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摇下，露出的是一张略显苍白，缺乏生气的脸。
他的头发、衣服都整齐到一丝不苟，面部也看上去干干净净，只是没有血色，眼底仿佛多日没睡的黑眼圈也隐隐能看出来，看起来灰败死寂。
也只有在朝这边看过来的时候，那双好像已经死去了的眼里，才嗖然冒出了一丁点的光亮。
那不是什么复燃的烈焰，而是白色灰烬中，被风吹拂而过时嗖然变红的最后一丝余火，转瞬即逝。
压抑的眼神让林未觉呼吸一窒，下意识攥紧了手指，直到红灯过去，车中收回视线，垂目靠回车座，林未觉才猛然认出他。
纪杭。
那个人是纪杭。
他竟然变成了这幅样子，简直和那个荧幕前光鲜耀眼的影帝判若两人。
坐在一旁的顾千执也注意到了，车开之后，轻轻碰了下林未觉的手背，“别担心。”
林未觉回头看去，就听他继续安抚道，“我的车，从窗户都看不到里面，他应该只是认出了车而已。”
怪不得刚才那个视线，看上去那么奇怪。
之前纪杭来医院假扮过记者，但还是被挡在了门外，林未觉不清楚他之后有没有再尝试别的办法接近，但应该最终都被顾千执搞定了，记住了车或者车牌也是正常。
这时候，顾千执却还要去参加葬礼，以校友的身份，纪杭认出和这样一辆车同路，心情定然不会好。
林未觉还是有点不放心，开了个手机前置摄像头，当镜子用，盯着里面自己那张脸，转念一想，被发现长得像不就是自己的用意么
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旁边伸过来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屏幕上，恰好碰在他的嘴唇位置。
一瞬间的聚焦过后，光线和清晰度都好了很多。
“太紧张的话，我们就不去了。”
林未觉摇头，“没事，这不是还有你在么，不用躲。”
“好。”
不知是哪里满意了，顾千执周身的气场陡然放松了许多，嘴角也挂上了笑。
之后一路都很顺畅，没有堵车或太多红灯了，两人到达葬礼时，现场已经有了很多人，大家都沉默着，只偶尔低声交谈。
可见他那个江弟弟挑选名单时足够谨慎，没有多少人把葬礼当成社交场所，借机拓展人脉。
林未觉下车后和顾千执一起进去登记时，都差点被拦住。
除了拿着册子，坐在桌前的登记人员，门口还站着两三个保安人员，其中一个正在和某个想要进去却被拦住的人理论。
工作人员礼貌客气地告知，想要进入葬礼现场，必须拿出江先生亲自发放的白色请柬，如果没有收到，则需要证明自己和林未觉生前的关系。
顾千执作为在林未觉临终前陪床照顾最久的人，以及林未觉的大学校友，自然是有请柬的，而付苏则只有一层未经查实的校友关系，需要请拥有请柬的人为其作证。
“我作证不够吗”顾千执此时已经有些生气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他之前听都没听说过。
“真的很抱歉，作证的人需要有两位以上，才能进入，我们也是听老板吩咐做事，还请谅解。”
林未觉拉了拉他袖子，小声在旁边嘟囔，“要不算了吧，他们也是好心，怕有闲杂的人混进去。”
就像在原著中那样，书中的葬礼由林父操办，来的人很多，有半数都是出于礼数人情邀请的亲戚、同学、大人物什么的，若非林未觉死了，恐怕一年都不会联系一次。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导致葬礼现场混进去了记者，葬礼还被他们当成拓展人脉、搞社交活动的好机会。
他能理解当葬礼由江望筹办时，规矩都改了的事实，林父权衡利弊太多，而江望虽然已经二十多岁，成了游戏公司的大佬，但护短护得厉害，涉及到和他哥林未觉有关的事，就什么都不会顾及了。
所以就算被拦在外面，他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正打算放弃时，身旁走过一个人，递出去一份白色请柬，同时说道，“让他进去吧，我来作证。”
林未觉循着那条修长有力的手臂看去，是纪杭。
又碰上了。
只不过纪杭没有看他，而是在说话的时候，看向了他身旁的顾千执，无声散发出敌意。
顾千执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那就多谢这位影帝了。”
“客气了。”纪杭不冷不热地回应。
在周遭空气变得更加冰冷之前，林未觉终于被获准进入葬礼。
“堵在门口做什么。”另一道声音在此时插了进来，毫不客气道，“怎么，还想在别人的葬礼上叙旧”
林未觉连忙上前躲了几步，拉着顾千执往里走了走，转身一看，来人声音虽然冷，样貌却是带着温度的，看起来虽然不悦，更多的却是疲惫，脸色同样苍白。
林未觉系统，这该不会就是
系统郁年，二号攻。
