臻有些看不懂裴疏怡的笑容。
“不，不，很好！那么陛下您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不妨试验一下。”裴疏怡收住笑容，尽量以认真的语调回答。
易臻道：“国家安全和百姓安居，最主要的便是这两点了。”
“国家安全如何体现？”
“内忧外患，内不要有人谋权篡位，外不要有外敌入侵。”
“谋权篡位如何体现？派人监视皇亲国戚和大臣吗？或是萌发的新势力？”
易臻摇头：“这些都不是常规能够定时定点获取的。”
裴疏怡又问：“那么外敌入侵呢？定期查看边境状况还是深入敌人内部收集信息？”
“边境有驻军，本就每日查看，一旦发现敌情便是要开战了，至于深入敌人内部也很困难。”
“所以暂时也就不能从国家安全入手了。”
易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裴疏怡继续问道：“那么百姓安居又如何体现？”
易臻一时怔住了，这个词从前父亲时常提及，她也知道这是身为一国之君十分应该关注的问题，可是到底怎样衡量是否达到了安居乐业，她却没有认真想过。“衣食住行？”易臻犹豫着问。
裴疏怡道：“这只是居民生活方面，还有公共服务、社会环境、自然环境等等。况且即便是居民生活，从衣食住行四个维度来看也不是太合理，需要变化一下。”
“怎样变化？”
“这是一个需要认真研究之后才能给出的答案。”裴疏怡心道如此庞大的指标体系岂是轻易能建立起来的？那得结合这个时代的特点，充分调研之后才能设计，不是简单借鉴以往经验就行的。不过看见易臻略有失望的表情，裴疏怡转而说道：“在我看来居民的消费支出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老百姓在乎什么？钱呗！钱有多少，花在了哪些地方，是怎样的比例，能从很大程度上反映他们的生活水平。倘若一家人每年有十两银子，去年这些银子全部用来吃饭，今年的十两银子用了六两吃饭，二两置办新衣，二两送孩子去私塾读书，您觉得这家的生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易臻想了一会儿，问：“都是十两银子，理应没有变化才对。第二年饭吃得少了，其他内容却丰富了，该如何评判呢？”
裴疏怡忍不住呵呵笑了一阵：“一个人饿肚子的情况下会去购置新衣吗？多半是继续穿旧衣服吧？只要穿得暖就够了。并且花六两就比花十两吃的少吗？倘若今年的价格是去年的一半呢？岂不是还多吃了？”
易臻恍然大悟，这不是什么高深的理论，只不过之前极少往这上面想罢了。
裴疏怡清了清嗓子，总结道：“所以陛下若想试验从某一个角度开始定点定时收集数据，价格是个不错的选择。”
“价格？”
“没错，选择一些重要民生商品的价格，观察异常波动，预测走势，对于帮助决策何时主动干预以及如何干预有很大作用。”
易臻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对，就拿粮价来说，过低伤农，过高伤民，可以通过官粮的收购量来帮助调节。”
“嗯，若是预测到明年粮价会过低，也可提前引导部分农户改种水果之类的。方法很多种，那么多有经验的大臣，一定能够给出不少改善意见。”
......
两人聊了一路，抵达了皇宫都未发觉，直到成公公在外面喊了一句：恭迎陛下回宫！
易臻掀开帘子，低声问：“何事？”成公公不会无缘无故叫住她。
成公公凑过来，在她耳边说道：“云显回来了。”
“哦？”易臻跳下马车，对车夫说道，“送司印大人回御书房，哦，不，去朕的寝宫。”
裴疏怡一愣，去她寝宫做什么？难道刚一回来就要伺候她洗澡吗？累了这么多天，裴疏怡还指望好好休息一下呢！
易臻忍不住笑了，仿佛看穿了裴疏怡的心思，柔声说道：“你可以用我的浴池，比木桶舒服许多，这段日子......辛苦了。”说完，转头便跟成公公一起快步离去了。
裴疏怡心头一暖，辛苦了，简简单单三个字，远比那莫名其妙的欢迎仪式令她感动。
易臻到达凤绯宫的时候，云显已经在密室里等了许久。
“陛下！”
“结果如何？”易臻坐在椅子上，等待云显的汇报，“可查出了主谋？”
“臣跟随买毒虫的人十几日，最后他进了常扈国王宫，此后便没了踪影。”
“他当真是常扈国的人？”
云显答道：“是从正门走进去的，无人阻拦。”
易臻闭上眼，缓缓摇头：“可这也不能证明就是常扈国主使，此人若是别国安插在常扈国的棋子，我们便中了离间计了。”
“恕臣无能，暂且只能查到这里了，但是臣临走前也在常扈国留了眼线，继续调查，势必查清来龙去脉。”
“嗯。”易臻点了点头，“你先回去休息吧。”
“还有一事。”云显没有走的意思。
“说。”
“在燕津时臣遇到了师妹。”
易臻知道云显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于是静待他说下去。
“奇怪的是师妹似乎认识司印大人。”
“当真？”
“师妹给司印大人留了半夜相见的字条。”
“那么她们可有见面？”
云显叹了口气：“臣惭愧！司印大人似乎并未赴约，可是这件事臣并不确信。”
“为何？”
“臣有可能中了师妹的计。”接着云显把那日的情形简单描述了一遍。
易臻感到有一团乌云拢上了头顶，裴疏怡身边何时聚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之前有个吕烁已经够烦人了，怎么凭空又多出个云显师妹？居然还约裴疏怡半夜见面？！想她易臻还没有半夜打扰过她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