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长命抓紧了手中的锦囊，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无论怎么样好像都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但是有些难过是真的。
记忆中母亲的身影已经很模糊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母亲，只记得母亲在为这个锦囊绣花绣到一半便去了。
前半活灵活现的花鸟是母亲绣的，后半粗糙乱制看不出绣的东西是什么的是父亲接着绣的。
母亲不在的那段时间自己整夜整夜地哭，那个时候自己五岁，父亲三十岁，是父亲和母亲在一起的第十七年，是个冬天，很冷。
一家人约好了要在春天的时候一起去田野上放父亲为母亲做的蝴蝶纸鸢，只是谁都没有等到。
从那以后父亲再也不做纸鸢了，而他也没有再放过纸鸢。
辛长命坐在廊檐下默默发着呆。
而顾晚星进房间里看熊猫妖的时候，熊猫妖正在给竹妖和玉石盆打包，看见顾晚星进来惊了一下。
顾晚星见熊猫妖准备齐全的样子，疑惑道：“你该不会是要卷包袱走人吧？”
熊猫妖毫不心虚地把手里包了一半的玉石盆放下，镇定自若地答道：“没有呀，我只是试试这个这个包袱要怎么结才好看呀。”
“真是这样？”顾晚星捡起桌面上的碧玉，一探里面空空如也。
“大叔不要耍赖哦，不然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揪出来的，到时候就不是五分之一灵力这么简单了。”顾晚星掂掂手里的碧玉，语气温柔道：“作妖要讲诚信，相信大叔也不是那么无赖的妖，对不对？”
熊猫妖看着顾晚星手里的碧玉，从顾晚星的语气里察觉出一丝丝的危险，摸着跳个不停的小心脏道：“当然了呀，我怎么会耍赖呢？”内心里面嘤嘤嘤一片，我就是想耍赖啊，为什么现在的小朋友这么机灵，这么蛮横呀，不可以迁就下他这样的老家伙吗？嘤嘤嘤。
顾晚星如愿以偿地拿到填满了灵力的碧玉，毫不客气地把熊猫妖揪出门，一点都没有作为年轻小妖的自觉。
辛长命坐在顾宅的院子里发了好一会呆，才等到顾晚星带着熊猫妖出来，送自己回家。
坐上了马车，辛长命见熊猫妖也跟着上来，有些好奇：“你也要跟着一起去我家吗？”
“没有呀。”熊猫妖把手里的玉石盆换了个方向，好让竹妖的正面朝向自己，失去了五分之一灵力的他反应有些迟钝，慢吞吞地说道：“我们也要回家了呀。”
“你们？你和这个女人！”辛长命伸手指着顾晚星有些不敢置信。
“你想什么呢？是这个大叔和他手里端着的盆栽。”顾晚星把他的手挪到一边，想要亲自替他父亲教孩子，不知道拿手指人是很没有礼貌的事吗？
“大……大叔？就他！”辛长命才被挪开的手又抬起指着熊猫妖，“你确定你没搞错称呼？”这个黑眼圈怪张着一张娃娃脸，除了黑眼圈大了点，看起来比顾晚星还要小几岁，比起他爹更是对比鲜明。
“怎么了，你叫他大叔还是你占便宜了，不然他一个两百多岁的老妖怪你叫爷爷更合适。”
辛长命整只狼陷入了一个深深的迷幻中，表情一片放空。
妖怪都是这么随性的吗？他可不可以不当妖怪了，太可怕了，一想到百年以前成千上百岁的大妖漫长的幼年期，辛长命觉得自己这种还没有人家零头大的崽子怕不是要对着个奶娃娃叫老祖宗。
妖生真是太艰难了。
现在还要被人类欺负。
嘤嘤嘤。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辛府，辛大人提前收到消息，在门口焦急地踱来踱去。
看见被顾晚星牵下马车披头散发的儿子，竟是先脱下脚上的靴子，拉着辛长命的耳朵，一副要揍人的架势。
顾晚星见平日里严肃刻板的辛大人气得眼睛都红了，连忙拉住他提着靴子的手，“辛大人消消气，有话好说，孩子才回来，先进去再说吧，不然他又要离家出走了。”
“你……你这个不孝子！”辛大人指着辛长命的手气得发抖，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父子俩还真是如出一辙。
熊猫妖还在车上睡觉，顾晚星站在辛府门口顾忌身份不好进去，只能劝父子俩进去再说。
不然辛侍郎当街痛打爱子的八卦明早就满天飞了。
说不定传着传着连自己都要被安排个角色，冰山侍郎的准王妃小娇妻，天真少爷的小后妈，落魄冰山恋上远游商女，怎么想都是一篇篇血雨腥风的狗血故事。
千万不能小瞧京城百姓对八卦的热衷，这是顾晚星亲身体验后用血和泪总结出来的教训。
顾晚星把辛长命完完整整地交到辛大人手里，任他再闹脾气也不管了，他爹会交他好好做人的。
