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如惊弓之鸟般迅速分开，局促不安的四处张望，最后齐齐仰头，视线落到面前的教学楼上——白色的建筑物，一格格窗户排放整齐，或开或关的透明玻璃窗前不见任何活物的踪影。
程青脸颊通红，不禁担忧道：“……刚刚的声音……”
白佑石看似从容不迫，眼神却闪躲不愿与他对视 ：“或许是你的错觉。”
程青仍皱眉不放心。
那声音细小尖锐，突然响起，在这处安静的角落更是被放大，显得十分突兀。
这时两只麻雀停落在草地上，它们动作灵活，四处跳跃寻觅食物。
也许是麻雀或其它鸟类呢。
程青自我安慰，随后也顾不上悲伤春秋的胡思乱想了，他立即陷入另一个漩涡当中。
只见白佑石突然捂住嘴，原先脸上淡淡的红晕骤然消退，变成难看的青紫色。
他蹙眉，从手掌下传出闷闷的说话声。
“唔，刚刚……有点奇怪……感觉味道不对……怪怪的……”
程青一愣，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撇头捂嘴，然后哈了口气——一股淡淡的大蒜味在鼻尖环绕，久久才散去。
“呕——”干呕声在此刻突兀响起。
他浑身一僵，小心翼翼地垂首回头，不出意外见白佑石面色难看，正弓腰捂嘴干呕，因为难受，眼角还泛起生理性的泪水。
程青坐如针毡，猛地起身，然后手足无措地拿出纸巾，蹲下递给他。
“啪！”白佑石一把挥开面前伸过来的手，白色柔软的纸巾轻飘飘落到地上。
他微微仰头，瞪大的双眼通红含泪，咬牙切齿并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不是吃了蒜……”
程青缩回手，神情有些尴尬不敢与他直视：“……呃，昨晚就吃了一点点……”
说着还比了个手势。
随着跟白佑石见面次数逐渐减少，他的饮食习惯也慢慢恢复到从前，时常忘记顾虑，稍有放纵。
他真没想到今天两人会碰面，更别说对方突如其来做出如此出乎意料的举动……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大蒜……！！呕——”
白佑石心里明白这不是对方的错，但还是反感恶心，忍不住指责他，话说一半，又反胃地干呕起来。一肚子酸水搅来搅去，恨不得从肠道蹿上喉咙。幸好现在时间将至中午，肠胃里的早餐已然被人体消化系统分解吸收，不然现在他不仅是干呕了，还要当场呕出秽物来。
起先那个冲动的吻有多甜蜜，现在他就有多后悔。
他们双唇只是轻轻触碰并未深入，那味道也极淡，他还是过后才回过味儿来。可只要联想到程青吃过蒜——白佑石浑身鸡皮疙瘩瞬间起来，条件反射性的恶心干呕。
就感觉一股大蒜味不断在口腔里扩张蔓延。
程青既担心又着急，急忙扶起他，“你没事吧……要不然去厕所漱漱口？”知道他讨厌蒜，却没想到反应会如此激烈。
白佑石没理会他，而是等站稳脚跟立马甩开胳膊上的手，极力忍耐住怒火和把最恶毒的话语压在舌尖下。
他语调低沉，听不出喜怒：“……你别跟过来……最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对眼前的罪魁祸首口喷毒液。
冰冷刺骨的视线直直射过来，程青顿觉在身体里肆意弥漫，四肢无法动弹，只能伫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对方转身小跑离去，心中生出无限委屈。
又不是他让他亲的，就算厌恶，也不该把问题都丢在他一个人身上啊！？
直到那抹白色离开视线范围内，他才恢复行动力，整个人仰倒在柔软的草地上，默默无声看着湛蓝的天空，然而后陡然捂住脸。
“……完蛋了……”
*
整整四天，两人在没说过一句话，就连发送过去的道歉信息对方也没回复。
程青沮丧的想找人诉苦，却发现无人可以倾诉。
他们的地下恋情无人所知，连发小齐南也被他瞒在鼓里。
程青眨眨酸涩闪着水光的眸子，觉得自己是在四面环海孤助无援的荒岛上，没有食物、淡水和生存技能，只能干巴巴看着宽广无际的海面，等待饥饿降临，然后饿死沙滩上。
白佑石对讨厌的食物是生痛恶绝的，但凡能不碰就不碰，有时见程青吃，也就皱眉别过头，视而不见。
而这次……他不仅闻到了还间接尝过味……
想到那个吻，程青再无任何暧昧的遐想，只剩下后悔和气愤。
正常情侣谈恋爱是什么感觉？程青不知道，因为他和白佑石是地下恋，更是不符合社会主流的同性恋……
他们的爱情，除了点点甜蜜，程青从头到尾印象最深的是胆颤心惊——亲密时旁人投射过来的视线，白佑石的爱慕者，或者对他们将来的担忧，这些都让他焦躁不安。
有时夜深人静，他总会冒出“是不是因为‘绝交’的关系，白佑石才跟他交往？”的这种想法。
他能察觉到自己十分缺乏安全感，跟以往无忧无虑的生活想比，现在甜蜜又苦涩的恋情，让他不动声色的慢慢改变，逐渐变成患得患失的恋爱脑？
陷入自我厌恶情绪里的程青，恍惚间回到家。
自从白佑石说出“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之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程青大部分时候都在食堂买得吃，次数多了，连食堂阿姨都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跟朋友吵架了。
