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溪怔怔地看着顾晚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这个问题，或者晚晚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不在乎其他人对自己是怎么看待的。
一如前世一般。
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已经无可挽回地衰败了，每天只有两个时辰的清醒时间，其他时候一直在昏睡中度过。
每一天在难得的清醒时间里，她会按照晚晚给的方子在院子里多加走动，慢慢地熬着，无数次她都想，要不就这样了吧，不要再拖累别人了，不要再成为别人的负担。
每当揽镜自照的时候，她都快要不认识镜子里那个白发苍苍，脸上布满可怖疤痕的自己。
每天夜里清醒的半个时辰里，除了自己压抑的痛呼声再也没有其它。她畏惧着漫漫长夜，可是每当一天之中最后一次醒来，只有长夜。
活着是种煎熬，可是她舍不得去死。
每当看见晚晚早起为自己熬好的药，她都在想，先把今天熬过了吧，不要让晚晚早上起来被自己坏了心情，不要让她的新的开始因为自己蒙上阴郁。
就这样她拖着残废的身体过了一个冬天，第一次和晚晚一起安安稳稳地过了除夕夜，第一次见到上元境中美到极致的雪景。
那段时间陆陆续续地见到了很多妖怪，从外面的世界搬进上元境中定居，无一例外，都会在晚晚的门前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作为谢礼。
晚晚像个孩子一样，每天期盼着门前对于她来说微不足道的礼物。
也有一些苍老的妖怪会跪在晚晚的门前，求着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一开始他们和自己搭话，无一不是请自己在晚晚面前求情。
可是她又怎么会有那个脸，连自己这条残缺的命都是晚晚费劲艰辛从阎王殿里拉回来的。
晚晚见自己实在在意却不开口，主动与自己说起那些人过往的恶行，那个时候的晚晚，有着看尽世事也无可奈何的沧桑。
她说只要那些妖怪愿意坚持半个月，她就会成全他们。
只是从来没有妖怪有那个决心和毅力，和人类在一起久了的妖怪们早已染上人类好逸恶劳和自以为是的恶习，连求人办事也仿佛是理所当然一般。
坚持最久的是一只兔妖，他不要可以重返青春的神药，也不要可以震慑敌人的异宝，他只求因为自己而死的朋友能够活过来，哪怕是以命换命也在所不惜。
那只兔妖在晚晚的侧门前跪了十一天，落下的雪覆满了他瘦弱的肩膀，好几次她看见晚晚站在高处默默地看着那只兔妖，脸上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在第十一的时候，那只兔妖倒下了，不吃不喝地跪了十一天已经是他的极限，最后晚晚决定帮他。
她问晚晚为什么要对他心软。
晚晚拉着兔妖被包扎起来的手对她说因为这只小兔子很像一个故人，面对他时，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心软。
最终那只兔妖如愿以偿，带着他朋友高高兴兴地和晚晚道别，去看他们约定好的风景，去走那些没有走过的路。
而晚晚在那之后虚弱了很久，直到她死去之前一直没有起色。
不知道在她死去之后晚晚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地用饭，有没有遇见让她心软的人，有没有等到兔妖寄来的信，有没有……等到二哥醒来。
“欸？你怎么哭了？我说了很过分的话吗？”不至于吧？我说的不是我自己吗？至于把可爱的小姑娘吓哭吗？
唐灵溪在顾晚星的问话里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一摸脸上，不知道何时流下的热泪，已经蜿蜒过嘴角，不好意思地向顾晚星笑了笑。
这时大理寺的查案结果也出来了，顾晚星第一次被指杀人犯时没有被关起来审问，甚至连问话都没有，难道这就是准王妃的待遇？顾晚星一时间受宠若惊。
不过在矮个子男人越来越激烈的指责声中这种微妙的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理寺的人，主要是唐灵游通过初步查探，确认了矮个子男人的嫌疑，准备把他带回去慢慢审问，走正常的流程。
不知矮个子男人哪根筋搭错了，非得在进去之前拉自己下水，明明自己都已经洗清嫌疑了，他还在那里瞎嚷嚷，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这个准王妃是个杀人犯，杀了人就嫁祸于人，还和死者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顾晚星以前不是没有遇见类似的事，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这种嫌疑不洗清，以后只要在京城绝对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不定出门还会被人丢烂菜叶，砸臭鸡蛋，恨自己污了游小王爷的清白，堕了唐王府百年的清誉。