辛大人一手揪着辛长命的耳朵，一手递给顾晚星一个包袱，“这个是纪真要我转交给你的，他好像回城西去了。这次的酬金麻烦你宽限几日，我会凑出来给你的。”
顾晚星接过包袱，晃了晃，听见里面有金属撞击的声音，满意地对辛山说道：“不用了，这次是纪真委托的我，酬劳已经在这里了。辛大人快些进去吧，等会围观的人多了对你我都不好。”
辛山向顾晚星点点头，也不和她客套，揪着辛长命就进去了。
顾晚星爬上马车，熊猫妖已经醒过来，正在给竹妖输灵力。
马车一路向南，出了城门。
顾晚星掀开车帘往外看，已经是正午时分，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寻了阴凉处乘凉，几处茶摊前也围满了路人。
“何不再多留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来了京城，还没有好好看看，不觉得遗憾吗？”顾晚星放下帘子看向正在打盹的熊猫妖，“以后估计不会再见了。”
“这里终究不是我该呆的地方呀。”熊猫妖闭着眼睛道：“我的种族天性和祝惜一样，注定不能离开家乡太久，不然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呀。我活了两百多年除了周围的土地再未踏足其他地方，每天吃吃睡睡，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日复一日，没有什么区别，就像一潭死水。”熊猫妖随着颠簸的马车摇晃着身子，但在怀里面的玉石盆却被保护得好好的，连石子都没有撒出来一颗。
“你能走遍四海，踏遍千山，遇见不一样的人，每天都有新奇的事，活得像个像条永不停息的河流，带着很多人一起前进，这样真好。”
“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我们了。”熊猫妖抚摸着怀里的玉石盆，幽幽.道：“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谁知道呢？”顾晚星撩开耳边的长发，层层发丝在空中荡漾开来，“不管做人还是做妖，像条河流一样太活了不行，太累。像个死谭一样没有活气也不行，那样太闷。最好是做一个湖泊吧，死活刚刚好，可以慢慢地靠近海洋。”
“还有大叔，你活了两百多岁都还平平安安地，就要有点做前辈的骄傲，一天天顶着张娃娃脸骗人你也好意思。”顾晚星倚着车壁道：“知道你有两百多岁的时候我的心情和看见蚂蚁吃了大象差不多。”
熊猫妖蹬长了腿，像个孩子一样晃来晃去，慢吞吞地回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呀，人类和妖怪都喜欢我这样呀，我要混口饭吃也很不容易的呀。”
顾晚星一路上满脑子除了呀呀呀就不剩什么了，终于能够理解听人说话听到脑袋嗡嗡响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顾晚星把人送到了边界，跳下马车和熊猫妖告别：“马车先借你啦，等把你送到的时候麻烦捎点好吃的回来。”
熊猫妖坐在车厢里点点头，没想到现在的小朋友这么热情，做完生意还负责把妖送回家，真是了不起的人。
顾晚星放下车帘，看着马车一路向南而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哟，我当是谁呢，在这里站成了望夫石。”
顾晚星听见声音回过头，见到了目前最不想见的人，冲他翻了个白眼，撑起伞就要走。
唐灵游从三丈高的枫香树上跃下来，三两步上前拦住了顾晚星的去路。
顾晚星不想和他见识，绕路就走，偏偏唐灵游不依不饶地拦在她身前，顾晚星把伞微微抬起，冷笑道：“我说你很闲？没听过好狗不挡道吗？”
“我又不是狗，就要挡你的道又如何？”唐灵游话音一转接着道：“我也不想做怎么无聊的事，谁叫你见到我就走，今日我好问清楚，我何时何地得罪过你，叫你对我如此生厌？”
顾晚星把伞架在肩上，看着眼前仪表非凡的未婚夫，“我以为我们是相见两厌的关系，彼此少见两面可以多活两年，难道不是吗？”
“相见两厌？”唐灵游失笑道：“我们都要成亲了你还和我说这个？你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
顾晚星无所谓地耸耸肩，一点都不在乎唐灵游在放什么屁。
和性情反复无常的男人说话，就是要学会把他当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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