郁年全程眼皮都没抬一下，递出去请柬，看也没看三人就绕开他们进去了。
原著里，他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人，但待人接物偏向沉稳，鲜少会出现言行有失礼数的地方。
纪杭也走了进去，没有多说，路过林未觉身边时，却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似乎是有话要说。
林未觉看了出来，主动道了谢，“多亏你刚才解围了，不然我就要直接回去了。”
“小事而已。”纪杭开口道，随即偏开头用拳头挡在嘴前咳嗽了几声。稍稍靠近他一点，林未觉就闻到了很淡的、被冷香掩盖的烟味和酒气。
“不过，你为什么帮我”旁边的顾千执有点不高兴了，站在他身旁侧前方，皱着眉想把他带离，刚想劝他和自己去别处，林未觉就在他开口前又问了一句，试探纪杭的态度，“我知道你，但我们之前应该不认识吧。”
“听说你是他的学弟，那就是校友。”纪杭咳完了，哑着声回答，“我能看得出来，你来这里，是没有带着恶意的，甚至比某些有请柬的人更友善，不该被拦在外面。”
这话里似乎意有所指，尤其是他说到最后，还特意看了眼顾千执。
林未觉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点违和。
纪杭对于敌意很敏感，在原著里就是如此，他的演技很强，某方面的直觉也很强，总能透过周围人的种种言辞神情，看出那个人对自己真正的态度。
所以他也很自信，事事都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并因此获益。
但在原著里，他判断失误最严重的一次，就是在林未觉的事情上，他认为旁人对林未觉的恶意敌意没有那么多、那么大，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也无需大动干戈，请保镖或者报案，闹得人尽皆知。
事实证明他错了，从此之后，他就不再是那个敏锐自信的人了，从得知死讯开始，他就变得颓废，变得不再依赖自己的直觉，不再轻易相信自己。
但刚才的那两句话，几个眼神，却让人觉得，他虽然脸色很差，整个人像是死过一次一样，但并没有颓废到原著中那么严重的地步。
他还会察觉到顾千执的敌意，还会意有所指、话里有话地警告对方，还会因为相信了自己的直觉，主动出书帮助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解围。
眼看着两人的气氛越来越不对，林未觉连忙拉了顾千执一把，不再耽搁时间。
葬礼开始之前，是一道音色极好的乐声响起。
现场的所有人同时安静了下来，默默听着这首曲子，各自站在原地，面朝林未觉微笑着的照片望去，在音乐声中无声悼念。
葬礼的现场是在室内，正在负责弹奏的，正是刚才入场的郁年，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庞大的管风琴，从未听闻过的曲调沉重、悲痛而悠扬，不似寻常哀乐一般总是缓慢，而是也有着忽然加快的节奏部分，却让人听了很想落泪。
林未觉记得这个，这是原著之中，郁年也曾经在葬礼上首次弹奏的安魂曲，由他花费七天时间谱写，名为月陨曲。
他悄悄滑开手机，打开微博，果不其然，郁年的定时微博已经发了出去，里面有这首曲子的完整发布，以及他从此封笔、不再创作的声明。
抬头看去，郁年的背脊很直，弹奏到动情处，甚至能瞥见指尖的颤抖。
林未觉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从音乐的感染力中脱身，一回头，忽然发觉旁边的顾千执不见了人影，来回张望了一圈，发觉他独自进了洗手间，便没再多看。
最前方摆放着的，是林未觉的骨灰。与传统的西式葬礼不同，没有再保留原本样貌的尸身。
音乐声几近结束的时候，林未觉忽然听到后方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你怎么来了，谁准许你来看他”
“是令堂特意送来的请柬。”林未觉回头看去，是纪杭正冷着面和一个年轻人说话，“幼稚，你想因为自己的任性破坏他的葬礼吗”
年轻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到底没再做什么，只暗骂了一句甩手离去，绕过人群，径直走到了最前面。
林未觉系统，那就是江望
系统是的哦。原著中葬礼刚结束就在外面把其它攻揍了一顿的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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