不过顾晚星还没开口为自己辩白，唐灵游就先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站了出来，他不咸不淡地看着矮个子男人，“伤口的位置是从什么角度刺进去的要我给你演示一遍吗？”
一句话让矮个子男人成功地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万一等下真给自己来了一刀，到时候自己进去了无处申冤可就亏了。
倒是季大人又跳出来和唐灵游唱反调，“不如把顾小姐也一起带回去审问，万一……”
“季大人是不相信我唐某的侦查能力吗？”唐灵游冷冷地看着季锋和，目光似利剑要把他戳个对穿。
季锋和在这样的目光下不得不退下阵来，毕竟连陛下都称赞过的能力，他怎么敢说什么。
只是如此一来，大皇子交代的事未免就有些难办了。
最终矮个子男人连着他院子里面的人被带走审问，等待尸体被解剖之后再作打算。
倒是顾晚星这个原本嫌疑最大的人，安安稳稳地待在寺中，继续与唐灵溪一起为唐王妃祈福。
唐灵游临走前公事公办地询问了一些问题，末了还让唐灵溪早点回家，半个眼神都不给顾晚星。
待唐灵游走后，顾晚星和唐灵溪咬耳朵：“你二哥吃错药了吧？怎么阴阳怪气地？”
唐灵溪掩面笑道：“可能是因为见到晚晚被污蔑了不开心，过一段时间等二哥气消了了就好了。”
“咦。”顾晚星故作恶寒地抖了抖，抱着自己的肩膀道：“就他会为这种事不开心，难道不是拍手称快吗？你看他对着我摆的臭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死敌呢。”虽然事实上也差不多。
唐灵溪失笑道：“二哥就是这样的，面冷心热，晚晚以后就会知道的，二哥他呀总是嘴上说着反话，心里面啊其实很好猜的，只要反着来就好。”
“这么别扭，他是三岁稚子吗？”顾晚星转念一想：“哦，我这是侮辱了三岁稚子，他比人家还要幼稚，三岁稚子都比他懂事。”
“晚晚也是这样，总是嘴硬心软。”
顾晚星听得别人骂她就是听不得别人夸她，一夸就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尖，去挠唐灵溪的痒痒肉，两人顿时闹做一团。
漪云站在廊檐下抱着郡主的斗篷，看着小姐脸上少有的发自内心的笑意，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顾小姐真是个宝藏。
前段时间小姐落水醒来后脸上的笑就越来越少，睡着的时候经常会说一些胡话，连在睡梦中依旧惶恐不安，偏偏小姐还不让自己告诉王妃，就这样一直熬着。
眼见小姐越来越瘦，病情也反反复复地发作，漪云只恨自己为何不能再强大一点，小姐把自己当做家人看待，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姐陷入周而复始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好在现在顾小姐来了，希望她能解开小姐一直郁结于心的愁苦。
第二天唐灵溪坚持带着顾晚星去寻未来方丈求签，结果被告知未来方丈还在闭关，恐要一个月之后才会出关。
那个时候都已经成为了定局，还需要算了干什么。顾晚星不抱希望地往回走，与其找未来和未尽大师的弟子算命，还不如自己来呢。
一个早上在两人的逛逛吃吃中很快过去，顾晚星抱着刚从山里摘回来的花，找了个花瓶把花修剪之后插了进去。
顾晚星满意地看着最终的插花成果，只觉得光是自己欣赏可不够，于是出门去寻唐灵溪，让她也来见识一下，顺便瞻仰下她的插花成果。
才打开门，一个赤着上身的僧人就从自己面前跑了过去，顾晚星看不太清僧人身上的痕迹，但还是第一时间设了结界拦住了僧人。
还没开口说话，门就被一群女子推开，门外的女子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惊世骇俗的一幕，也有女子尖叫出声，很快引来了寺内巡逻的僧人。
顾晚星环视了一周没有看到唐灵溪的身影，顿时沉下了脸。
看来这一次不仅仅是冲着自己来的。
人群中一位贵女指着顾晚星惊声尖叫道：“顾晚星！是游小王爷的未婚妻！天呐！”
顾晚星看向一脸惊叹仿佛碎了三观的女子，根本不认识，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
周围的人对着顾晚星窃窃私语，有几个还伸出手对着顾晚星指指点点在和旁人说着什么，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顾晚星站起身，直视着眼前的一群人，“我说你们说够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