因为总被人问及跟白佑石的事，听了一耳朵，让他烦不胜烦，到最后他放学直接跑回家寻求清净。
程青随意换鞋进屋锁门，然后有气无力仰躺在床上，全然没胃口吃饭了。陷入柔软带着太阳气息的床被里，程青渐渐合眼，陷入浅眠。
不知过去多久，迷迷糊糊之际，他隐约听到屋外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声音不大，却十分耳熟。
程青翻个身，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随着头脑逐渐清醒，哭声也越发清晰真切起来。
他揉眼的动作陡然一顿，喃喃道：“等等……这个是……”
他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前，耳朵紧贴在木门上，闭气细听。
程青：“！！！”
果然没听错，真是她！
程青大吃一惊，然后小心翼翼把门开了个细缝往外偷瞄。只一眼，他脑袋瞬间一片空白，猛然开门冲了出去。
程母正低头哭泣，身旁的垃圾桶里还堆满了湿哒哒的纸团。
“怎么回事？！”程青蹬蹬蹬跑出来，怒火中烧的问，“谁欺负你了！？”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垂眸擦泪的刘瑶身子一缩，迅速抬头，便看到儿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卧室跑出来，一脸怒容的朝她大声诘问。
她瞪大了双眼，瞠目结舌问：“……你怎么没去上学？！”
程青怒气上头，没回答她，反而追问道：“你为什么哭？谁欺负你还是怎么着了？！跟我说，我去教训他！”
能让聪明能干性格要强的程母哭咽出声，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程母吸吸鼻子，把手里湿软地卫生纸团扔进垃圾桶内：“没、没有谁欺负我，是我心情不好想发泄出来。”
拙劣的解释并没说服程青，反而更加激怒了他。
看程母不同往日气势的弱气样！更让他恨铁不成钢，恨不得立马知晓凶手把他暴揍一顿！
程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内熊熊燃烧的怒意，冷脸坐到程母旁边：“妈，你跟我实话实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哭得红肿的眼皮没妨碍到程母翻白眼的动作：“最近工作压力大，控制不住情绪……啧，反正你别管了，等我哭完就好。”
程青狐疑，显然知道对方是在敷衍他，便焦虑地跺跺脚，随即感觉一个不明物体突然贴在他的小腿上。
他立即抖了抖腿，低头一看，是个没拉拉链的黑色背包，从上至下的视角，能看到里面有黑色的保温杯、一件白色毛衣和帽子等物件。看着眼熟。
“妈，这包里装了什么？”程青随口问道。
然而程母听后反应激烈，她身手敏捷，越过程青把背包夺回再拉上拉链：“没什么东西！”
程青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淡然的移开视线，开口说：“……那我先去学校了。如果你有事就跟我讲，别把事情都憋在心里。我都快十八岁的人了，别什么事都满着我……”
“……嗯。”程母喏喏道，“那你快去上学，以后我就把你当闺蜜成了吧。”
程青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笑了笑随后便离开了。
二十分钟后，程母下楼来到小区门口，她此时已经换上一身轻便装束，背后背着鼓鼓的双肩包，四处观望了会儿，才招招手，一辆的士停在跟前，随即上车。
这时不远处的住宅楼里跑出一名少年，他身着实验高中校服，背着跟程母一样的同款背包，一出小区门口，便拦下一辆的士。
“师傅，麻烦跟上前面那辆车！”没等司机开口询问地址，少年便语气焦急地吩咐道。
“唉？啊！？”司机师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重复问道，手下的动作却不带停顿，“是前面拐弯那辆车吗？”
“对对对。”程青连连点头，“麻烦您了。”
司机应下，等上路一段时间后，才理清思绪。
他通过后视镜，从对方身上的校服判断出少年就读于实验高中，而现在已经两点多了，是学校上课的时间。
“同学，你这是在干嘛啊？”司机师傅随口说道，“我没听说实验高中今天放假哦。”
“呃。”少年抿唇说，“不，我请假了……”
正巧此时红绿灯交换，司机只瞥了眼后视镜里的少年，然后直视前方转动方向盘。
“实验高中好哇，升学率全市第一，那你要好好读书哦。”既然请过假，他也就不多嘴嚼舌了。
少年尴尬地笑了笑，直到的士停在市医院门口，脸色才勃然大变。
他匆忙付钱下车，一路跟在程母后面，直至看到对方裹了一身医用外套，进入一间无菌病房里。
在那一瞬间，少年的表情骤然崩溃、不可置信，随即又满怀期翼地慢慢向那处走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